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望着殿前,神色各异的几个臣子,朱见深嗓音低沉。
“周爱卿,这折子上的罪状竟多达11条,可都属实?”
“启禀陛下,就目前的证据来看,尹龙和邹袭相互勾连之事属实,联合众大臣为其求情亦是事实,尹旻确实有包庇事实,至于其他的排除异己,结党营私,徇私舞弊,收受贿赂等罪行,眼下并无确凿证据。”
吏部主事周鹏沉着回答。
“陛下,尹龙结党为邹袭脱罪乃是事实,而尹旻身为人父,若是不知,怎么就敢断定邹袭无罪?难道只因是亲子的缘故,就这般信任?微臣认为,尹旻定然知晓尹龙勾结官员,为邹袭脱罪之事。”吏部左侍郎彭华言辞凿凿,神情笃定。
“陛下,尹龙是尹龙,尹旻是尹旻,不能因两人的父子关系,而将这次的事情牵扯到一起,如若相连,只怕有失公允。”
“哦?耿爱卿的意思是?”视线转向了面前说话的五十多岁老者--吏部右侍郎耿裕。
“微臣的意思是将尹龙和尹旻分开来调查审理,莫因着尹龙和邹袭之事,而影响对尹旻的判查,毕竟尹大人的人品作为,朝中的大臣都是有目共睹,不能以偏概全。”耿裕苍老有力的嗓音缓缓道来,听得身旁的周鹏频频点头。
“耿爱卿说的在理,这样吧,张爱卿丁忧在家,这件事情就由你和周爱卿全权处理,将两人分开审理也好,只要秉公就可,好了,要是没什么事,几位爱卿都回去吧。”朱见深沉声下令。堵住了彭华到嘴边的反驳。
眼见事已至此,在场的几人,不得不齐齐躬身行礼。
“微臣告退。”
出了门,彭华侧首,看向身后跟着的礼部主事周鹏,阴阳怪气的道。
“周主事,万要秉公审理此案啊,首辅大人可是密切关注此案的审理呢。”
“下官明白,请彭大人和阁老放心。”周鹏恭敬的抱拳,神色平稳如常。
“知道就好。”彭华轻哼一声。拂袖离开。
“周主事,这件事情”望着前方彭华离去的背影,耿裕忧心忡忡的欲言又止。
“耿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谨慎查证,绝不会冤枉人。”面对耿裕显而易见的关心,周鹏回答的郑重。
“如此,本官就放心了,有什么进展。记得向本官禀报。”耿裕着重吩咐了一声,待到周鹏答应,这才缓步告辞。
“这事情倒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停了片刻,周鹏看着身边的空荡,苦笑不已,方要跟着离去。就被一个锦衣内侍给拦住了去路。
“可是吏部主事周大人?”
“下官正是。”周鹏神情一敛。
“周大人,太子殿下有请,还请您跟小的来。”内侍言罢。侧身抬手做邀请状。
太子?心中一紧,周鹏面色如常的抱拳,“好,请公公带路。”
周鹏心中暗忖,看样子。似乎是要去文华殿,这太子殿下究竟有何事要召见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
怀揣着疑问。周鹏心神忐忑的跟着内侍一直往前,不多时,文华殿的横匾映入了他的眼帘,可是内侍并不将他望前引,而是领着他来到了其中的一间偏殿。
“大人,殿下在内等候,请进。”内侍言罢,弓着身子,安静的退了下去。
深吸一口气,周鹏推门而入。
正午的阳光炙热,照的殿中异常明亮,一身红色锦衣的朱祐樘正背着光,负手而立。
“微臣拜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周鹏立即俯首参拜。
“周大人请起。”朱祐樘回身,眉目沉着。
“谢殿下。”
“周大人,今日可知吾为何召见?”在椅上落座,朱祐樘身体微侧,纤瘦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沿,修眉轻敛,问的漫不经心。
“回殿下,微臣不知。”垂手静立,周鹏如实回答,他确实不知道向来只和那些东宫将官的大臣往来的太子殿下,会召见他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小官。
“那吾换种说法,周大人今日因何进宫?父皇又有何吩咐?”姿势不变,只是半掩的眼帘轻抬,朱祐樘直视着他。
心下骤紧,周鹏立即拱手垂眸,“回殿下,微臣今日进宫,乃是因着尹旻父子一案,陛下吩咐,将两人分开秉公审理。”
“哦?朝中大臣对此事怎么看?对于父皇分开审理的旨意,可有说些什么?”闲适的姿态不见,朱祐樘清雅的文面容上,有了难得的凝重。
“几位大人,上疏弹劾尹旻父子,包括收受贿赂,结党营私,包庇纵容,徇私舞弊等等,总共11条罪状,对于陛下的旨意,也都恭敬遵旨。”
不是说殿下不问朝堂之事,只埋头于学习么?怎么今日突然这般关心了?有些纳闷朱佑樘不同寻常的态度,是以周鹏回答的十分谨慎。
闻言,朱祐樘垂首沉思片刻,余久后才抬首轻言。
“既如此,周大人万不可枉费了父皇的信任,定要秉公审理才是,切莫受他人影响,枉置律法。”
“是,微臣定当依律断案。”
“好了,这几日可有的你忙,周大人且回去吧。”紧张了多时的心头这才放松,朱祐樘的嗓音中也多了明显的暖意。
“微臣告退。”
直至周鹏到家之后,他也没想明白,为何太子会特意嘱咐他要秉公审理此案,后来还是府内的夫人提了一句,他才恍然大悟。
而放下心中重担的朱佑樘,一扫几日前的眉头深锁,回去之后,心情颇好的给笼中的鸽子,多喂了几口食,看的一旁秦罗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开口相问,只得默默地陪着。
“殿下,青矜有事情禀报。”何鼎进门,打断了朱祐樘喂鸟的兴致。
“快让青矜姑姑进来。”将手中最后的鸟食倒进了笼中的小瓷瓶中,朱祐樘反身,语气焦急。
“是。”
不多时,青矜稳步而入,敛衽屈膝。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金安。”
“姑姑快起来,东西可都送到了?有什么消息么?”拉着青矜起身,朱祐樘满眼的关切。
“回殿下,东西已经送到,端妃对于太子的关怀很是感激,却仍是忧心十三皇子的病情。恰逢奴婢去的时候,宸妃也在,奴婢无法开口脱身,只在后来走时,远远的看见她似乎在和四皇子说话,不想引人注意,奴婢就没有上前,只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直接回了宫。”
青矜方才回答完毕,朱祐樘眼中的星光就黯淡了下来,身上浓浓的失落笼罩,挥之不去。
良久,朱祐樘才再次抬首,轻声问道,“姑姑,打听到了什么?”
“殿下,奴婢问端妃身边的涟云,新来的宫人表现如何,她说,小姐做活认真,就是性子闷了些,其他的,目前还不知晓。”
“没有了么?”朱祐樘不死心的追问。
“呃,殿下,没有了,只有这么多。”青矜回答的甚是无奈。
她如何不想知道更过的消息?只是人不在自己宫中,怎么可能事无巨细的都清楚?
不过,她倒是很想知道,她和四皇子都说了些什么。
“姑姑,你可想到了好法子,能够得知她的消息?或者,有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将她给弄到清宁宫来?”
退后几步,朱祐樘蹙眉,问的直接。
青矜和一旁的何鼎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罢了,关心则乱,是我强人所难了。不过姑姑,这人可以不用弄过来,可有关她的消息还是要尽快弄清楚,不然,吾这心里总是难安。”朱祐樘退而求其次,神色凝重的下了命令。
“奴婢省得,殿下放心。”
就在朱祐樘几人忙着想法子的时候,正主的张初仪则是看着眼前摆放的菜肴,迟迟不提筷。
“安澜姐姐,你怎么不吃啊?”拨了一筷子白饭送进嘴里,凌叶好奇看向身边不动的张初仪。
“姑姑怎么还不回来?”握着手中的细瓷碗,张初仪目露困惑。
正在盛汤的凝霜,看了两人一眼,放下了手中的汤匙。
“不用等了,姑姑肯定是带了饭菜出去了。”
“嗯,凝霜说的对,姑姑在我们回来之后不久出去了么?八成是去了尚膳监,她不会回来和我们一起吃的。”嘴里被饭粒塞得满满,凌叶回答的声音让人听不清楚。
“姑姑外带?那为什么不回来?”被她们这么一说,张初仪更加糊涂了。
“唉,这事情就说来话长了。”放下了手中的小碗,凌叶长叹一记。
一边的凝霜也是停住了动作,沉默的盯着眼前的汤碗。
“你照顾刚来肯定没有注意到,姑姑每到用膳的时间都会不在,她其实是去照顾她以前的姐妹。”
凌叶说着,停顿了一下,看看沉默的凝霜,又看了看依然懵懂的张初仪,接着说道。
“外人看来我们进宫,是多么的风光无限,能够服侍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家,和见识这宫禁的繁华,可是谁又知道这其中的辛苦和痛楚?”
凝霜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往日里冰冷的神色也染上了几分恻然。
张初仪则是心有戚戚,上一世看的那些宫斗的,电视剧,虽然是虚构,可是现实,只怕比那还要更加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