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三叔又拿出了之前的小罐子,开始在树的周围撒起了罐子中的粉末,也就是他说的“魂头灰”,烟叼在嘴上,时不时停下来用手抖一下烟灰,烟灰掉在地上,和他正在撒的粉末混到了一起,有一次甚至直接抖到了装粉末的罐子里面。

看着这货懒懒散散的样子,我有些为刘东感到不公平,但今晚的情况下我是注定不敢出来主持这个正义的。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既然那张大春已经不在了,那这作怪的玩意到底又是个什么,三叔说灭了它就告诉我,却一直没有说。

“三叔,先前那吃掉张大春的玩意和这后来的树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三叔撒粉末的手顿了顿,然后缓缓地说道:

“其实这玩意已经不能够叫做鬼了,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叫做煞。而且张大春那只鬼也不是被之前的那玩意吞掉的,吞掉他的,是你面前的这棵树。”

“煞是比厉鬼都还要凶的多的玩意,由污秽之气凝聚而成,不过要形成煞条件却极为苛刻,必须要在大凶之地,而且是阴气汇聚的地方。一个人死后,若怨气凝聚不散,便不会去轮回,厉鬼就是这么产生的。如果这厉鬼又受到大量的污秽之气长期的渲染,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其最后一丝神智也会消失,然后就逐渐蜕变为煞。”

“幸好这只煞还远远没有成行,不然不会如此轻送的就被爷我送回老家。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棵橙子树下面,定然有着一具骸骨,那才是这只煞的原身。至于那张大春,众人都说这瓜货是因为和婆娘吵架看不开,然后喝了农药,从现在看来,他应该不是自杀。”

这最后一句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个震撼性的消息,那件事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而张大春也成了我们这乡村远近闻名的木脑壳,即使死了,那些婆婆大娘在茶余饭后谁不骂两句“瓜娃子”。三叔说居然他不是自杀。

我没有说话,一双小眼睛盯着三叔,我觉得我此时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八卦起来。

“是不是张大春和婆娘吵了架,然后来到这橙子林中,被这玩意控制了身体,然后自杀了?“

三叔颇为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我怎么听着你这话这么别扭,不过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了,煞不禁可以吃鬼魂,而且比板板更能够影响人的情绪,那张大春吵架之后心绪不宁,自然就被趁虚而入,不过到没有被控制,最多只是被影响了灵台,然后干出那等傻事,虽然喝药的是他本人,但依旧算是被这玩意弄死的,此时他已魂飞魄散,我救不了他,但也要为他正名,他终究不是自杀。”

听了这话,我不禁为这张大春感到悲哀,活生生的一个人,被这玩意害死了不说,就连作了鬼,也被吃了,最为悲剧的事情怕是莫过于此了。

三叔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心里又是一惊,

“煞要自然形成,需要极其苛刻的条件,若非世间少数几个大凶之地,要形成一只煞,得用上千百年时间。但若是有人故意设阵养这玩意,那就快多了,我怀疑这里的这只东西,是有人养的。”

“有。。。有人养的?”

三叔没有理会我那神神叨叨的表情,一丝笑容出现在嘴角,声音却有一些冷,

“不管是谁,敢在这吃水乡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看不起我王家了。”

本来这怪树被灭掉,我整晚上紧绷的心算是松了下来,这时又听到似乎搞得我和三叔折腾了半夜的玩意居然是有人故意搞出来的,心子把把又开始扑通扑通的跳。心里一个劲的埋怨,你自己知道就行了,非得把这事告诉我,但我这是属于自己骗自己,如果我知道三叔猜到了这种情况而不告诉我,反而会更加的不快活。好奇害死猫,但猫却乐此不疲,就像扑火的飞蛾。

三叔继续撒着粉末,就快撒完的时候,撒到了树边的一个坑的地方。这土还是新的,也就最近才被翻出来,一个瓶子静静地躺在坑里,半截埋在松松的土中。

我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估计就是下午的时候被刘东挖出来的东西,刘东被几个大人拖走之后就留在了这里。

三叔叹了一口气,神色有着些许落寞,然后用土将这个瓶子埋了起来,我听见他小声的说:“这就是你的命,你没有躲过去,便留在你家这土中,也算是归了根。”

三叔还在自言自语着,

“我想不通,这橙子林面朝东北,西南环水,这么平常的地势,怎么就成了大凶之地,这煞到底是如何养到这种程度的。”

终究剩下的地方也被撒完了粉末,然后三叔站起了身,

“我们回家吧,明天再来给刘东招魂。”

夜风阵阵,我和三叔都没有说话,一前一后的走出橙子林,树叶哗哗作响,我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或许是再为那张大春悲哀着,或许是今晚看了这些事我一时消化不了。天地萧萧,我跟在三叔身后走着,树叶的哗哗声变得大了起来,下意识的回头一看,一时间呆住了。

就在我们身后,在几十棵树子中间,先前的那一棵橙子树竟然开始了燃烧,幽蓝色的火焰布满的整个树身,在风中飞舞不已,有一种妖异的美丽。

三叔见我停下了脚步,也是发现了什么,随即转过了身。我呆呆的立在原地,就那样的看着那一棵火树,喃喃的说道:

“叔,那一棵树燃烧起来了,看上去好漂亮。”

此时在三叔眼中,那棵树却依然是老样子,没有任何改变,不过听了我的话语,三叔面色微变,拿出的之前灭掉大脸以后就收起来的青色珠子,念了一句口诀,接着用珠子向着自己的双眼一抹。之后再次看向了那棵树的地方。

“叔,你看到没,那火还是蓝色的。”

他却没有回答我的话,我看了看他,发现此时,他的脸色已经是阴沉的可怕。我从来没有见过三叔这幅表情,在我记事以来,他都是衣服懒懒散散的玩世不恭的样子,今晚遇到板板的时候,最多也是稍显凝重,但此时,三叔的神态竟然我感觉到了害怕。

三个字从他嘴里慢慢的说了出来,

“西。。。昆。。。仑”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当时被三叔的表情吓到了,所以对这个名称印象很是深刻,不过三叔却没有给我解释什么。当我再次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已经是多年以后了。

不多时,他的表情又恢复的常态,那棵树还在继续燃烧着,我心虚的问了一句是不是还有什么板板没有解决掉。

三叔摇了摇头,我脑壳又着了一巴掌。

“板板,板个锤子,赶紧跟老子回家睡觉。”

那一晚上回到家里,虽然没有其他异样的感觉,但我说什么也不敢自己睡,厚皮厚脸的跑到三叔房间去蹭了半晚上。或许是因为太累了,而且又有三叔在旁边,我很快就睡着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了橙子林中的那棵燃烧的树,蓝色的火焰妖异却又美丽,一个声音反复的吸引着我,我听不清,但又很想听清,一步步的向着那漫天的蓝色火焰走去。从那天开始我时不时的都会梦到那棵树,或许是因为它太美丽,在我年幼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起来,醒来的时候,三叔已经不见了。由于没吃早饭,肚子饿的不行,客厅的饭桌上放着两个包子和一碗豆浆,都已经愣了。我着急的很,还没洗脸刷牙就要冲上去将其消灭。

刚拿到嘴里咬了一口,我妈就端着菜碗从厨房那边过来了。

“还没满七岁就这么贪睡,以后还不得睡一整天?那些东西早上就给你买回来了,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你才起来吃?我看是这个暑假没有怎么管你,你都要玩疯了。别吃了,一会儿吃饭。”

我赶紧又把手里的包子放下,表现出一副乖的不能再乖的样子,我小时候不知道被老妈打了多少次,在我的事情上面,我妈很固执,脾气也比较泼辣。每当下河洗澡之类的被告状之后,我回家都少不了一顿笋子炒肉。但如果提前得到消息,我就会一直和爷爷待在一起,爷爷虎威犹在,那时候极为溺爱我,是那种我平时拍个蚊子都要问我手疼不疼的。但这几天爷爷不在家,我必须得小心翼翼,再说这暑假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半了,我的那些作业还大多都翘首以盼的等着我,我妈这两天兴许是麻将打的起劲忘了这个事,我可不能把她惹的又想了起来。

我决定立即转移话题,这招可以经过多次的实践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久经战火考验的。

“妈,昨天打麻将手风怎么样嘛。”

“你问这个做什么,小孩子家家不学好,对于你这个年纪的来讲,别人打麻将看都不要去看知道么?”

老妈摆弄着桌子上的菜,似乎没忍住,然后又说道:

“诶,别提了,昨天一开始还赢得多一些,最后两把连续着了两个满贯,实在是没意思。”

我心中窃喜,表情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听他们说打牌的时候在桌子面前放一朵黄果兰,好像就要赢钱。”

老妈一愣,

“谁告诉你的?谁这么缺德,这么小的孩子就给他灌输赌博的思想,这不是活王八么?以后你不许再听这些知道么?”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心中则默默的对告诉我这事的三叔说了句对不起,之后却分明听到她小声的念着:“黄果兰?我怎么没听过?怪不得那邱二嫂打牌的时候老是桌上放个这东西,搞得一桌子都是那味道,不行,我也得去买两朵来试试。”

看见我妈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一股小小的成就感顿时从我心中升起,这招还真是屡试不爽。

过了一会儿三叔我爸和三叔也回来了。我给了三叔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一家人便开始吃饭。我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就对着我爸说道,

“文仲,御河湾的张大爷今天来了,他说你答应给他写一幅字,上午来拿,你不在家,那书房里面我也不知道哪一副是给他的,就让他明天再来。”

我爸正对着一根猪蹄子使劲,听到这话,随口说道,

“哦,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前些天就已经写好了,等会我拿出来,明天你给他吧。”

我爸虽然在街村当“一把手”,不过几乎隔三差五的就会到书房练笔,听我三叔说,我爸以前那是“十年磨一剑”,练字整整练了十年,方才有如今的境界。

不过那些东西我当时看不怎么懂,我父亲的篆书和楷书是写的最好的,楷书还好,我还能勉强认识一些。至于篆书,那是大多数都像是再看图画一样,总觉得这个字想朵花,那个字像匹马。

三叔也会书法,不过他说他比起我爸来那是差远了,这一点我深表认同。所谓树的皮,人的脸,我爸为人沉稳方正,坐在那里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三叔这货吊儿郎当,在书法上面估计也是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我觉得他应该跟我爸的练字的“十年磨一剑”区别开来,我三叔他应该是“十年磨一贱”。

吃饭的过程中我几乎没有说话,一是本来就有些饿了,二是这种“敏感”时期,我是巴不得他们忽视我,而且吃晚饭后还主动承担起了洗碗的任务,当我说出我要洗碗的时候,我爸微微点头,三叔则恰到好处的夸了一句懂事,一家人总算是没有就睡到中午浪费了早饭的事情往我身上“招呼”。

吃过饭后,爸妈都出去了,我和三叔则来到了店铺。我从压着厚厚被子的箱子里面顺了根冰棍,然后问道,

“叔,那刘东的事儿怎么样了?”

稀稀的烟雾升起,三叔早已经叼了一根烟点上,他今天穿了一双人字拖,此时正在抠着脚丫子,看了这个场景,我觉得嘴里的冰棍也变得有些吃不下去,三叔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

“今早一大早他爸妈就来找我了,我告诉他们事儿差不多结了,今晚就给那孩子招魂。”

我知道那刘东的一魂二魄此时还在在橙子林中的那棵树下面,三叔说昨晚那一魂二魄太过脆弱,所以得吸收一下所谓的阴气。一听到今晚要给那屁娃娃招魂,我一下就来劲了。

“那我可以跟着去看么?”

三叔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一眼,脸上似笑非笑,

“你就不害怕?这可跟你平时看的那些恐怖片差不多哟。”

由于我从小就经常看到那些东西,三叔平时就把这事儿形容成恐怖片,前面也提到过。我一听这话,心中顿时又开始有些犹豫,但又抵挡不住那难熬的好奇心,我一个劲的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这么找虐,你啊你,昨天忘了自己昨晚都被吓得够呛?今天又自己往上面凑。

“招魂的时候,你不能跟着去,如果你在一旁,那刘东的魂魄本来就离开身体一段时间了,闻到你的味道,会给回肉体造成一些麻烦。”

我有些不爽,什么闻到我的味道,说的跟什么似得。不过我也没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缠,心想不去就不去,正好小爷还懒得看。

谁知三叔话锋一转,

“虽然你不能在招魂的屋子里,不过你还得来,到时候你就待在他家院子里面,按照我的吩咐做。”

经过昨晚见证三叔大发神威的过程,我在这方面对他已经是深信不疑,所以处于纠结当中的我,终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当时下意识的就同意了。看着三叔的笑容,我有些预感这不会是什么好差事,不过想到三叔的本事,我就又有了信心。谁知道当天晚上我肠子都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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