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空下,白虎山上下也没有了白日里的战鼓喧嚣,同样陷入了一片宁静。
不过相比于青州城的彻底归于黑暗,山上山下却还有着点点光亮与天空中的繁星交相辉映。无论是官军还是山上的匪寇都在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夜袭,所以各自都点起了篝火与火把,至少将营地周围那一片区域都照得一片通明。
而此时的白虎寨中,孔家兄弟两人已是一片颓丧,即便他们把压箱底的连弩都使了出来,可战况却依然对自家极其不利,这支青州官军的实力实在太强,而且用兵还老到,孔明已经明显猜到了对方想把自家寨中的箭矢石块全部消耗干净的用心,到那时只凭这点地利优势可就真守不住了。
更要命的还在于全寨上下多半都带了伤,战死者也达到了一百五十多人,再这么下去,寨子里的人可就要彻底崩溃了。而他兄弟二人也都受了不轻的伤,即便想不计一切地咬牙突围都做不到了。
“寨主,这可如何是好?”聚义厅中,几个小头目正巴巴地看着他们,虽然没有明言,但心里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已无心再战,生出向官府投降的意思,只看两位首领的决定了。
孔亮的脸色黑得有些可怕,咬牙切齿地盯着这几个胆小的家伙:“你们……”他刚想呵斥,却被孔明拉了把手打断了:“此事我们再想想,你们放心,明日之前我们兄弟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几个小头目也不敢逼迫过甚,当即就唯唯称是地退了出去,把聚义厅全让给了两位头领。而等他们一走,孔亮就有些忍不住了:“大哥,何必对他们如此好声气,这些家伙实在是太不争气,这才刚打了两天,他们就要投降……一旦我们真下山投降官府,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孔明苦笑着一声叹息:“我当然知道一旦主动下山便是将生死皆操于人手,可你想过没有,我们还能撑多久?继续守下去固然能支撑两日,还能杀一些官军,可这有何益处?反倒会让官府对我们更为深恶痛绝,到时的下场可就更不堪了。”
顿了一下后,他又看着兄弟道:“而且现在山寨里可不光只有我们这些兄弟,还有不少庄子里的人,还有父亲和我们的妻儿呢。你有想过他们接下来会是什么下场吗?”
这话还真提醒了孔亮,也让他脸色一变:“那难道就这么降了?”他是真有些不甘心啊……
“也只有如此了,我想大家都能理解我们的难处,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不能再有伤亡了。”孔明一声叹息。相比起自己有些激进莽撞的兄弟,他显然是更稳重的那一个。
“可是……我们就这么两手空空地投降他们真能接受吗?听说官府里的人可都贪婪得很。”孔亮在一番挣扎后,还是有所犹豫道,但这话出口已经表明他做出了让步。
“寨子里还有些财物,而且我们多年经营所得也都藏在庄子的密室中,官军未必能找到。到时把这些东西都取出交上去,应该能抵消些罪过了。官军这次伤亡也是极大,把我们收编了对他们也有好处。”孔明迟疑了一下后给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这就去后头收拾些金银细软,四更前派人送下山去,探探他们的口风。”
“也只能这样了。”孔亮最终只能向现实低头,实力远不如人,想要保全自身和家人,那就只有妥协投降了。
而就在两兄弟还幻想着能由自己把藏于白虎庄中的财物取出来作为筹码时,山下的官军已经先一步找到了他们自以为稳妥的密室。
这白虎庄虽然占地不小,但终究无法让整支青州军都入驻其中。而且其处于山下,并不利于守住下山出路,所以孙途并没有把军营设于其中,只是把那些伤员送入其中以得到更好的诊治。
而为了以防出什么差错,比如贼人早已挖通了庄子与山上寨子间的密道,从而受到偷袭,孙途更是早早就派了斥候营的人在庄子里进行仔细地搜查,其中带队的便是时迁。
白虎庄中的密室虽然设计隐秘而又巧妙,但在善于偷窃宝物的时迁眼中却依然存有破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四处寻摸后,还真让他在后院的一处花圃的地下发现了一座隐藏的地窖,打开进入,便看到了大量的存粮与银钱,正是孔家兄弟口中提到的那趣÷阁财富了。
时迁等人也不拖延,当即就派人将此事禀报孙途,让他在惊喜之余也赶紧跑了过来一看究竟。这次军中有大量伤亡,他自然是要厚加抚恤的,但手头上的钱粮可是留了继续练兵的,一旦动用就会捉襟见肘,现在有此发现,倒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尤其是在看到那些不知白虎山的人从哪里抢夺来的金银时,孙途更是啧啧赞叹:“要说起来恐怕我们当兵的反倒是最穷的了。当官的贪墨剥削,当贼的四处劫掠,只有我们就是想拿到本该属于我们的那一份都要费尽心力,还要担心事后会带来无穷后患。这一包金子都够我一千多兄弟一月之用了!”感慨着,孙途随手就取过了那一大包裹最沉的金子,可就在包裹提起,露出下面的一行小字时,他的神色就是一变:“罗家村……这个地名怎么有些熟悉……”
“都监,那会不会是当初我们刚到青州时经过的那个被人屠灭满村的村子的名字。小的还记得那村子口处立有一块石碑,上头写的就是罗家村三字。”一名曾经属于江州兵的亲兵开口说道。
而孙途的眼睛更是迅速眯了起来:“不错,之前我还听慕容彦超他们提过这桩灭村血案呢。难道说,那里的满村老幼都是被白虎山上的人所杀?”说话间,他提着包裹的手已陡然握紧,目光再次在包裹上逡巡一番后,就发现了上头果然沾着几滴血迹!
这一下,身边那些本来因为发现大量财富而感到兴奋的兵丁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这等屠灭满村的行为可不是一般罪行,只要想想就让人义愤填膺,恨不能将之全数斩杀了。
“等攻破白虎山,把他们的头领生擒之后再问也不迟。”孙途吐出一口浊气,同时心里已经暗暗决定这事自己一定要一查到底,无论是谁所为,他都要让对方付出惨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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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孙途还在白虎庄里处理其中财物时,一条黑影突然猫着腰出现在了离军营不远的杂草丛中。此人动作很轻,眼中则透着一丝惊异之色,这才只几天时间,怎么这白虎山下就出现了一支军队了?这回自己奉命前来联络,还上得去吗?
“无论进不进得去,我都不能就这么离开,怎么也该查明白这支军队的来历!”这人嘴里嘟囔了一句与宋人官话完全不同的怪异话语,便继续猫腰往前,同时一只手也按在了腰间一把有些残旧简陋的弯刀上,时刻作着提防。
就在他不断往前,打算接近位于中间那座最大的军帐时,前方一条大汉突然迈着有些踉跄的步伐就往这边而来,一边走着,一边嘴里还喃喃道:“娘的,这白虎庄的酒水还真有些劲道,洒家只喝了两坛居然就有些上头了,看着都不比当初三郎给我喝的白酒差多少了……”说话间,他正好站定到了离那黑影不到数尺的地方,然后解开腰带,拿出家伙就放起水来。
这等肆无忌惮的做法,再加上尿水四溅,都有一些直接落到黑影身上脸上,让他大敢愤怒。当下也不再忍耐,突然足下一个发力,人已猛然蹿起,手中弯刀已出,直取对方咽喉。
这突然的袭击让刚撒完了尿收了兄弟回去的汉子骤然就是一惊。但他却并没有因此就彻底慌乱,当即一声低喝,看准刀掠来的角度,粗壮的身子陡然就往后一折,竟把这砍向自己咽喉的一刀给险险地躲了开去。同时,他的一只脚也已经跟着撩起,直取对方的下阴。
一刀未中也确实打乱了对方节奏,感受到下体要害受袭,他赶紧就收刀抽身欲退。但他的动作却明显不如大汉,随着一声断喝:“那里跑!”一双大手已闪电般探出,一把就扣在了他动作稍微慢了半拍的前臂处,然后身子迅速贴近,不等其将手中刀再次挥出,已在大喝的同时,将之高高甩起,狠狠地砸在了面前还湿漉漉的地面上,砸在了他刚尿湿的泥地中。
只砰的一下,这个黑影就已被摔得眼冒金星,全身都要散了架了。别说逃跑或是攻击,连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都已没有。随后,一只大脚已用力地踩在了他拿刀的手上,喀啦一声脆响,他的腕骨立时碎裂,刀也彻底脱离了掌控。
直到这时,后方军营里的兵士才闻声举着火把迅速赶来,照出了地上那满脸尿泥和血污,狼狈不堪的模样,也照出了鲁达那张略显凝重的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