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哈!”
萧琰仰倒在榻上笑起来。
沈清猗神色惊愕,“阿琰?”
萧琰咯咯咯的笑,腰力一挺,直坐起来,眸子如万千星光绽放,道:“姊姊一语如禅音,让我顿悟破障,心境进阶了哈哈哈!观光期呀!哈哈哈!”
观光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以内视,冥想的时候能够看见自己的骨骼经脉窍穴,能够内视内气在经脉间的运行!
这有什么好处?
对内气的精细掌控的好处那是不言而喻的。
还有,这意味着她行气开通窍穴的速度将翻倍加快。没有内视前,就好比绣女闭着眼睛绣花,而有了内视,那就是睁着眼睛绣花,速度能一样吗?
而内功积累就是开闭窍穴,打开窍穴以纳天地元气,闭合窍穴以敛天地元气,并化为己身精气。所以,窍穴开得越多,同一时间吸纳收敛的天地元气就越多,内功修为当然就增长得更快了。
所以,心境进入观光期太重要了,有些人练了三五十年内力,为什么还不如人家练了十年?就是因为不能“内视”,你闭着眼睛绣花能比得上别人睁着眼睛绣花的速度么?
哈哈哈!
萧琰又笑三声,欢喜禁不住,一下扑到沈清猗身上,“上次是姊姊给我顿悟!这次又是!姊姊简直就是我的佛钟道磬,天边的北斗,启明的星辰!”她越说越欢乐,在沈清猗脸颊上亲了下,又抱着她滚来滚去。
沈清猗被她一下扑倒在榻上,跟着脸被亲了,跟着被她搂在床榻上滚,从惊愕、心脏促跳中回神,一伸手便扯了她耳朵,瞋眉怒目,“萧悦之!你发癫了?”
萧琰这才发觉欢喜过头,立即不滚了,老实认错,“姊姊,我是一时太高兴了。”心境进阶那是要讲机缘的,不比内功修为积累就能进步,这种顿悟的进阶机会可遇而不可求,莫怪她一时欢喜忘形了。
她一只耳朵被沈清猗扯着,用肘撑着身子斜趴在沈清猗上方,星光绽放的眸子与她清冽晶莹的眸子对望在一起。
沈清猗心口“怦!”霎时心神仿似要被那星辰绽放的眸子吸进去,心脏一声促跳后又滞停。
她呼吸一窒,失神不过片息,松了萧琰耳朵,伸手将她推开,坐了起来,横她一眼,“衣裳皱了让你舔平。”
萧琰咯笑凑过去,“那我给你舔呗。”说着伸了下舌尖。
沈清猗扑笑,推她,“滚开。”
青葙眼睛有些发直,少夫人这语气,语气……好像有些娇媚啊!一定是她听错了!一定是!
萧琰听话的滚了开去,又滚了回来,沈清猗笑着轻踢了她一下,“好了,别闹了,时辰都被你折腾尽了。”说着起身下榻,整理衣衫。
她穿的是家居大袖衫,滑缎的质料,不会压出褶子,只整了整衣襟便好。
萧琰起身给她理头发,将发带解了,去镜台前拿了紫檀梳过来,将她微乱的长发梳顺,脑袋从她肩后支出道:“姊姊头发还是湿的,不如先散着吧,这样干得快。等晚宴前换衣再挽发好了。”
沈清猗回头看她一眼,“散着发不合礼节。”
萧琰一脸不在意的表情道:“反正是在一个院内,从外院到内院都是承和院的人,还有谁敢多嘴不成?——你出浴后就该散了发不系。”说着还责备上了。
沈清猗向后拍她一巴掌,“别搅缠了。被你闹的这时辰……一会就该开宴了,还不去拾掇好自己?”说着顿了下,“你的胸……那里伤肿还没消,今晚别缠胸了,用胸甲吧,只宴席上穿一时辰不妨事。”
萧琰咕咙着“一堆人吃饭有什么意思”,被沈清猗斜一眼,“还不去?”立即乖乖的去拿胸甲了。
这个胸甲萧昡写信问萧曈得来的,便把图纸和制胸甲的材料给了沈清猗,让她吩咐承和院的侍女按束带抹胸改制。萧琰知后很惊讶,决定对梁国公的讨厌再少一点点。
束带抹胸也是一种抹胸,因在抹胸的胸部下端加了一圈宽硬的束带勒着,可以让年纪大的贵妇们松弛的胸部不会显得太下垂,很快在长安贵妇中间流行开来,后来又被用于女子练武或在军中时穿,比一般抹胸更能固胸,而且不影响女性的胸部曲线,还有贵女为了胸部显得更丰盈,在前面缝夹层软垫的。
给萧琰改制的胸甲不是为了突胸,而是为了压胸,只取束带抹胸的上半部分,以整块硬牛皮裁制而成,工匠糅制时用细针穿孔透气,再由沈清猗的侍女缝上两层白叠布,两边有肩带系绳可以调节高度,胸部宽带下端绕至后背有穿孔系带系。穿上再着内衫外袍,看起来胸部只有微挺了,即使不小心被人触到也是硬实的,不会露馅。
唯二的缺点是太硬而且积热,如果夏季用恐怕要捂出疹子来。
沈清猗便在萧琰的随军药物又增加了防治热疹子的凉膏,叮嘱她不在军中时不要穿这个。这会儿却是临时应急,胸甲的护胸牛皮向外微凸有弧度,比起束帛缠胸对伤肿处的压迫当然要小一些。
萧琰从衣箱中取出胸甲,脱了内衫穿上。
沈清猗从她脱衣时就侧了目光,只在她往后系带子时上前替了她。
眼睛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萧琰晶莹如玉的背上,背脊曲线完美,两页扇骨精巧,翩飞如蝴蝶,透着妖媚。沈清猗目光凝住,那一刹她觉得呼吸微微有些促,想捉住那只蝴蝶……
她心里微乱,觉得今日自己有些不对劲,手指很快将系带打了个活结,拿过榻上的白色内衫就给萧琰穿上,让那两扇蝴蝶骨从她眼中消失。
“青葙留下给你髻发。……我先回了。”沈清猗拿起发带束了头发就走了。
萧琰送她到门边,心里有些疑惑:姊姊今日好像走得匆忙了些?
沈清猗带着赤芍回了内院,有些莫名浮躁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
萧琮这会在寝房外间,他才和隐卫说完话不久,沈清猗进来时,他的眉间还有着凝重。
“四郎。”沈清猗进来时扫了屋内一眼,猜测萧琮的隐卫应该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清猗,阿琰可好些了?”萧琮关心问道。
原本应该由他这个兄长去开解弟弟首次杀人的不适,但萧琮自觉在这方面未必有沈清猗做得好。
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决定很多人的生死,但那不是自己动手,如果让自己拿刀杀人,直面那种残酷的血腥,恐怕不会比阿琰适应得好。
但沈清猗和他不同。
父亲在决定让他娶沈清猗之前,让疾风馆调查出了她一些不为沈家知道的事。其中就有亲自解剖尸体。那些都是她通过地下渠道、收买到的官府处决的死囚尸体和义庄无人认领的死尸,练习解剖、接骨、缝合术。虽然解剖不是杀人,但对于死人和尸体已经没了不适感。萧琮相信,如果真需要她亲手杀人,她一定不会有犹豫,会跟解剖尸体一样下刀果断。
疾风馆调查的情报中,有沈纶送给沈清猗生母一个郊外的小庄子,那个庄子一年没多少出产,胜在地方清静、风景也不错,沈清猗在这个庄子里养了几头狼,这些狼有时吃的真是人肉。其中有沈清猗解剖过的那些死人尸体,也有她乔装外出时遇上的那些不长眼的、想侵犯美貌女郎的地痞混混,被她的贴身侍人出手或是被她用银针刺穴拿下,用马车运回庄子地窖里,割了舌头试药,打断骨再接骨,割断筋再接筋,折腾得人恨不得死去,最终成为狼口食物时还要感激终于解脱了。还有一些濒临死亡的乞丐,被她带到庄子救活后,同意签死契,成为她精进医术和试药的对象,虽然不会死人,但试药中难免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痛苦状况。萧琮看了这些情报后,深深觉得医者能救人,但同时也是世上最可怕的人。
萧琮觉得,他喜欢沈清猗,也欣赏她的心性、智慧和手段,但始终产生不了夫妻之间的那种爱慕,或许就有当初看了那些情报的影响。但无论如何,沈清猗是他敬重的妻子,是他付予信任的枕边人。世家宗主、宗子夫妇能不能互相爱慕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够互相信任,携手并进。于他而言,更希望妻子是能够倚重的谋士和对内对外的助力。沈清猗在这些方面是极好的,萧琮觉得,与祖母长宁大公主、母亲安平公主相比,沈清猗才是最适合做兰陵萧氏当家主母的人。
托付给沈清猗做的事情,她都会做得很好,就如这次,仍然没让他失望。
“阿琰心境进阶了。”沈清猗道,“她心性澄透,只是因为杀人的血腥而不适,一旦想通为何杀人,就不会有迷惘。”
“如此甚好。”萧琮露出笑容,驱散了他眉间的凝重。
沈清猗正待问他隐卫的事,白苏进来提醒道:“郎君,少夫人,离出宴只有一刻了。”
沈清猗便咽下话,和萧琮回寝间各换礼服。
刺史府设的洗尘宴在酉正一刻开始。
萧琮和沈清猗都换了大袖衫,一个清贵俊雅,一个霜华照人,一个笑容温润,一个冷冽淡静,完全看不出两个时辰前才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劫杀。自原州刺史刘仪质以下的大小官员都暗地点头,果然是世家风范呀。
萧琰随在兄嫂身后,她穿了身淡柳色的圆领窄袖袍,腰系秋水刀,覆银如雪的面具,身姿秀立如风柳,英气勃勃又如朝阳青松,让人禁不住眼前一亮,暗赞一声好个英姿美儿郎。
因为考虑到世子一路舟车劳顿,又刚历劫杀,这晚的洗尘宴没有持续多久,戌正三刻就结束了。
厅堂里迅速撤了席,熏了香,又置上茶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