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面色也不太好看,看着姬亓玉就道:“若是这样论,当年彭亮的事情你又如何说?后头漕运你做手脚让我损失巨大又怎么讲?再往前讲,当年选秀之时若不是你做手脚,最后结果也不是后来那般吧?你在令国公府跟信国公府做的手脚,两家差点翻脸成仇,这又怎么说?”
兄弟之间彼此太过清楚,翻起旧账来当真是字字戳心。
姬亓玉冷笑一声,“只许你暗中下手,却不许别人谋算前程,这是个什么道理?你真以为当年的事情无人知晓吗?”
宁王愣了一愣,“什么当年的事情?”
姬亓玉紧盯着宁王的神色,好久才说道:“这事儿就要问德妃娘娘了。”
宁王瞧着姬亓玉大步而去的背影,总觉得他那话不像是随口说的,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本来往宫外去的脚步,一下子转过身来又往内宫去了。
秀玉宫里德妃正在软榻上歇息,猛不丁的听儿子来了,就起身让人宣进来。自己任由宫人将衣裳整理妥当,这才抬脚往明间走去,就看到儿子掀帘子正走进来,笑着说道:“怎么这么会儿来了?”
“儿子给母妃请安。”
宁王躬身行礼,被德妃一把托起来,嗔道:“这里又无旁人,怎么今儿个倒是规矩多起来了,坐吧。”说着又吩咐人上茶,自己做到儿子对面去,瞧着他的神色有些不太一样,心里细细想想,最近这段日子,除了陈贵嫔的事情好似也没别的事情让他不开心才是。这么拉着一张脸,又是为什么?
心里有疑虑,德妃却是接了宫人奉上来的茶,亲手放在儿子面前,柔声问道:“晗哥儿可还好,有时间抱进宫来给本宫看看,时间一长不见怪想得慌。”
宁王耐着性子陪母妃唠叨两句,“一切都好,冰玉将两个孩子照看的都好。”听着母妃只问晗哥儿却是问都不问久姐儿,他这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久姐儿虽然不太灵光,那也是自己的女儿,是母妃的外孙女,怎能这样生疏的一眼瞧出来。若是被那些眼尖的奴才瞧了去,哪一个还能将久姐儿高看一眼,心里越的郁闷,却又不能道母妃的不是。
听着儿子特特说了两个孩子都好,德妃心里那里还有不明白的,心里也是气恼得慌,久姐儿一看就是不灵光的,每回领进宫来都不知道要听那些个践人多少的嘲笑,她是一点都不想见这个孙女,可是瞧着儿子为这个不高兴,又不免埋怨儿媳生个这样的孩子出来,倒是让他们母子的情分生疏了。心里气恼,面上却还要装作不晓得,又特特问了两句久姐儿的情况,瞧着儿子的脸色缓过来,这才转开话题问他的来由。儿子打从开府之后,就不好随意往后宫来了,今儿个没提前知会一声就来了,肯定是有事儿。
宁王只是看了一眼宫人并未开口,德妃心领神会,挥挥手让大家都下去,这才说道:“这回没旁人了,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姬夫晏心里还在琢磨着姬亓玉的话,有什么事情是要问他母亲的,能跟姬亓玉扯上关系,又跟他母妃扯上关系的,掐着手指头算一算,也就只有香魂早逝的芳婕妤了。芳婕妤生产之后身体衰弱离世,这事儿在后宫里不是秘密,只是听闻当年父皇大怒那一院子里的奴才没活下几个来,这件事情后来就成了宫里的隐秘,谁也不愿意提起来惹晦气。而且随着年岁越大,父皇待老四的情形众人也看到眼睛里,更加不会提及芳婕妤让皇上不开心,经年累月下来竟成了宫里的避讳事,谁也不敢轻易提及了。
现在姬亓玉忽然提起这个,他就忍不住的怀疑,是不是当初的事情还有什么隐情,特别提出他的母妃,难不成当年芳婕妤早逝的事情跟他母妃有什么关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宁王忽然就觉得心里有点凉,他这个人一辈子自以为持正做人,无愧天地。朝堂政事上兄弟之间你争我夺暗藏心机,那是为了日后的前程,属于公平较量,输也好赢也好,全凭自己的手段。可是如果还牵连到后宫谋害人命的事情,他就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府里那么多的女人,彭侧妃娘家将他拖得狠了,他也只是关了禁闭,一应用度名分服侍都并无短缺,岳水青那样的冒牌货他也留他一条性命,还让他去庄子上度后半生,对女人他从来都不是能狠下手的人,现在忽然让他怀疑四弟的生母的死很有可能是跟自己母亲有关系,这有些违背他多年来的行事准则。
德妃瞧着儿子呆还是不说话,心里就有些慌张起来,不会是真的有什么大事情吧?细细想想,最近自己真的没做什么,那陈贵嫔的事情,皇上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她挨了训斥也不过是提拔了陈贵嫔而已,更何况自己这样做也是贤惠之举,就连皇上也只说她识人不清罢了。那还有什么事情是能让儿子这样的?一时间她是真的想不到,不由得蹙起了眉头,“有话你倒是说。”
姬夫晏抬起头来,心里压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上头这座山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如果直接问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他母妃的性子他自己清楚得很,想了想这才开口说道:“我今儿个在门口遇到了四弟。”
德妃听着这话心里就轻松了几分,随口说道:“你们哪天不见一回的,怎么是不是他说了什么。你不用觉得比他矮一头,别看他封了一个亲王,也不过是面上光鲜而已。”
宁王一愣,心思一转故意带着几分不服气的问道:“怎么就是面上光鲜了,他可是我们兄弟里头头一份的,如今外面哪个不给他几分颜面。说起来我是兄弟们中父皇最喜欢的,谁都这样讲,可这亲王却没封到我头上,不晓得多少人看我笑话。”
姬夫晏这样真真切切的抱怨,德妃反而不起疑心了,随即就说道:“你晓得什么,只要你父皇好好地不犯糊涂,那姬亓玉就算是再风光,将来这个亲王也就坐到老了。你应该多提防嘉王,那可是皇后跟前养起来的,他跟姬亓玉关系也好,这两人捆到一块儿对你才不利。我就说之前有机会就应该把姬亓玉压下去,不成想一年一年的让他坐大。”说着说着德妃的面色也很不好,“到底是生了一个好女儿,也不晓得怎么就入了你父皇的眼,说起来姬亓玉这个亲王封的可有昭姐儿的功劳,又有北安侯的委屈在内,凭他自己是再也不要想这样的殊荣,真是走了邪运。”
以前从没有跟母妃这样仔细的讨论过姬亓玉,这次故意引着话题往这方面讲,他就很快的听出几分不对劲来。但是却不能操之过急露了自己的心思,只能压了压,再压了压,故作好奇地问道:“您这样有把握,父皇就真的不会对四弟有什么心思?我最近冷眼旁观,倒是觉得父皇对四弟好像真的有那么点不同了,以前是什么样子,再看看现在,可不是大变样了。”
德妃听到儿子这话嘴角一勾,露出几分淡淡的笑容,只是讲道:“应该不会的,你就放心吧。”
为什么不会?德妃却是一个字都不肯讲。
姬夫晏几次试探都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还差点引起德妃的怀疑,如此一来也不敢过了,只得装作略带失意的告辞出宫。从宫里出去这一路上,姬夫晏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他母妃的性子他是知道一些的,最是掐尖好强,不然也不会在宫里折腾这么多的事情。只是旁的事情都好说,唯独提及芳婕妤的事情却是守口如瓶,竟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讲,那防备的样子姬夫晏越是回想越觉得姬亓玉那句话很是有些道理。
难道自己母妃真的跟芳婕妤的死有关系?
如果是这样,他跟姬亓玉之间当真是有着杀母之仇,只怕再也无法开解了去。
脚步沉重的出了宫,姬夫晏心头压着事儿,却没注意到宫门一角有道身影看着他出宫后随即消失不见。
“你看清楚了?”晗妃看着那小太监问道。
“是,奴才瞧得真真的,宁王从秀玉宫出来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仅没注意到奴才,就是旁个儿从他身边走过他都没注意到。主子放心,奴才藏得好万不会被现的。”
晗妃秀眉微皱,挥挥手对那小太监说道:“你下去休息吧。”说着对青语点点头,青语立刻捏了一个荷包塞进那小太监的手里,小太监一叠口的谢过这才弓着腰倒退出去。出了门捏捏荷包,这才笑米米地走了,果然晗妃娘娘真大方,这荷包里少说也有五两银子,这下子晚上的赌局又能玩一把了。
屋子里再无旁人,青语小心翼翼的看着主子,低声说道:“娘娘,奴婢给您换盏茶来?”
晗妃摇头,却道:“青语,你说宁王折返后宫去了德妃那里,是不是靖王真的跟他讲了什么?”
“奴婢不敢胡乱猜测,不过靖亲王做事情素来是有道理的,宁王殿下这样的行止听说了什么怕是也有的。”青语在宫里呆了多年,早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跟着晗妃娘娘多年,娘娘待她是真的不错,这才有了忠心奉主的心思。此时娘娘这样问,她心里也明白几分,只是到底是有些犹豫要不要提。思量一番,这才压低声音讲道:“陈贵嫔被贬之后,奴婢就听闻后宫里有人悄悄议论芳婕妤的事情,不知道宁王殿下是不是为了这个。”
晗妃看了青语一样,心中一沉,当年德妃借着芳婕妤的名号搅风搅雨,那时候她就想着探明白芳婕妤的事情。但是当时自己进宫时日不长资历不深,也并未生下孩子稳住脚跟,身边服侍的自然也不会真的拼着自己的性命扶持她。如今笑安在宫里颇为受*,她这个生母也是皇帝的*妃,现在是时机已至,又听着青语主动提及这茬,不枉她深宫数年战战兢兢走到这一步。
她微侧着头,鬓旁金丝织成的流苏轻轻摇晃,泛起一道流光,“那芳婕妤的事情,你可知道一些?”
青语忙摇摇头,“奴婢这才多大的岁数,怎么会知道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不过奴婢进宫这么多年倒是有几次听宫里的老人提到过只言片语,听闻当年芳婕妤进宫之时端的是六宫失色,深获圣*,就连当时的皇后娘娘都要退一射之地,一同进宫的贵妃娘娘跟德妃娘娘具备冷落,哪有今日的风光。”
这还是头一次听闻,晗妃不由愣了愣,“当年贵妃娘娘、德妃娘娘跟芳婕妤都是一同进宫的秀女?”
“是啊,当年的老宫人随着芳婕妤的死早就遣散的遣散,丢命的丢命,剩下的也都不敢胡言乱语,又到了年岁一批批的放出宫去,如今宫里头还知道当年事情的奴才只怕是没有了。”
奴才是没有了,但是主子却还有,晗妃听得出青语这话里的话,那么贵妃娘娘肯定是不会跟她讲这些事情的,德妃就更不要问了,可是当初芳婕妤到底是真的生子之后虚弱病故,还是因为别的事情丢命?想到这里,她就问道:“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芳婕妤的死到底是为什么?”
青语抿唇,面色苍白无血色,浑身的肌肉似乎都绷紧了,好久才开口,“当年奴婢进宫带着奴婢的嬷嬷曾经说过一句,芳婕妤的死有些蹊跷,但是别的却在没说过,奴婢那时进宫没多久,心里好奇还问过一次,却被嬷嬷罚了,从那后再也不敢问了。”
也就是芳婕妤的死确实有问题,那么皇帝当年那么喜欢芳婕妤,为何不查下去换她公道?如果芳婕妤的死事出有因,为何却又待她唯一的孩子这么冷漠?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谜团,如今姬亓玉得封亲王,怕是当年的事情也会被有心人给掀出来吧。不然今儿个宁王怎么会进宫去了德妃那里,那么德妃在这件事情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就在这个时候,青花忽然快步走进来,看着晗妃道:“娘娘,陈贵嫔悬梁了。”
悬梁?
“什么时候的事情?”这可真是稀奇事儿了,皇帝又没有要她的命,做什么要悬梁?
“就刚刚不久前才生的,奴婢去浣衣局正好听了一耳朵,就急着回来了。”青花忙说道,陈贵嫔给贬之后居住的地方距离浣衣局并不远,那里又是人来人往的地界,消息自然灵通。
“可知道是什么缘故?”好端端的谁会想不开,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缘故。
“这个并不晓得,不过奴婢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去皇后娘娘那里禀报,想来这件事情是压不住的。”
只要报到皇后那里,皇上迟早也会知道的。难不成陈贵嫔是想要借这个机会求得皇帝一面?想起之前陈贵嫔得*的那段日子,说不定让她见了皇帝真的会复*也未必。晗妃的面色不怎么好看,毕竟她听闻这个陈贵嫔是有一二分像芳婕妤的,只是一二分像便能这般得*,那么当年芳婕妤的盛*又会是何等风光?
“去看看皇后娘娘有没有去探望陈贵嫔,另外也打听下贵妃娘娘跟德妃那边的消息。”当年贵妃跟德妃被芳婕妤艳压无*,想来这二人未必就能心里舒畅了去。德妃能利用陈贵嫔的容貌将她扶上去获*,得到皇帝的赞赏,那么贵妃娘娘毫无动静倒是让人有些不解了。
青语亲自去了,青花立在屋子里大气都不敢出,想起当时听着浣衣局的人讲的话,心里就觉得有些惴惴的。那陈贵嫔真是要作死的节奏,都把自己作的被贬到那种地方去,居然还敢折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当今圣上可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主儿,若是再惹恼了皇上,指不定这条命就交代了。
很快的青语就回来了,对着晗妃道:“皇后娘娘带人去了陈贵嫔那里,贵妃娘娘跟德妃娘娘,还有旁个儿得到消息的嫔妃也一起去了,娘娘,您要不要去?”
晗妃冷笑一声,却说道:“看看笑安公主醒了没有,若是醒了便让她过来。若是没醒就让奶娘嬷嬷抱过来这里睡,手脚放轻点,别惊了公主。”
这么多人去看热闹,她就不要去多凑一颗人头了。那芳婕妤当年的死因蹊跷,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女儿,这一趟浑水都不能趟。更何况自己不去凑这个热闹,万一事情闹大了,自己站在不涉其中的立场,反而能讲几句话所谓公道话。
笑安还在睡着,晗妃看着嬷嬷用厚厚的大氅把人挪过来,就侧身让开直接放到了榻上,她低声吩咐道:“关了明籽宫的宫门,任何人都不得出去随意走动。”
“是。”众人低声应了,相继退出去。若是以前还有仗着自己资历深的嬷嬷赶在晗妃面前讲一两句,但是如今晗妃积威越重,她们也不敢没轻没重的开口了。
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去,晗妃坐在榻边看着熟睡中的女儿,进宫多年得此一女,自然是示若珍宝。便是为了女儿,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尊贵的活下去,这样女儿才能被人尊贵。看着女儿,脑海中却又开始翻腾起最近宫里的事情,她一直比较好奇的是,德妃这样的性子,以前她如何她不晓得,但是她进宫后,德妃也做了不少的莽撞事儿,但是最后都能奇异的获得皇上的原谅,纵然是惩罚也没有真的伤筋动骨的时候。难道皇帝对德妃就真的这样的有容忍之心?
她不相信!
皇帝的性子是什么样子的,这些年她算是看清楚了,最是凉薄的一个男人。
那么德妃在皇帝的心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奇怪的位置呢?若不是皇帝对她多有忍让,德妃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做糊涂事儿而不惧怕。这个底线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凭什么皇帝对德妃就有这样的耐性,她冷眼瞧来,便是贵妃盛*这么多年,也没见她有德妃这样的宽待。
陈贵嫔被贬,她却是德妃扶持上去的,可是德妃却毫未伤,皇帝这样爱迁怒的人,都没有迁怒德妃,这是她最近没想通的地方。
想起今天的事情,姬亓玉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在宁王跟前漏了口风,所以宁王才会折返内宫见德妃吗,最后却那样的神情出宫,肯定是在德妃那里知道了点什么,但是知道的还不够多不足以解惑。脑子里的那根线原本紧紧地团在一起毫无头绪,现在这样的抽丝剥茧的捋下来,她却现德妃跟芳婕妤之间一定有事情!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如果能知道这个真相,是不是她就有了本钱能跟德妃抗衡?别看她在后宫有的时候恩*比德妃多,如果真的出了事情,在德妃跟她之间牺牲一个,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怀疑皇帝一定会保德妃。皇帝未必是真心喜欢德妃,但是却有一定的原因宽容她,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