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暮光四合,正月里的天黑得早,不过是一小会儿方才天还亮着,这会儿黑色渐渐涌上来,夹着绚烂的晚霞,乌黑中透着些许的亮丽。徽瑜背后的软枕又松又软。孕中不好用调制的香料,这软枕上的香气是用晒干的花瓣加了热慢慢熏出来的香味,纯正自然,她很喜欢这种味道,干干净净的,舒爽清透。
也没想着这件事情能真的一直瞒着他,此时被姬亓玉问出来,徽瑜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才说道:“不是不想问你,而是不晓得怎么问。”芳婕妤的事情在宫里那也是一桩秘事,更何况又是姬亓玉的生母,很多话是不好问出口的。他们这样感情深厚的都觉得有些棘手,若是那相敬如宾的怕是连提都不敢提一句。“毕竟我对宫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当年娘娘走得早,好些事情怕是你也不清楚,问了不过让你凭添伤心。”
听着徽瑜的话,姬亓玉望着她,他晓得她是不希望他因为往事而伤怀,宁可拐着弯去问别人,也不让自己难过。她这样顾及自己又肯费心思周旋,他是很开心的。能被人这样妥贴的放在心上心疼着,这样的感觉与他本就是奢侈,可是徽瑜这般待他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察觉到总也觉得自己幸运能遇上她。
“也不是不能问,只是很多时候我自己是不想提的。”许是他无意中展现出来的态度,让徽瑜心里顾忌更多,所以才会这般。说到底还是他做事不够妥帖,只是这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怕是都不想主动提到的。
徽瑜撑着大榻坐起身来,姬亓玉连忙伸手扶住她,又加个垫子在身后,就听徽瑜说道:“本来我还想等宫里的消息出来再跟你提这件事情,既然这会儿你问了,我也就索性直接说了吧。”
这个年节过得分外的精彩,虽然徽瑜没有参加宫宴未进宫,但是宫里头的热闹事儿还是知道一些的。姬亓玉给她递了一盏温温的保胎茶,她伸手接过来喝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我一直觉得陈贵嫔复*这件事有些好些疑点,但是很显然这件事情能成功对我们却是有极大的好处。”
陈贵嫔是德妃一手扶持起来的,但是陈贵嫔小产跟被贬最后还沦落到浣衣局受苦,都有德妃的影子在。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是徽瑜也相信能让德妃看上的人,必不是那愚蠢之辈,陈贵嫔后来应该是已经猜透这里头的关节,为了保命许是暗中做了什么惹怒了德妃,最后才被送去了浣衣局,后头又差点在浣衣局丢了命。按照德妃霸道的性子,陈贵嫔没有了利用价值,很有可能就会被灭口,但是陈贵嫔虽然受了很多的苦,但是却能保住命,就凭这一点,徽瑜就不能小看她,果然最后不管是陈贵嫔怎么做到的,还复*又恢复了位份,这事儿只怕是德妃夜里睡觉都不安稳了。
陈贵嫔跟德妃一袭掐起来,他们这边自然是能隔岸观火渔翁得利。
“陈贵嫔复*,是我做的。”
徽瑜一口保胎茶差点呛到自己,姬亓玉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拭唇角,“怎么这么不当心,有没有事儿?”
徽瑜摇摇头,面色中还带着几分震惊,完全想不到这件事情居然会是姬亓玉做的,什么时候姬亓玉能在后宫有这样的人脉了?念头一闪,徽瑜脑海中就闪过了嘉王跟皇后的面容,“是嘉王跟皇后娘娘帮你的?”
姬亓玉就挑挑眉,忽而就笑了,“晗妃也从里面推了一把。”
徽瑜愣了愣,然后也笑了,是的,宁王上了位纵然能尊重皇后奉为太后,可是德妃那样的性子,又怎么会甘愿继续被皇后压一头,一辈子都在皇后手下挣饭吃,好不容易自己儿子掌了权,断然不会继续委屈自己在皇后面前继续伏低做小。而皇后娘娘也万万不会让自己晚年的境遇沦落到看德妃的脸色过日子,姬亓玉生母早逝,嘉王又是养在她跟前的,不管是姬亓玉或者是嘉王谁登上那个位置,皇后娘娘都是独一无二的太后。而且皇后对姬亓玉跟嘉王都颇为照拂,就算是姬亓玉登上那个位置,便是为了皇后这些年的看顾之恩,也会打心里敬重善待给与她无上尊荣颐养天年。
所以现在出了陈贵嫔的事情,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晗妃都看准时机,果断出手替姬亓玉在后宫铺路。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徽瑜轻轻的依附过去靠在姬亓玉的肩头,“那么接下来我们只要等着就好了,是不是?”陈贵嫔既然手里有德妃的把柄,那么现在姬亓玉不让她出手,肯定是为了能够在最恰当的时机给予德妃一袭最致命的打击。
“皇上疑心日重,朝臣渐分派系,依附我者递增,越是此时越要小心谨慎。”姬亓玉拦着徽瑜握着她的手,声音里却是难得的凝重之色。
徽瑜也知道,更加是有体会皇帝的变脸功能跟深不可测的帝术,他把姬亓玉捧到了亲王的位置,谁知道是不是包藏祸心,是不是替宁王铺路?
“宁王行事也日益妥帖,信国公大有收敛,若不是这次德妃大意,我们也得不到这样的机会。”姬亓玉缓缓的跟徽瑜分析当前的形势。
徽瑜想了想这才点头,“皇上已久不停留后宫,多是宣召嫔妃去寝殿侍寝。后宫妃子如德妃贵妃年纪渐长之流,见不到皇帝便是任何事情都无法可为。其实德妃走的这一步不可谓不好,寻一个貌美的女子承了皇*,便在御前有了递话的人,如此一来行事可不是方便许多。只可惜她眼光实在是太好,一眼就挑了一个的确是有心机但是也难掌控的人。”陈贵嫔既然是在继母手下讨生活的人,看人脸色小心生存只怕是已经成了本能,所以一开始她就算是依附了德妃,也趁机给自己铺了后路。只怕当时德妃万万想不到,自己亲手捧了一头狼出来,如今被狠狠的咬一口,就算是悔不当初,也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齿走下去。
一次不能将陈贵嫔给灭了,那么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了,除非是德妃想要鱼死网破,不然陈贵嫔这样的心性,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被德妃坑两回的。
德妃心机不错,若是她布置没有出现偏差,将来皇帝大行,能以最快的度掌控御前的人便是最大的赢家。如果陈贵嫔靠着跟芳婕妤的相似深获圣*,真到了那一日,陈贵嫔里应外合宁王一系趁乱掌控御前,那么不管是皇后也好,姬亓玉也好,失了先机,又有信国公府令国公府等一众人保驾护航,徽瑜也很难想到在那样的情况下姬亓玉能扳回一城。
若是能拿出一份先帝遗诏就更好了,就算是没有,也可伪造一份出来,宁王掌握了主动,余下的事情就算是有些波折也不成气候了。等到大局已定,陈贵嫔再来个伤心过度随着先皇去了,便是真真的一点把柄都没有,全部都妥帖了。
“是啊,陈贵嫔这事儿是个意外。当初以为祸,可辗转间却成了福,可见祸兮福所倚,当真是不错的。”
姬亓玉难得还能在这样凝重的气氛中讲出这样的轻松的话来,徽瑜也跟着松了口气,只是心里还是不明白,皇帝跟芳婕妤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事情都讲到了这里,徽瑜也就直接问了出来,猜来猜去的也很累人。
听到徽瑜终于问到这句,姬亓玉也不意外,只是微微沉默一会儿,这才对着她讲,“说实话,这事儿我是真的不知道内情。皇后娘娘跟德妃应该是知道内情的,但是娘娘不肯提当年的事情,德妃那里更是无法探听,我只是听尤嬷嬷提过一句,当年皇后娘娘是为我生母求过情的,只是没求下来。”
所以皇后这些年明里暗里的照顾姬亓玉,却也不敢太显眼,只怕就是为着这个了。
“也许陈贵嫔正是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德妃才想千方百计的要她命。”
姬亓玉没有回答,很显然是认可徽瑜这个说法的,只是陈贵嫔拿来保命的东西,自然不会轻易给任何人,免得再成为弃子。
“所以我们要耐着性子等。”正因为陈贵嫔这个意外导致现在的局势诡异的平衡,徽瑜这个时候有孕正是最好的时机安胎。宁王不会也不敢再做出什么大的举动,德妃因为陈贵嫔在后宫很是被动,也暂时不会把主意打到徽瑜这边来,皇后在宫里如同大山稳着局势,又有晗妃从旁协助。宁王想要在皇帝跟前讨好,就只能把差事办的更漂亮,心思都用在差事上,大家都能清净安稳些日子。
“如此一来我这一胎倒是怀的正是时候。”徽瑜也笑了,宁王一系急需要表现良好挽回皇帝的*爱,自然是无暇对姬亓玉做些小动作,而她不用分神,倒是能好好安胎了。陈贵嫔复*,她倒是也借着这把东风捡了个大便宜。
姬亓玉听着徽瑜调侃,也跟着笑了笑,心里也觉得这个时机真是巧。徽瑜这一胎本就不太安稳折腾的厉害,若是外面的事情再让她忧心,程七舟也表示很费神,如此一来他倒是也觉得如意了。心里打定主意,这几个月无论如何都要压着不能在横生枝节了。
出了正月,徽瑜就要送誉哥儿去山阳了,那边楚珂也经常过来跟徽瑜碰面,商议两个孩子的妥善安置问题。从饮食起居丫头婆子奴才长随,再到山阳授课恩师以及当地人情往来,更有拜师礼等诸多事情纷乱如麻,两人很是商议了些日子,又有燕亿白的补充添加这才弄出一个初步章程来。等到这些忙完,也该到了送孩子启程的时候,醇王跟楚珂亲自带着奕哥儿来了靖王府,徽瑜正对着誉哥儿细细叮嘱尊师重道,又要讲不许自恃聪慧便瞧不起人等大忌,更加不许仗着家里的势在外头胡作非为。
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好叮嘱的,真的等儿子要启程了,这才觉得好多好多的话都还没讲出来,恨不能把自己的脑子挖出来塞到儿子脑子里让他带走。这样的心情,非是做母亲不能体会这种心情。徽瑜还现一个问题,自从不害口之后,饭量越增长挑剔饭菜几乎成了本能,这唠叨的功能也被激活,镇日的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昭姐儿有时候都不耐烦她唠叨,宁可带着小小去逛园子。誉哥儿人小腿短往往被徽瑜拦截成功,逃脱不成功,他就抱着一本书要么看着听她絮叨,要么就在书案前临字帖一言不,反正一个忙自己的功课,一个自顾自的唠叨,形成一幅既诡异又和谐的情景。
如今誉哥儿要走出家门去求学,还能跟熙哥儿在一块儿,他到没有多少的离别伤感,走前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对着昭姐儿一本正经的交代,“我求学在外,姐姐替我在母亲跟前多多尽孝,带我学成归家再来谢你。”拐着弯的告诫他姐姐,不许不耐烦听母亲唠叨就跑人。
昭姐儿舍不得弟弟走,又不愿意听母亲唠叨,就拉着誉哥儿的手黑着脸不说话。六岁的昭姐儿正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怎么可能耐下性子一坐就是半日的,又被弟弟告诫,很是没面子。
看着当姐姐的黑了脸,誉哥儿牵着她的手走到一旁的角落,压低声音说道:“我听尤嬷嬷听程七舟讲,母亲这一胎并不是很安稳,需要好好的看顾。”虽然他也不明白不安稳具体是什么意思,可是却听尤嬷嬷几次背人教训小丫头很是严厉的样子,有一回还无意中听到程七舟讲母亲多说些话也能让她心里舒缓些,让尤嬷嬷雪琪几人多陪着母亲说话。可母亲不爱在下人面前絮叨,总喜欢对着他跟姐姐散。有一回他不解问父亲,父亲就曾告诉他母亲怀着他的时候就十分嗜睡,也曾十分辛苦,所以他要体贴母亲不能嫌她麻烦。他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爱睡觉爱干净,所以他现在不太爱说话不喜欢脏东西,那母亲这么爱讲话,可能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是个爱说话的性子,难道将来弟妹生出来他要嫌弃他们爱说话?
誉哥儿就把这些话梳理一遍,说给了姐姐听。昭姐儿就打量着弟弟,没想到誉哥儿知道这么多,她每天总嫌母亲爱唠叨心里不耐烦,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
看着昭姐儿还皱眉头,誉哥儿最后落了一句狠话,“母亲说我小的时候你都能耐着性子陪我玩一整天的鲁班锁,那么的无聊的事情你都能忍了,要是将来下头这个小的知道你嫌弃他,将来肯定不跟你亲,只跟我玩儿的。”
昭姐儿:……
狠狠的点了弟弟的眉心一把,“坏东西,就知道威胁我。看我不跟爹爹告状,一定打你的屁股。”
“爹爹也是更偏向母亲多些,不怕挨训你就去。”
昭姐儿:……
“哼!”昭姐儿赌气扭过头,心里却也有些担心,要是母亲肚子里面那个小的生出来真的不喜欢她怎么办?她又没有誉哥儿有耐心能听母亲念叨,要是这事儿能两全就好了。
誉哥儿跟奕哥儿上了马车,踏上了求学之路。徽瑜跟楚珂坐在王府里相对无言,心里不是不担心的,只是好的恩师对孩子的教导至关紧要,有这样好的资源白白浪费了可真是太可惜了。姬亓玉跟醇王告了假亲自送儿子去山阳,又有熙哥儿也要回山阳,董允诚也要亲自送儿子回去,两下子凑到一起浩浩荡荡的上路了。
临走前,姬亓玉特意拜托了董二夫人时常过来陪徽瑜,于是每隔一天董二夫人就带着孙子来串门,徽瑜话唠的对象又多了一个,董二夫人表示压力很大。
“昭姐儿,你娘寻常也这样唠叨?”董二夫人看着女儿午睡之后,又把奕哥儿哄睡了,就拉着外孙女仔细询问。
昭姐儿因为外祖母在的关系,倒是不用整日在母亲跟前陪着,此时就特别同情的看着外祖母,“誉哥儿听尤嬷嬷听程七舟讲,是母亲肚子里的那个小的爱说话,所以母亲才爱说话。誉哥儿没走的时候,都是他陪着母亲的,现在换成您了。”当然外祖母不来的时候,她也要硬着头皮顶上去,亏得外祖母隔一天来一回,她还能松口气。
董二夫人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妇人怀孕各种稀奇古怪的情况都有可能生,但是像是徽瑜这么爱讲话的倒是极少见。程七舟是程太医的孙子医术是没话说,他这样讲自然有道理,可是董二夫人以她这么多年的所见所闻,也觉得这事儿有些太古怪了。
心里有了疑惑,并不对昭姐儿讲,反而把她抱进怀里,亲昵的说道:“我们昭姐儿跟誉哥儿都是好孩子,知道体贴照顾母亲,不止你母亲高兴,便是我也很高兴,等我再来给你带好玩的物件来。上回你喜欢的那镂空玉蝉,还有那碧玉清波的荷花盏,回头给你带来。”
昭姐儿有些脸红了,“我其实并没陪母亲多少时候,以前都是誉哥儿的活儿。”无功受禄,脸上觉得火辣辣的。
董二夫人抱了昭姐儿亲了亲,“我们昭姐儿哪有不好,你这个年岁的孩子能耐住性子已然是很不错了。”想当年徽瑜这个年纪,把家里折腾的当真是鸡飞狗跳,人嫌狗憎,昭姐儿可比她娘好多了。
受了夸奖的昭姐儿,决定以后都要陪着母亲听她唠叨了。好不容易定下心来,昭姐儿却现她母亲忽然又不爱说话了,不过是短短数日的事情,等到外祖母再来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的诉苦了。刚想好好当一回孝女,结果亲娘不给她机会了。
董二夫人闻言就拍拍昭姐儿,让她带着钧哥儿去玩儿,自己则打起帘子去看女儿,就现徽瑜歪在榻上睡着了。尤嬷嬷正小心翼翼的指挥丫头更换屋子里的摆设,春天要来了,屋子里的东西都换上春季当用的,看着明丽欢快。
看着董二夫人进来,尤嬷嬷忙迎上去给她问安,董二夫人一把把尤嬷嬷托住,低声说道:“我正有件事情要跟嬷嬷讲。”
尤嬷嬷一愣,不知道董二夫人跟她要说什么,还是回头叮嘱几个丫头一番,这才轻手轻脚的随着董二夫人出来,到了旁边的小花厅说话。
“夫人有什么吩咐,您直说就是。”这些日子董二夫人来回奔波,辛苦自然是落在她的眼里,她很是敬重她的。
董二夫人本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此时也不客气,就直接说道:“你们王妃的情况我觉得有些不对头,先前一直爱唠叨,如今又不爱说话神色恹恹的,怀了身子的妇人固然是各种奇怪的举止都有,但是王妃这般有些不太寻常。”
尤嬷嬷一愣,脱口说道:“这不太可能,老奴每日都在王妃跟前伺候,说句托大的话,这屋子里头外头,院子里服侍的人手都是再三筛查过的,断然不会有一丁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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