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小姐,北靖门外,别来无恙?”正是方才哄她进入祈天宫的那个青年,不过他现在换上了白衣,看起来多了几分飘逸之感。
寒林仍旧阖起眸子,没再理睬他,纤细的手指几乎要掐进箫身内,低低叹息,“大祭司,放我走吧……寒林远游归来,何必如此相待?”
在她看来,这屋中值得她注意的只是商靳,其他人阻不了她,向商靳软语哀求,不过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她的打算仍是趁机溜走。
“林儿,听话些,你已是伏羲的祭司,不能再无故离开京城……”商靳语声陡然一凛,“否则,视为叛出祈天宫。”
“我……”寒林有一时的气怔,随即轻笑一声,带着一点玩味与挑衅,“叛出祈天宫的事情,寒林已经随父亲做过一回了,也不介意再有一次。”
商靳冷笑不语,这丫头还当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一旁的青年则微微敛眉,这姑娘是何时染上这样若有若无的邪魅气息的?虽然极淡极淡……几乎被她身上那种神裔的骄矜掩住,但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
一片闷人的寂静中,翠衫的少女浑然未觉气氛之冷,缓步上前挽了寒林,柔声微笑,“小姐自幼远游在外,今日方才归京,早该去休息片刻。”
寒林蹙了蹙眉,将手中蓄势待发的箫管硬生生煞住,连带满面的冰冷之意一道收去,清冷的声音低叹,“走罢。”
她本已决定拼尽全力离开这里,但被这少女软言安慰,又实在狠不下心。
商靳看着寒林柔弱的背影,不知她心中对自己又是如何怨恨?十四年前她父母离去如果还可以算是一场误会,那么这一次呢?这自幼顽劣的小孙女还会原谅他吗?
青年蹙眉,那姑娘满脸的不甘,让她离开视线并不稳妥,“大祭司,寒林她……”
“我封住了她的灵力……”商靳摇头,这丫头自小聪颖,稀奇古怪的法子甚多,终是放心不下,“川儿,你先去更衣,我去看看那丫头。”
但寒林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由着那翠衫的少女将自己带往另一侧的屋中,见她小心翼翼地栅上了门,这才禁不住冷笑,“这样区区一道门,难道阻得了我吗?”
“小姐……”少女低了头,一双小手绞着腰间的宫绦,声音委屈。
“旭华,过来。”寒林眸子一敛,冷着脸在妆台前坐下,十分生疏地去寻桌上的镜袱。
少女被她呼出名字,愣了许久,才蹭上前利索地支好银镜,刚才还泫然欲泣的小脸上又绽开笑,“原来小姐知道我是谁呀?”
寒林仍是冷着脸,半点不被她的笑容感染,“怎么是这般不沉静的性子,芫婆婆却是怎么管教你的?”
“小姐一回来就管教我呢……”旭华低声埋怨,半点不怕,仍是一脸轻松的笑,一边将她发间凤簪抽去。
寒林冰凉的长发铺泻而下,若有若无的蓝色光华,在发间隐隐流动。
旭华怔了,听寒林的声音带着一点残酷的笑意,“你害怕?我的头发……是蓝色的。”
旭华伸手握住她的头发,触手冰凉如水,慌忙摇头,“旭华才没有害怕呢,祈天宫有许多夫人也与常人有些不同呢……”
寒林不语,祈天宫除与皇室联姻外,还世代与灵族通婚,旭华说的那些夫人,自然都是灵族的女子,体貌异于常人。
但她承有神血,自然并非灵族,奈何也是体质特异,发丝隐隐有蓝色光芒浮动,身体冰凉如水,不带温热的气息——这些,与母亲十分相似,不过作为灵族,母亲的头发是花青色的,而她只是有很淡的光芒罢了。
旭华正仔仔细细为她盘发,寒林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一片冰凉从腕上传来,旭华不禁将手中的梳子落在地上,沉重的青檀断作两截。
“不必绾了,我看这样很好。”寒林就着镜中打量自己,姣好的面容因灵力被封的缘故略显苍白,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泛着荧荧蓝光。
“横竖只是联姻罢了……”她清冷的声音有些寂寞,纤细的手指敲着银镜,“大祭司不过希望我去祭坛上走一走,告诉众人我回来了,而且会继任为下一任的大祭司……”
旭华扁了扁嘴,早已重新取了一柄梳子,却因她的话不敢再动。
商靳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沉着脸,“给她绾起来,换上婚服,半个时辰后,我要见她出现在祭坛上。”
寒林没有反对,只是静静垂眸,被咬到没有血色的唇轻轻开阖,“大祭司真不放我走?寒林体质异于常人,虽您知道我因为水灵族后裔方才如此,可在其他人眼中……或许不过一介妖女罢了。”
“身为神裔,言语如此不知自爱自重,你闹够了没有?!”商靳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旭华听他走远了,这才长长舒口气,心有余悸地抚抚胸口,“殿下说的一点也没错,大祭司果然严厉非常……”
垂首见寒林眸色寂寥地望着镜中,眉间漫起一丝凄然,旭华只觉她这个样子比方才还有美上几分,可怜上几分,悄悄挪近扶了她的肩,低声宽慰,“小姐别难过么,虽然这的确仓促了些,但礼节上总不会有差的……”
“……我不在意。”寒林忽然笑了笑,“更衣罢,如果不想被大祭司责罚,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她从第一步就走错了,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还希望商靳可怜她,放她走,何其可笑啊。
之后的梳洗因寒林配合,进行起来比方才顺利多了,旭华为寒林换上嫁衣,含笑打量着镜中映出的姣好面容,这般敷上脂粉,寒林竟是如此绝丽,与方才清冷的样子又十分不同。
“小姐真漂亮,旭华从没见过比您更美的女子。”
“是么……?”寒林无所谓地笑了,敛眸看镜中映出的自己。
镜中人眉目如画,确实称得上是风华绝代,但和记忆中的母亲比起来,似乎还差上了一点?
寒林瞥了一眼滴漏,自己取过头纱覆上,“时辰差不多了,去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