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筝闻听,急忙看向徐守阳,却见他身上的伤并不是很重,只是唇角隐隐还有未拭去的血迹。
在看到屿筝的那刻,徐守阳神情变得焦灼,他费力地撑起身体,向对着屿筝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口中那血淋淋的空洞让屿筝惊叫一声——皇后竟命人割去了徐守阳的舌头!
然而短暂的惊惧过后,屿筝愤愤看向皇后,只见她眉眼尽是深藏的冷笑,仿佛对屿筝的无措和惊恐甚是满意。
“从徐太医处已搜到了不少蛇药,这殿中的毒蛇定于他有关。本宫虽知他定是受人指使,可是筝答应,你自入宫以来,备受恩宠,这六宫之内只怕是树了不少敌,想必你自个儿也清楚得很。本宫虽有心彻查此事,可不免又会引起一番轩然大波。如今皇上专注于云胡战事,本宫不想再拿这些事去扰了皇上烦心。筝答应你也曾是宠冠六宫的贵嫔,这点道理,就不用本宫再说的明白了吧……”皇后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漫不经心地丢下这样一番话来。
屿筝唇角的冷笑愈胜,她仰起头,看着座中的华服女子眉梢眼角间早没了往日的温柔端淑,取而代之的却是真切的狠辣之气:“皇后娘娘是不想去扰了皇上烦心?还是不敢去扰了皇上烦心?想必只有娘娘的心里最是明白……”
明落兰显然没有料到眼前的女子会如此大胆地顶撞于她,神色沉了几沉后,她缓缓抬起手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本宫有话要和筝答应说……”
荣瑄见状,吩咐几人将殿内被斩杀的毒蛇匆匆清理之后,便架着徐守阳退出了霜华殿。眼前殿中人纷纷退到殿外守候,明落兰这才缓缓从椅上起身,踱到屿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看来你很清楚本宫因何而来?”
屿筝毫不示弱地迎上她的眼神,却答非所问:“敢问皇后娘娘,此事当真是徐太医所为?”
明落兰冷笑一声,眉间凤钗垂下的东珠轻轻摇晃:“是或不是,你心中自是明白。既已在霜华殿禁足,也该晓得安分些。入宫之后,你尽得了恩宠,且不必说其他的妃嫔,即便是本宫,也有未及之处。朝臣们议论纷纷,皇上虽因得宠爱可视之不见。然而狐媚惑主,只怕有朝一日,皇上会因你而失了这天下……”
看着皇后阴鸷的神情,屿筝的脸上忽然绽出一丝浅淡的笑意:“皇后娘娘不愧是后宫之主,尽心尽力地辅佐皇上,不肯有一丝疏忽。可臣妾疑惑地是,皇后娘娘口口声声是为了皇上,为了这天下,可未尝不知,是为了薨逝的王爷呢?”
屿筝的一句话,便让皇后怔在了原地,神色中的慌乱一闪而过,她很快维持了先前的沉和:“本宫到底是小看你了,原来你早就知道。既然如此,那便该明白本宫的意思……”
“皇后娘娘……是要臣妾死……”屿筝皱着眉,缓缓道出心中所想。
“死?”明落兰轻一挑眉,躬下身来,盯着屿筝的眼睛道:“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你!白屿筝,本宫要做的,是让你亲眼瞧着身边的人是如何一个个丢了性命!而你要记得,他们都会是因你而死!”
“你!”屿筝气怒攻心,却听得皇后又低笑一声:“对了……本宫忘了告诉你,你母家被皇上下旨禁足府中,听闻你有一位长兄,抗旨不尊,私自出府,已死在乱箭之下!至于璃容华……得知了这个消息,尚在岚静殿悲痛不已。如今白氏一族已是无用,若是皇上知道当日璃容华假孕争宠一事,又当如何?”
屿筝募地睁大了眼睛,瞪视着皇后,却见她笑意更甚。这一切她似是一一盘算个清楚,只待屿筝眼睁睁地看着白氏一族崩散瓦解,而她的亲人都丢了性命!
初听到兄长的死讯,屿筝的心轰然一响,仿佛天地都旋动了起来,悲咽哽在喉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胸口像是要炸裂开来。可随即她的心中便有了些许澄明,皇后既然要折磨她,自是会寻了各种法子。如今她被禁足霜华殿,无法得知任何消息。母家的衰败、兄长的死讯和姐姐如今身处的险境对她而言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
但倘若这一切不过是皇后用来击垮她的手段,那其中的真伪却是要好生思量一番。若是自己悲怒攻心,先行乱了阵脚,岂非遂了皇后的意。一想到此,屿筝的心绪便也稍稍平稳了些许。她克制着颤抖地声音,看似平淡地回应:“听皇后娘娘说了这么多,似是很关心臣妾的母家。可皇后娘娘也该知道,臣妾自幼养在允光,虽有骨肉亲情,可到底没有朝夕相处,这感情不免浅淡了些。何况臣妾知道,皇上既然下了旨意,那必是臣妾的母家侍奉君上不周。略施惩戒,自然是应该的,就如同臣妾此刻一般。不过臣妾相信,皇上圣明。臣妾没有做过的事,皇上定是会查个清楚明白,臣妾的母家亦是如此……”
明落兰看着眼前的女子神色无惧地回应,顿时勃然大怒:“白屿筝!本宫到底是高看了你,原来你竟是这样冷血无情,对自己的生父兄长竟无一丝感情可言,当真是不配为人!也难怪你会做出毒害忠亲王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看到皇后大怒的模样,屿筝的心中反而愈发镇定:“皇后娘娘真是抬举臣妾了,臣妾斗胆问皇后娘娘一句,且不说臣妾不敢存丝毫谋害皇胄之心,即便臣妾有这样的胆量,可臣妾到底为何要杀了王爷呢?”
屿筝双眸清亮地看向皇后,仰起脸,带着无辜的神情等待着一个答案。而偏偏是这一问,让处在极怒之中的皇后清醒了些许。是啊!眼前这女子到底有什么理由去谋害王爷?即便这件事的确是她所为,可背后示意而行的人未尝不会是皇上!
思及至此,皇后忽然觉得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身形一晃,便重重落座在椅中。神情游离间,竟是对原本看上去清晰可辨的一切模糊不解。只因得王爷的死讯传来,她便冲昏了头。加之白屿筝的发簪,她便笃定了王爷是她所害。可当下细想,却让她如同身处冷窖之中。
就在此时,明落兰又听到白屿筝的声音在殿中缓缓响起:“皇后娘娘方才说臣妾冷血无情,其实也不尽然,白府的二夫人紫仪,出身虽是卑微,却对臣妾这个白府的嫡女疼爱有加……臣妾至上京的这些时日,备受她的照顾。如今臣妾倒是很想知道二夫人的消息,不知她如今是否安好……”
明落兰听闻此言,惊讶地看向白屿筝,却见她脸上毫无悲戚之色,反是盈盈含笑,意味不明。
“你……”明落兰心中一颤,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从心中升腾:“你都知道些什么?”
“臣妾该知道些什么?”屿筝含笑:“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话音一落,屿筝便见皇后娘娘匆忙起身,厉声唤道:“芙沅!”
殿门应声开启,芙沅急急入内,却见皇后脸色煞白地低语:“回宫!”芙沅自是疑惑,皇后娘娘今夜分明是该出了心头这口气,怎么反而跪在地上的白屿筝满脸含笑,皇后却似是大吃一惊般,心神恍惚。然而她已是顾不得多想,只朝着殿外朗声道:“皇后娘娘起驾回宫……”随即便搀着皇后缓缓行出了霜华殿。
桃音和芷宛则被侍卫狠狠推入殿中,二人一入得殿,便满脸是泪地跑到屿筝身边,上下打量着屿筝,关切地问道:“小主没事吧……”屿筝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去,她嘴唇颤抖着,紧紧盯着闭合的殿门半晌,忽而昏了过去。
却说行出霜华殿的皇后,看着守在殿前的一众侍卫,便示意芙沅,芙沅点点头,上前几步沉声道:“皇上朝政繁忙,今日之事,你等不准走漏半点风声。若是传到皇上耳中,扰了皇上心神,当心你们的脑袋!日后,筝答应的事便前往清宁宫请旨即可,都听到了吗?”
黄越战战兢兢地俯跪在地,和身侧的韩溪等人一并应道:“臣等谨遵皇后娘娘旨意……”
直到皇后的鸾驾消失在宫巷尽头,黄越这才瘫软在一侧,为自己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庆幸不已。却是韩溪,怔怔望着鸾驾远去的方向,眉头蹙的越发紧了……
鸾驾匆匆往清宁宫行去,芙沅自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娘娘,方才殿中发生了什么?怎得娘娘脸色这般难看?”
只见鸾驾上的明落兰用手指轻抵着额头,眉间紧蹙,并未应芙沅的话,而半晌之后,她才沉声说道:“明日传明相大人入宫……”
芙沅不明所以地看向皇后,却也只得轻应了一声:“是……”
次日,太液池的麟德殿中,一夜未曾安睡的明落兰显然十分憔悴,桌上摆放着司膳处备置的菜肴,只是一些寻常菜式。但因等的时辰太久,菜肴已渐次凉了下来。
“娘娘……”芙沅在一旁,见皇后娘娘盯着殿门怔怔发呆,便轻声道:“午膳都凉了,奴婢吩咐他们重新再做些来……”
“不必!”明落兰冷冷应道,随即便看见一个身影出现在殿门前,正是姗姗来迟的明相。一入殿中,他便急急上前,朝着明落兰行了一礼道:“老臣来迟,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父亲不必拘礼,今日殿中不过是寻常家宴……”明落兰话语虽是客气,神色却是愈发寒冷:“只是父亲让本宫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