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珠陪笑道:“舅妈有心了。说起来还不是我自己命数不好,哪里又敢去怪别人,要不是继母万般求情,我现在怕是在哪还不知道,又哪里有这福分来到舅妈家中,就是日后要回开封,少不得又要继母从中使力,虽不是亲生的,却也是尤甚骨肉。对于这份情,我自当铭感五内,永世不忘。”安夫人喜道:“你能这样想最好。”兰珠笑而不语。以前她不懂安夫人为什么不把安陆元也接到万府,就万府而今的地位和财富,在顺天府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不说能够借势走上仕途,哪怕娶了万家的姑娘,对他们安家而言也是好事一件。却不知为何要舍近求远,把安陆元送去了开封贺府的表姑妈家。至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才听万母无意提起,安陆元以前也不是没来过万府,因为为人比万荣还要风流,是以才怕他长来长往的带坏了万荣。万母口中虽未明说,态度却表现的很明确,安夫人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至那以后便也不再让安陆元来万府。而远在开封的那个安夫人自然也是有她的打算,这两姐妹大概从这时就开始盘算着让安陆元成为贺府的女婿。兰珠虽然憎恨安陆元,但还是期待着再见到他,不说要如何报复,至少也要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痛彻心扉。
一席话后,也到了万母起身的时候,安夫人赶着过去伺候,便也不与兰珠多说,还嘱咐她再吃一碗红糖姜水去去寒。兰珠答应着送到廊外便往自己屋里去,待把那些花瓣都夹进书里,脑子里却还不忘后院那些梅花,这便研了磨,依着记忆在纸上描了一遍,虽然不是很生动,但对于不擅笔墨的兰珠而言却很是难得。到晚些时候被宝璐看了去,不禁夸道:“姐姐有这样的天赋,合该让哥哥好好教你一教才是,你不知道,他除了爱那些书外,最是钟情书画。”兰珠笑道:“你别听她见风又是雨的,我不过是胡乱涂鸦,哪里能登大雅之堂,何况你也要读书,哪来的闲工夫教这教那的。”宝璐驳道:“我这哪是胡说,哥哥笔墨你也不是没看过,还是说你看不上,不稀罕哥哥教你。”
这话说的兰珠很是哭笑不得,见信芳在那儿干看着也不言语,便道:“快管管你家这无中生有的好妹妹,再由着她这样胡闹下去,我都要成那目中无人的狂妄之徒了。”信芳却道:“我也觉得四丫头说的很是有理。”一语梗的兰珠无言以对,因见他们都抿着嘴,这便嗔道:“我怎么给忘了,你俩本就是是一气的,又合起来戏弄我玩呢?”宝璐忍不住笑道:“那你也跟我们一气呗,都是一家人,为什么总爱分个彼此,我倒是不懂了。哥哥你给说说她这是什么意思。”信芳只是噙着笑,越发让兰珠觉得没好意思起来,索性把他赶了出去,“还是孝子贤孙呢,回来这么多时候也不去老太太跟前问候,白让她记挂了。”说着就把信芳推出房去。
宝璐虽俏皮,但也知分寸,信芳一离开便就乖乖的闭了嘴,未免兰珠拿捏,忙把午后去后山描绘的景致图摊开来瞧。还说:“我可不是真心要拿姐姐来说玩笑的,你说怎么就有这么凑巧的事,哥哥描了这幅山景回来,你也描了那红梅,要我说这不是心有灵犀是什么呢?”兰珠并没理会宝璐说了什么,只是看着那景致图出了神,因问:“山上也有积雪?路上定不好走罢。”宝璐道:“可不就是,幸而你没去,要不哥哥可要照顾不过来了。我们去炕上说话吧,地下怪冷的。”山上入夜后比白日还要冷上几分,二人这便就双双上了炕,又听宝璐说了一回山上景致如何如何,道路虽艰险,却也不枉此行。兰珠倒不觉得可惜,因信芳的画很是传神,这便也能想象的出山上是个怎样的光景。只是奇怪送果子来给老太太尝鲜也没必要信芳特特来一趟,或是只说来接老太太的还情有可原。未免宝璐又要瞎想,兰珠也不问她信芳的事,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真要是正经问了,不定宝璐又要说什么了。
宝璐不知兰珠思想,还以为她在为没去后山观景而郁卒,这便宽慰道:“老太太要不是在意你,又哪里会这样钤束,从刚刚到现在我可见你打了好几个喷嚏,真要是去了山上,回来再吃了寒气,老太太定会骂我怂恿的姐姐,那我就更不招待见了。”兰珠笑道:“你才是府里的姑娘呢,我不过是过客,老太太纵是要对我好也只能好一时,终归还是要回去的,你在府里还怕没人对你好的时候。”宝璐撇了撇嘴,“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只是个姨娘生,要不是老太太是个不拘身份的,倘或生在别的人家断不能有这样的光景。”这话倒是说到兰珠心坎上了,他们贺府可不就是如宝璐说的那样。未免宝璐多心,兰珠这便又敛起愁容,不再去想那府里如何,不管还会待在万府多久,只要还在这里一日就合该高兴才是,免得辜负众人的厚待,这便又岔开话题,说了些活泼的话头。
二人闲说了一回。至要躺下歇息的时候,兰珠想起今儿后半日开始便频频打喷嚏,免得传给宝璐,这便让她睡到另一头去。宝璐不肯,还说:“怪冷的,我们挨在一起也好相互暖和,没准明天起来你就好了也未可知。”兰珠拗她不过,这便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倘或传给了你,难受了可别怨我。”于是二人躺下,一宿无话。
翌日一早宝璐就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给吵醒,她只探出个头看着兰珠衣着整齐的站在地上,眼睛却还发饧着,尤未觉醒过来的样子,呓语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说着又倒了回去。兰珠拿着帕子掩口,心说怪道你昨儿夜里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受了我的传染,原来睡着的时候竟是这么一个不老实的主,别说是相互暖和了,就是被褥也独自裹作了一团。哪里知道兰珠一宿不得好眠,又不愿半夜去打扰他人,便就这么将就着挨个角睡了,至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忍不住咽喉发痒,咳了起来。未免万母担心,兰珠趁着众人还没起身之际悄悄去了厨房。
厨房里倒是有两个姑子在升火洗锅,见兰珠这么个衣着富贵的姑娘进门忙搁下手头的事迎了上来,笑道:“姑娘起的早,要什么让小尼子来说一声就是,这个地方烟大,地上又不干净,别弄脏了鞋。”说着,那边搬了一张凳子过来,落在兰珠身旁的时候还拿衣袖狠抹了几下凳面,这才让坐。兰珠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嗓子有些痒,想着过来讨一壶热水,不知烧了不曾。”那年纪稍长的道:“刚烧了一壶,这就给姑娘送房里去。”兰珠忙道:“只是一壶水我还拎的动,你们忙吧。”说着拎着水壶去了。才走到廓下,姑子就追了过来,因说:“姑娘染了风寒,只喝白水未必管用,才刚舂的姜末,不若冲了服下。”说着就将一小碟姜末递给了兰珠。兰珠自是多谢了人家,还未走几步,又遇上了出门的信芳。
信芳笑道:“怎么自己去打水了。”说着接过手来,因见兰珠另一手握着姜末,便道:“我劝你还是不吃姜茶为好。”兰珠笑道:“那你说吃什么好呢?”说毕忙掩唇低咳了两声。信芳道:“倘若是寒邪所至或可为,只是你这未必是寒邪所至。”兰珠追问是何,信芳道:“倒似风热所至,若再吃姜茶,非但无效反而要添重也未可知。”兰珠想起什么,这便道:“昨儿个我便吃了两次,怎么也不见你来劝。”信芳苦笑道:“你倒真拿我当神医了不成,昨儿只是听你声音略有异,也不曾诊脉,又哪里就能断定是何种症状。而今瞧你面红唇赤,声音略重,想来可以断定是风热所至,是以才说不适宜吃姜茶。”说着又道:“要说这些小病也不至于要兴师动众延医开方,要我说食疗最好。只是在这山上也没什么可用的现成之材,或是要委屈妹妹忍上半日,待回府了再来议论用哪些药食。”兰珠道:“也只能如此了。”是以回到房中也不冲那姜末了,只是吃了几盏热滚滚的白茶润喉。
回去的路上宝璐还在那儿径自纳闷,“没道理的事,姐姐怎么还越发严重了,我都快要睡出汗来了。”兰珠抿着嘴也不去说破,只是拢着帔子,道:“谁知道呢,倘或正如老太太训诫的,应了我当初那一句大话也未可知。”宝璐不太相信的看着兰珠,“那些唬人的话你也相信。”兰珠却不怎么想去理论这些,因越说话越不舒适,这便依在一旁闭了目,道:“让我寐一回。”宝璐这便闭了嘴,又把自己的帔子盖到了兰珠身上,心里却仍在琢磨兰珠的病症是如何就加重了。
回到府里,兰珠也不与众人同行,还从倒厅往里绕进抱厦,经过廊下的时候见一个妈妈正在那儿调教小丫头子。那孩子看着很是纤瘦,又面如菜色,年纪看起来与宝璐差不离,正是卖进大户人家的好年岁,想必是家里不好才会至此。兰珠本不愿多理,只是瞧那孩子忒老实了,埋着头一声不吭的任由妈妈拿捏,这便住了脚,与那妈妈道:“高妈妈在这儿做什么呢?倘或得空去我屋里一趟吧,正好有事要烦你。”高妈妈闻言忙回过身来,早已是满脸堆着笑,道:“兰姑娘几时回来的,我眼拙不曾看见姑娘经过,倒是冒犯了。”兰珠道:“无碍的,妈妈若是不得空,我再找别人去。”一语唬的高妈妈忙忙丢下小丫头随后就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