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尘接过镜子,下意识地朝里面看去。
凤栖宫内,死寂阴森。
他轻轻推开殿门,“咿呀”的声响,久久地在黑夜里孤独地回荡着。
到处都是肮脏的灰尘、蜘蛛网,连一处干净的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直直地站在门口,身体却在微微颤抖。风的哀嚎在深夜中发出了悲戚的回音。
迟疑着,他走了进去。
大殿正中的宝座下,依稀可见那人的血。
她就是倒在了他的脚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犹记得,那时他浑身是血地倒在小溪旁,一个眉眼温柔的少女走了过来……
犹记得,他生命垂危之际,一个鲜衣怒马的绝色少女提着剑冲了过来……
犹记得,洞房夜,红烛昏罗帐,美人如画……
可是现在……
他胸中块垒,只化作一声叹息。
……
世人皆知楚国开国帝君楚轻尘独宠苏氏女一人,为她散尽后宫。因绣皇后体弱,圣上唯有绣皇后一子,子嗣稀少,一时间苏氏荣宠无人能出其右。而圣上因连年征战、积劳成疾,故天寿不永,死的时候还不到30岁。
绣皇后乃前朝第一美人,与圣上又是少年夫妻,两人情深意重。故圣上去世后,绣皇后一连痛哭了好几日,并坚持为圣上守孝三年。
……
夜深时分,楚轻尘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挣扎着爬到床沿边,吐出几口血沫。
四周却是一片寂静,一个内侍的声音都没有响起。他疑惑地抬头,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优雅地坐在桌边。而那个人即使化成灰,他都认识。
楚轻尘冷笑几声:“你逃了那么多年,终于不逃了?容清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是皇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朕说你是叛贼,你就只是个叛贼罢了。”
容清沐慢慢向他走近,楚轻尘这才看清他的脸,双眸在寒夜中欺霜赛雪、冷冽如冰。楚轻尘垂下头下意识地一声叹息,声音里却是满满的忧愁,连他自己都讶异了一番。
容清沐微笑着眨眨眼:“楚轻尘,你后悔了?”
楚轻尘像一头被踢了伤口的暴怒的狮子,狼狈地吼道:“没有,你给我闭嘴。”他用力拍着床板,却不慎从床上跌落,无力地倒在地上,竟是病弱地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了。
容清沐在一旁冷眼旁观,许久后他蹲在楚轻尘面前,对他说:“当日苏陌北上抗敌时,你和贱人苏绣在后宫苟合,我看不过,送信给苏陌。我说楚轻尘移情别恋了,和苏绣好得如胶似漆、蜜里调油。那个笨丫头却不信。我让她拥兵自立,她说什么都不肯。后来你让她回京,我夜观天象,发现她将星黯淡,死期将至,我让她离开。她还是回来了。”容清沐说着边歪着头打量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楚轻尘,声音不屑道:“我早就和她说过你小子好色如命,她偏是不信。”
楚轻尘用力支起身,愤愤道:“你闭嘴,你给朕闭嘴。”
容清沐却不理他,自顾自地说:“这丫头从小乖的很,可每次一遇到你,就要违背师命。你说,为什么她明明知道必死无疑,还是要回来呢?最后不还是被你亲手杀了吗?”
楚轻尘怨毒地看着容清沐:“闭嘴,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死了活该,活该。”
容清沐大吃一惊,随即大笑起来:“我不信你不知她的心意。更何况,我容某别的不敢说,抢别人的女人这种事我是不稀罕的。我说,楚轻尘,你和苏陌少年相遇,我们也算是旧识。你宁可相信别人,也不肯相信我们吗?我容某要真是和陌儿有奸情,我有何不敢承认的。你可见我容某怕过谁?你既然因为小人的几句话,就亲手杀了发妻吗?”
楚轻尘慌乱道:“我没有,我没有杀她。”虽然嘴里狡辩着,可是眼里、心里却不停地浮现着苏陌那张惨死的溢满仇恨的脸。他不由地哀呼一声,抱紧了头。
容清沐却更近一步,“你在害怕什么?杀了她让你那么难以承认吗?你为什么对苏氏那么好?你真的觉得苏陌背叛了你吗?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吧,只是你不敢承认是你因为几句挑拨离间的话,就移情别恋了,就亲手杀了你最爱的女人吧?所以你把自己缩在苏陌背叛你的假象里,你不停地告诉自己是苏陌辜负了你。然而你自己知道真相的,你骗的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
楚轻尘不顾一切地朝容清沐模糊的身影大喊大叫:“滚啊,滚啊……”
“陛下,陛下……”
楚轻尘睁开眼,就看到绣皇后正握着他的手焦急地唤着他的名字,他瞳孔微缩,又闭上了眼,一阵咳嗽,接着又吐了好几口血,然后奄奄一息地倒在床上。
在他的意识陷入昏迷前,依稀听见有个娇媚的声音在无助地哭喊:“陛下,陛下,宣太医,快宣太医。”
……
一个石子用力地砸在了他的身上,楚轻尘忽然一动,睁开眼,苏陌、容清沐正坐在他的周围,含笑地望着他。
“又在睡懒觉了,我可不养吃闲饭的,快去劈柴。”容清沐用扇柄优雅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却疼得他直嚷嚷。
“别睡了,你晚饭前不把柴劈完,师傅要生气的。”苏陌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轻拍了一下他的肩笑骂,“睡个觉哭得跟死了人似的,没出息。”
做了一个恶梦?楚轻尘茫然地看着四周,破庙小溪,青竹野花,石桌木椅,一切只是他午后的一个梦吗?
楚轻尘心中迷茫,可是很快,他又笑了起来。
原来只是一场梦,他还在缠着容清沐拜师,苏陌也还在。他惊喜地看向苏陌,她的容貌却怎么也看不清。
楚轻尘愣了一下,可是很快,他又笑了,笑得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