那是一扇古意盎然的门,门上涂着褚红的色漆,门梁上雕着古怪的花纹。
大门外,有一个向下的台阶,台阶下,铺满了青色的宽石。
有一个人,正站在那些青石上。
那人留着长发顶上盘梳着长髻,身上套着一副罗绮不认识,只罩住了前胸与后背却露出了双手的甲胄。
那人单膝跪地,双手朝着罗绮抱拳行礼,脸庞却隐藏在双手之后。
“这么说。”
罗绮感觉自己张开了嘴,却从嘴里传出了一股浑厚辽阔,却又藏有几分惫懒的声音。
这个声音,不是罗绮的声音。
也不是关羽的声音。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闻言,那跪在门外,看不见脸的人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尖着嗓子,大声着道:“禀将军!”
“敌军,已经进入了内城。”
“哦。”
罗绮突然发现,一直有一种微醺的醉意,萦绕在整个身体中。
但那种醉意却掩盖不住,此时突然从心中泛起的,一阵莫名欣喜。
罗绮感觉自己的嘴角,快速的翘了起来。
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并拿起了一个装满酒的杯盏,将杯沿凑到了唇边,又突然的垂下了眼眸。
他的双眼盯着在杯盏中,微微晃动的琥珀色酒汁,沉默了片刻。
罗绮便在浮动的酒汁表面,看到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很英俊的脸。
也是一张,很苍白的脸。
如柳叶的薄眉,如刀锋的利眸。
似若悬胆的挺鼻,泛着微紫的薄唇。
国字形的脸,下巴略尖。
“哼。”
从嘴里传出了一道冷哼,盯着酒液的罗绮心中,涌出了一阵的轻蔑。
他扬起头,将杯盏中的酒,全部倒入了嘴中。
辛辣的醇厚酒液,顺着喉道流进了脏腑,萦绕周身的微醺醉意,却突然淡去了许多。
将空了的杯盏,放回了身前的矮榻上。
“汉瑜,元龙。”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一切,也都在掌握之中。”
两阵频率不同的脚步声,传到了罗绮的耳畔。
罗绮微微侧头,以眼角的余光,瞥向了身后。
罗绮清楚的看到,两名身穿汉服峨冠高戴的男人,从一间内室中走出。
这是一老一少的两个男人。
年老的那个杵着一根拐杖,发须皆如雪般苍白,苍老的面容上褶皱遍布,其间长满了褐色的斑纹。
老人每走一步,都需要其身旁年轻人的搀扶。
而搀扶着老人的那个男人,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须发皆黑,长相却相当的普通,唯有一双眸瞳,却显得极其闪亮。
年轻的男人搀扶着老人,视若无睹般穿过了罗绮的身旁,径直走到了大门旁,一处软垫前。
搀扶着陈珪在软垫上坐好后,陈登方才转身面朝着罗绮,拱手行礼。
“将军。”
“吕布既已背信弃义,现在,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呵。”
罗绮看着朝自己行礼的陈登,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警惕,嘴里却发出了一声轻笑,温和着道:“世人都说,人中吕布。”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元龙。”
“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你们陈家的全力协助。”
闻言,陈登微低下头,恭谨着道:“不敢,不敢。”
“这一切,都是将军的筹谋。”
那一刻,罗绮的眸光温柔如水。
他突然将视线从陈登身上移开,看了眼端坐在门旁未发一言,闭目养神的陈珪。
然后,他便垂下头,以单手撑住膝盖,从桌几前站了起来。
他挺直起身体,长吁了口气,并以双手抚着腰间缠带,道:“从今天开始。”
“这个世上,将再无吕布的容身之地。”
“大局,已定。”
是的。
大局,已定。
“报!!”
一名披头散发,身穿与跪在青石上那人一样简陋甲胄,年龄大概只有十五六七,面容尚显稚嫩的人,用浸饱鲜血的鞋履,踏着一节节的青色宽石,飞快冲到了那透进了天光的门外。
披头散发的人,看到了跪在青石上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跪在青石上的人,在披散着头发的人的注视下,放下了抱拳的双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人伸出手,扼住了来人的喉咙,稍一用力,便折断了脆弱的喉骨
“张益德。”
“好久不见。”
一道分外清晰,却不急不缓的声音从陈登的身后,那敞开的大门外响起,并以极快的速度,传至了罗绮的耳畔。
在那一瞬间,罗绮只感觉到身体内突然生出了一股,足以让全身的血液都冻成冰块的彻骨寒意。
随后,他便感觉张飞已经瞪圆了双眼,内心突然惶惶起来。
震惊与恐惧在顷刻间就化为了愤怒和不满,一抹因为内心的翻涌而显现出的红霞,立刻爬上了张飞苍白的脸颊。
心中,突然明悟。
然后,咬牙切齿。
“好个。”
陈家!
布满血丝的腥红双眼,怒视着依旧站在门前拱起双手,双眸却显得尤为深邃,就如两处无底深渊般的陈登。
张飞额间青筋暴跳,紧咬钢牙嘴中蹦出的每一个字,都携着无比的愤怒。
“三!姓!”
家奴。
猛然睁开的双眼,映入了照在罗绮脸上的光。
好温暖。
好热。
内心中,衍生出的愤怒,驱使着体内的热流,反复穿行在周身上下,四肢百骸。
丹田处,那一片被罗绮内视了两次的漆黑中,四个分处四方的红色火团围绕着处于中央的那一颗火团,寻觅着毫无规律的轨迹,开始移动了起来。
每一团火在移动中,都处在不同的立体位置,始终不会接触。
一道相比四团红火中延伸出的火河,要宽阔许多也要红上许多的火河,当那四颗火团开始移动时,从中间的那颗火团内,喷涌了出来。
这条火河,以极快的速度,窜入了罗绮的经脉中。
瞬间,奔腾于罗绮体内的热流,猛然澎湃了无数倍。
本已极重的伤势,瞬间便痊愈了七七八八。
本已颓败的斗志,也已被重新点燃。
“嘭!”
如雷的爆鸣声中,炽烈的红焰,重新裹住了罗绮的身体。
他在斑蛟充满疑惑的注视下,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弯着腰站在稀松的土壤和堆叠的石块上,身形显得有些佝偻。
但燃在他身上的红火,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猛烈,都更盎然。
他张开嘴,长呼了口气,便又略抬起脑袋,以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了斑蛟的脸。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咆哮起来。
“家!奴!!”
咆哮声如惊雷般,回荡在天地间。
又如兽哮般,将罗绮心中的愤怒,传递到了四面八方。
在那一刻,本正攻击九人的骷髅大军,全部都停下了动作,并将脑袋转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向了斑蛟身前那团盎然的烈火。
本已濒入险境的九人,也都转头,看向了那团红色的火。
红焰,在怪物和人的注视下,凝聚。
一套和之前,没有丝毫变化的盔甲,再次覆在了罗绮的身上。
罗绮伸出左手,手掌间延伸出一条纤细焰线。
一匹由红焰组成的马,托起了罗绮的身体。
这匹焰马,有两颗一样的头颅。
罗绮放下了焰聚的缰绳,将左手伸至身侧,白光在其掌间逝过。
一柄由白焰组成的奇异兵器,出现在了他的左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