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行人渐少,寒风呼啸,街上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灭了下去。更夫当当的敲着梆子,声音悠长而苍凉,徒添几分夜晚的寥落。
北街的小酒馆里,酒气冲天的酒徒们也已喝的醉醺醺地起身,扔下几两碎银子,走出了店外。小二将桌上的残酒收拾妥当后,目光投向了墙角那个单薄的身影,笑道,“客官,本店打烊了……”
闻言,暮天悠起身,身形微晃,她一向酒量不错,今晚不知道是喝不惯这古代的酒,还是只想一醉方休,竟然有些微醺。
见她径直往店外走去,小二忙慌道,“客官,这酒钱……”
暮天悠嘴角微扯,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扔到柜台上,便出了酒馆。
“客官,客官,这不够啊……”小二正欲追上去,却见一道白色的人影走了进来,还没等他开口,便将几两银子放在了柜台上,“付那人的酒钱,再来两壶花雕酒。”
无人的街道,寒风刺骨,暮天悠的衣衫略显单薄,她漫无目的地穿过北街,忽见不远处星火闪烁,依稀可闻人声笑语,似乎是个热闹去处。
冷月高旷,江清水寒,走近了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条内河,河两岸十里桃花林绵延无尽,娇艳媚骨的桃花开得正盛,扑面而来一阵软腻缠绵的香气,撩人心神。
透过斑驳的林花,河面上烟霭朦胧,画舫凌波,金粉楼台,鳞次栉比,桨声灯影里飘出袅袅的丝竹清歌,仿佛置身梦境般,亦梦亦幻。
寻了一棵桃花树坐下,靠着树干,望着被灯影纷沓的悠悠河面,暮天悠心里升起一丝寂寥感。这深沉的夜,那画舫楼台上满是富贾显贵,薄薄的酒香夹杂着脂粉香气,在整个河道间氤氲开去,这般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生活,大概是所有人都向往的吧。
文人墨客,风流才子,多少人曾在这风花雪月中醉生梦死,然而人生苦短,那人,那河,那幻境,都将随时光被淹没在沉沙的河底,唯一能够亘古的,只有那高悬苍穹的冷月。
一缕寒风袭来,夹杂着娇笑温言,入耳也就只剩只言片语了。明明是如此热闹的夜色,暮天悠的心底却生出了一丝无边无际的荒芜,随之而来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寒噤。
默默裹紧了单薄的衣衫,正欲将身体缩一缩,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壶酒,指酒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抬头,月牙白的锦袍,墨色的发如云,含笑的眸如星,那眼角眉梢的温暖,混着桃花的温香软腻,似春日的暖阳,有些醉人。
暮天悠不言,伸手接过。她看人一向不喜欢先看脸,尤其是对于不必要的人,更是从来不看脸,人生匆匆,要记住的人和事那么多,与其以后怀念,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见。
那人敛了衣袂,在她身旁坐下,喝了一口酒,悠悠道,“这浴月川,从河上的亭宇楼台看又是另一番景致。”
闻言,暮天悠望着河面细碎的倒影,唇角微扬,语气中听不出是什么情绪,“看来公子是常在这河上游玩,才会如此了解。”
那人听了,微微觉察出那话中的鄙夷,不可置否地笑笑,“你可知道这浴月川的源头是何处?”
“不知。”暮天悠仰头,喝了一口壶中的酒,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辛辣无比,顿时便感觉暖和了许多。
这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连这条河叫做浴月川都不知道,更别说是河的源头了。
那人见她的回答干脆而利索,没有丝毫想知道的念头,目光望着蜿蜒曲折的河道上游,自顾自地回答道,“这河的源头是在一个叫做朝阳谷的地方,传说那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谷中满是奇珍异草,蝶鸟纷飞,四季如春,红日不落。”
“传说罢了。”太阳升起的地方,对于她这个现代人来说,过于幼稚可笑。
男子见她语气平淡,没有一丝向往,不禁收回目光,“你好像,很习惯隐藏自己。”
暮天悠仰头喝酒的动作一滞,随后对上他的视线,笑笑,“人心复杂,若是将什么都堂而皇之的摆在脸上,那还有什么意思,正因为你看不透我,我看不透你,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听着这番从没听过的论调,男子微怔,随后将手中的酒壶和暮天悠的碰了碰,仰头兀自喝了起来。
夜风萧萧,十里桃花林发出沙沙的声音,粉白相间的花瓣悠悠飘落在河面上,和那繁华热闹的倒影一同被揉碎在流淌的江水里。
“那朝阳谷,又是在什么地方?”心中并不好奇,只是这样的夜晚,两个人无家可归的人坐在一起喝酒,实在有些单调无聊。
“你对这个似乎并不感兴趣。”男子见她发问,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回忆着什么。
“刚才你以为我会有兴趣,但我并没有,现在你以为我没有,但我却有了兴趣,世事无常,大多都是意料之外的。”
男子眼睛亮了亮,便接着刚才的话道,“朝阳谷,是在已经覆亡的青要国以东,据说只有青要国皇室才知道确切的位置,十五年前,镇国将军暮开君带领五十万大军一举倾覆青要国帝都,从此,再也无人知道朝阳谷所在。”
听到暮开君的名字,暮天悠的眸光闪了闪,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略显苍老的背影。
一将成,万骨枯,多少的鲜血和森森白骨,才铸成一个暮开君那般功成名就的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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