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门槛,闻着屋中的淡淡药香,张瑗扫视了一眼,并未看到徐岩的身影,柜台前的药童一见是她,立即放下手中的小秤,来到她身边。
“姑娘,师傅在后院呢,他说,要是你来了,直接进去找他就是。”
张瑗谢过他之后,来到了后院,远远的就看到徐岩正蹲着身子,摆弄着面前竹筐里的药草。
不能她走近,徐岩苍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瑗丫头,你来了。”
“是的,徐爷爷,我来了。”
在徐岩的身边蹲下,张瑗轻声答道。
“唉”一声长叹,徐岩终于将视线转向了张瑗。
“丫头,我接下来说的,可能会让你失去另一个你亲近的人,若是这样,你还要听么?”闪烁着睿智的沧桑眼眸中,滑过一丝心疼,徐岩语重心长的问道。
没想到会是如此,张瑗垂首,沉思良久,才抬头,坚定的回道,“我要听,爷爷,将来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爹爹不能白死!”
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拿起了手中的一株草药,指给张瑗看,“丫头,你可知这是什么?”
张瑗摇头,她对草药没有丝毫的了解。
“它的名字叫雷公藤,俗名?‘断肠草’!”抚摸着断肠草的叶子,徐岩迎向张瑗恍悟的双眼。
“你想的不错,你爹就是中了断肠草的毒,才会离世!”
一把夺过断肠草,张瑗惊道,“爷爷,断肠草很不常见到么?您又为何不让我去找林家铺子?”
摇头,徐岩说道。“丫头,这断肠草并不是一种草药,而是很多种剧毒的药草都叫断肠草,其中有雷公藤,钩吻,葫蔓藤,亡藤,还有狼毒,它们都能够使人毙命,而你爹中的断肠草。包含了这所有的已知药草,一般人家,就是一种都很难见到了。如何能够拥有这么多?所以我才不让你去找邻家铺子!”
张瑗被他说的有些糊涂了,“爷爷的意思是?”
“丫头,爷爷问你,你们可得罪过什么人没有?”徐岩问道
“据我说知,爷爷。爹爹从不与人结怨,弟弟们也都从不惹事,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张瑗想了想才答道。
“那你呢?你可有得罪过什么人?”徐岩追问。
张瑗登时愣住,心思翻转。
当初贩卖她的那两个贼人到现在都没有抓到,难不成是他们?因为被通缉而来向她复仇?
又或者是窈娘他们?当年,她曾经想过要供出窈娘。可是想起那些女子,似乎并不如自己那般的急于逃脱,她思考良久。才并未将她们供出,难不成是他们么?
张瑗一时有些把握不定。
看着她变换的神色,徐岩有些迟疑的开口,“丫头,这么多的断肠草。只有那些医药大家才有可能,你可和这些人有来往?”
“没有!”张瑗斩钉截铁的说道。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可以有这些东西。”徐岩踟蹰良久,才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哪里?”张瑗急急追问。
“太医院!”徐岩说完,就看到张瑗不解的神色。
“爷爷,那些福贵人家我都不认识了,更何况是太医院?”张瑗轻声解释。
“是啊,你是不认识,可是你身边有认识的人啊!”深深的看了一眼张瑗,徐岩似乎已有所值。
听他这么说,张瑗乌眸凝止,说话的口气甚是虚浮,“爷爷,阿樘他人很好的,他”
徐岩目瞪口呆,这丫头想到哪里去了。
“你这丫头,那孩子什么性格老夫岂会不知,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是他的对头,想要通过你们来害她,或者,你们就是他们的直接目标。”
自父亲出事以来,张瑗脑中一直绷着一根弦,她不明白,明明她买的是果酿,为什么会成了父亲的断魂酒?又为什么会有人对一介布衣的父亲下毒?
现在听徐岩这么说,这根弦“啪”的一声,应声而断,张瑗腾的起身,就要往外走。
徐岩连忙拽住她,焦急的说道,“丫头,你要做什么?”
“爷爷,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上的冷凝终于被打破,张瑗的脸上此刻有些几不可见的慌乱。
难道,她所失去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么?仔细回想着自己和他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回忆,张瑗不相信,她不相信父亲的死与朱祐樘有关,可是,徐岩说的也很有道理,除了太医馆,还有哪个地方有这么多的药材?
而自己接触到的人,也只有他与太医馆有来往,不是他的话还会有谁?
说不清楚现在心里的感觉,那种想要去探求,又想要逃避的心态,让张瑗的面色急剧变换,看的徐岩皱眉。
“傻丫头,那九重宫阙,你如何能进得去?再说了,以他处的那个位置,那里几乎全是他的对头,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父亲口吐鲜血,苍白无神的面容,日日夜夜的在她眼前不停浮现,那种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的巨恸,一次又一次的折磨着她,让她片刻不能成眠。
“我我”张瑗无法回答,心中一团乱麻。
“好孩子,爷爷也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这事情还需从长计议,看你眼下的乌青这般浓重,这有一些安神的药草,你拿回去放在枕边,晚上也能安睡一些。”
愣愣的接过了徐岩递过来的草药,张瑗宛如幽灵一般,飘回了那个凄清冷寂的家。
翻箱倒柜,衣衫,纸笔,鞋袜,床被。散落一床,张瑗终于将东西找全,跌坐在床边,一一翻看着。
这些图画,有自己画给他的,也有他回给自己的,一笔笔描绘,一笔笔勾勒,诉说的都是两人的过往,有欢笑。有无奈,有期盼,也有温馨。
这是他送来的吃食。就为了鹤龄说了一句也不知道皇宫里有什么好吃的,就每月都会送来,却佯称是托人从外地买的,虽然比不上宫里,却也不会差多少。乐的小哥俩眉开眼笑。
还有他送来的一些毛毯被褥,全都是平常的样式,料子针脚却是上乘,他只怕也花了不少的心思吧!
面前的这一切,那些细微的心思,体贴的情怀。还有他们相处的种种过往,让她如何相信,父亲就是因他而丧命?
目光继续在床上游走。当她看到后面的一个木制浮雕小盒子的时候,她愣住了。
两寸见方的深紫色雕花木盒,面上雕刻着并排的两株繁茂的树木,一高大,一矮小。相依相偎,依稀是梧桐的模样。
这不是由她设计的情侣指环包装盒么?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
心中一个念头快速划过。快的张瑗无法捉住,她拿起了木盒,伴着她使力的动作,木盒缓缓打开。
一对泛着淡淡银光的指环,静静的嵌在其中,温柔的凝视着张瑗的眼。
拿出其中一只,张瑗细细打量,这是男式的那一只,最显目的就是那一颗米粒大的红宝石了,圆润正阳,往旁边看去,除了这颗宝石之外,指环的外环上雕刻着藤萝缠枝杜鹃,一只栩栩如生的鸟儿傲立其上,目光朝外,不知看着什么。
心思一动,张瑗立即拿出另一只女款的,将两个放在一起,顿时明了。
这是一对红嘴相思鸟,而杜鹃则是“杜鹃鸟”最是忠贞,还有藤萝,两心相许的代表,这是一对包涵着深沉爱意的对戒。
好像有什么要破胸而出一般,张瑗颤抖着手将女子的那款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契合的犹如专为她定制一般。
紧紧握着另一只,张瑗再一次将视线放到了地上的那些东西上,终于让她看到了些端倪。
继一个食盒之后,他送来的东西就变了,除了那些家什以外,还多了一些布匹,都是清浅的颜色,一看就是为了她所准备,还有些女儿家的胭脂水粉,因为她从不化妆,是以从未注意,看到最后,她发现了和装着那对指环一样的盒子。
探身,慢慢的将其打开,一只通体月白,触手升温,泛着温润光泽的玉簪赫然呈现,张瑗倒抽一口冷气,手一松,“啪嗒”,木盒立即阖上,发出一声脆响。
对戒,相思鸟,杜鹃,藤萝,衣衫,还有这只玉簪,那容不得她逃避的事实,清晰明显的浮现出来,让张瑗胆战心惊。
阿樘,他他他是看上自己了么?
“轰隆”一道惊雷炸开!
怎么可能?不会不会,肯定不会,他还小呢,哪里知道什么男女之情?
可是,这对戒的含义,现在京师的大多百姓都已经明了,他经常在民间走动,如何不知?
还有这相思鸟,杜鹃,也都是用来表现两心相许,忠贞相守的形象,他他
张瑗抚额,这个信息太过惊悚,委实让她难以接受。
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父亲身亡的真相,加上她刚发现的这个信息,让张瑗心头堵得厉害,跑到厨房中,兜头一桶凉水浇下来,才恢复了些许神志。
拖着湿漉漉的身子,张瑗立在床边,重新打量那些东西。
前面的东西都很正常,当她看到后面的那匹水蓝色棉布布匹的时候,眉头紧蹙仔细的回想着。
自这匹布之后,他送来的东西中,到前几日送来的这个对戒为止,给自己的比重渐渐加大,到最后竟是完全送给自己了,没有了给和鹤龄和延龄的影子,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细细思量,张瑗终于想到了,就是它了!
就是自那日意外之后,他所送的东西开始慢慢的发生了变化,一日比一日郑重认真,及至父亲出事的那日,终于明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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