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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弃女归去来,遭至亲冷待(1 / 1)

京都去往开封府的道路十分平坦,沿着官道往西南方向走上五日便就进入了怀阳地界,从怀阳再走一个日夜的水路就到开封了。兰珠这一路上行来都还顺遂,几乎都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又因还未进入盛夏时节,倒也没有怎么停下歇脚,只是在临近开封府城门的时候叫停了车马。

纤云不明就里,还问道:“姑娘怎么了,眼瞅着就到家门口了。”兰珠也不说为何,还拿出五钱碎银让纤云使个人去买些香烛元宝等祭祀用具来,纤云这便也不多嘴,还照兰珠吩咐的去办。

待兰珠去祭奠完母亲回来的时候已近晌午,曹贵家的道:“时候也不早了,姑娘不若用了中饭再进城吧。”兰珠自知自己这会子面带悲伤之色,曹贵家的既是万母指名使来的,自然也是经过一番指点。想她十三年来初次归家,家人见面欢喜还来不及,若是见她这副容颜,自然又要不悦,于是便想着让兰珠缓一缓再进城,却也不是没有她的考虑。

兰珠倒不是不领情,只是前面有方妈妈被先遣回府,想必定然会在继母跟前一番歪派自己,何况继母本就是对他们姐弟二人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如今回府已是稍晚,再耽搁下去,只怕继母又要在父亲耳边嚼舌根,届时莫说要缓和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被排挤出去也是不无可能的,于是还让车马起行。只是才刚行动起来,道旁便就传来了一阵马蹄疾行的声音,迫使兰珠所乘的马车不得不急急住下。纤云口中骂了句,还掀了帘子来看,透过扬起的尘土,兰珠看到了一辆松色骖乘往城内疾驰而去,但不知谁人比她还心切进城。

至到前车去远了,兰珠所乘的马车才再缓缓起行,往城门内驶去。

贺国公府就坐落在繁华的仪桥街旁的榆林巷内,贺家的祖先在京都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肱骨之臣,与如今的四王之名不分伯仲。只是近几代子孙很是居功自傲,几代为官却不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是以被先帝派了个罪名,谪到了开封府,爵位虽有保留,实权与采邑都被悉数收回。如今的贺国公虽挂有武英殿大学士的名头,实则在开封也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从四品显武将军。谁人都说贺国公看淡世情,是个担风袖月,寄情山水的豁达之人,兰珠却不这么认为。贺父曾几多次与京都达官显要往来密切,为的还不是有朝一日能够重返朝堂之上,复受重用。

一路走来,眼见处还是当年旧貌,繁华而不奢华,处处透着厚重。榆林巷内早已有几个仆妇恭候,见兰珠的马车驶来,还上前往偏门引进二门,到垂花门下才驻下车马。由外打起帘子的时候,衣着还算体面的仆妇攒着笑来搀扶兰珠,满口还道:“大姐儿一路上辛苦了,太太已经等候多时了。”于是还从垂花门穿过游廓,一路径直去了后花厅。

才刚踏进厅门,安夫人就迎了出来,口中满是亲昵话语,“我的儿啊,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些年可让我好想,快让我好生瞧瞧。嗯长大了,就是瘦了些。”

兰珠没敢掉以轻心,还正襟着叩拜了继母,道:“女儿不孝,家中一切有劳太太费心了。”

安夫人略有不悦地把兰珠扶了起来,佯怒道:“如此生分,是嫌弃我这个继母?”

兰珠忙惶恐道:“女儿不敢,只是初归家中,莫敢妄自逾越。”

安夫人欣慰道:“谨守礼数固然是好的,只是我们都是一家人,又没个外人在,还像凌儿那样叫我母亲才显亲切。”

兰珠这才顺从着唤了声母亲,衣袖之下握紧的拳头早已狠狠将自己的手心抠了下去,只是面上神态已由刚见面时的谨慎变的闲逸了,还问道:“父亲大人可在家中。”

安夫人这便又露出愁容,见兰珠巴望着,还宽慰道:“老爷这几日公事繁忙,白日里鲜少在家,待晚上回来再见不迟。”

兰珠顿时就沮丧了起来,这时就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间从门口传来,“太太何必欺瞒,老爷分明是听说了姐姐今儿回府才往外去的。”语未,一个身着大红烟纱散花裙的婑媠少女款款而来。

兰珠一眼便就认出了她,贺兰月,安氏所出,如今也已十一岁上,空有一副花容月貌,为人却十分的尖酸刻薄,以前兰珠就没少被她欺凌。只是,贺兰月还是当年的贺兰月,她贺兰珠却不是那个软弱无能的贺兰珠了。

安夫人看似气恼地瞪了眼兰月,道:“口没遮拦,还不快来见过你姐姐。”

兰月歪了歪嘴,随意见过兰珠,还道:“京都可比这儿好多了,姐姐怎么放着那么好的地方不待,跑回来做甚?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他一向不喜欢你的。要是换作是我,这辈子也不会回来的,反正也没人稀罕。”

“兰月这丫头的嘴再不好好管教管教,早晚非得罪人不可。”说着,二房嫡妻杜夫人也进得门来,也不睬安夫人母女俩,先是扶着兰珠一阵打量,直夸道:“这模样很是随了先大嫂,当年我还曾抱过你呢,只是你还小,未必记得那么许多。如今回来就好了,平素没事还多往我那儿去走动走动才是。”兰珠这便又见过了杜夫人,因素知她是个爱挑拨的,也不与之多言语什么,反正来日方长。

又因这会子早已过了饭时,安夫人让传饭的时候,兰月便溜了开去,徒留兰珠与安夫人相对。兰珠见来了这么久也不见其他人,便询道:“弟弟们可都用过饭了。”若说兰凌和兰若,那都是不求上进的主,兰若还好些,年纪轻浅,还能说的听,兰凌却是个油盐不进的,只有安夫人的话肯听,偏偏安夫人有意放纵,更是轻狂的目中无人。按理说他们此刻应该在家才是,他们贺家并没有办家塾,又都不爱去私塾受先生的钤束,几个哥儿的学业都是聘请西席来家授业。如今不见人影,兰珠不禁要猜测他们是否也像父亲贺渊那样有意避了出去。

不想安夫人却说:“他们两个也不知从哪受了邪性,打从上个月起便就嚷着要去书院里读书,老爷不堪其扰便允了,只怕没过几日又要说无趣不去了,到时候少不得又要惹恼老爷。”“书院?”兰珠很是讶然,她甚至都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兰凌可是连半个时辰也坐不住,他会主动要求去书院读书?

安夫人道:“就是那白碧山上的青天书院,有时一日来回,有时住在书院里,至三两日回来一趟也是有的,说来还不是想在外头私混才想出的这个名头,我是拗他们不过,只好多派几个小厮跟着。”兰珠心思斗转,口中还道:“他们如此不体谅,教母亲多受累了。”安夫人舒心一笑,“有你这么体贴就够了。”于是还敦促兰珠动箸,不在话下。

至到戌时大错的时候贺渊才归家来,安夫人本想让兰珠明日再去拜见贺渊,怎奈兰珠一意孤行,这便让个婆子带着去了书房。

房门大开着,内里灯火通明,只是隔着一道门帘,兰珠却觉得似有千重山阻隔在她面前一样,踌躇着始终迈不开脚踏出那一步。这对于一个从小就没有母亲的人来说,渴望父爱的心情比任何一个正常人家的孩子还要强上几倍。可是又因兰珠连辩驳的机会也没有就被认定是不详之人,她又惧怕看到这个因嫌自己命理不好而宁愿舍弃掉自己的人。如此这般焦灼着,倒是听到内里传来了贺渊深沉的声音,“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兰珠忽然紧张了起来,握着袖子的手紧了紧,并且一再的告诫自己,他们是父女,不是仇人,她不能再像前世那样,受了几句挑唆,便跑到父亲跟前痛斥他的不是,这天下间最是无不是的子女,却也更无不是的父母。倘或她一回来便和父亲闹的不可开交,反倒要让继母得意去了。

只是在看到贺渊的时候,兰珠还是忍不住滚下泪来,他明明将将不惑之年,鬓角却已染了霜花色,相较于两个年纪相仿的舅舅,倒更像是半百老人。如此伤感着更是深深叩拜了下去,还道:“女儿不孝,多年来从未曾侍奉过父亲大人,尔今归来,当以事亲为大。”

闻言,紫檀桌案后的贺渊沉呤了片刻,见兰珠跪在地上迟迟不起,到底缓下语气,道:“起来说话吧。”兰珠这才站起身来,再看贺渊,面上神色与进门时无异,清冷的让人心寒。随即又听贺渊问道:“你外祖母身体可还康健,列位舅舅舅妈都还安好否。”兰珠恭敬道:“外祖母尚算康健,每餐都能用下五六分饭,就是如今不大爱走动,老坐着腰不太好。舅舅舅妈们一切都好,还让给父亲带好。”贺渊听完后点了点头,道:“难得你外祖母这般喜欢你,想她如今年事已高,日后你还回顺天府去侍奉她老人家才是正经,其他余事务要挂念,有这份心便是了。”兰珠咬了咬唇,还想要说什么,贺渊却拂了拂手,示意她出去。

令兰珠没想到的是,安夫人竟然会在贺渊面前替她求情,还让她暂且居在家中,真若信那邪说,请个得道高人来破解一二也不是行不通的。贺渊也不言语,只当是默允了安夫人的请求。兰珠从兰月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好不心伤,想来父亲早已把母亲给忘了,要不如何继母稍一言语便就软了态度,自己那般表态他却无动于衷?虽然知道继母的意图,但兰珠还是要感谢她,省去了一番心思去琢磨如何说服父亲让自己留在家中。而安陆元若是不来则已,要是来了,定要让他铩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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