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气之法?”晓春眠面露惊异,“莫非是坊间流传的那套?”
“看来你也听说过。”于秋点了点头道,“里面有几个关窍,寻常人很难掌握。不过就算知道了关窍,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实在不行也不要勉强。”
晓春眠依旧惊疑不定,“这炼气之法……竟是真的?”
于秋点了点头。
晓春眠又将于秋给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半晌笑道,“小秋,相比半月之前,你的变化如此之大,莫非正是因为这炼气之法?你……已经练成了吗?”
“也就入了个门吧。”于秋答道,“离真正练成还远着。”
晓春眠又将眼睛阖上一会儿,片刻后睁开,又问,“听说这炼气之法,如果一路修炼下去,可以成仙,这……莫非也是真的?”
“是。不过成仙什么的,凤毛麟角,千万人也就成那么一个而已,你还是先别想了。”于秋看他神色微妙,不断询问,以为他不信自己,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你学是不学?”
晓春眠眯眼勾起一个微笑,点了点头,“自然要学。”
于秋却是不知,在这段看似淡然的交谈中,晓春眠的心中已经疯长出了一个念头——哪怕是凡间的帝王,这个身份的束缚其实也很大,不是吗?
就像前段时间西南天灾,朝廷为赈灾忙前忙后却还落了个赈灾不力的名声……但归根结底,其实只是因为那日天上有两个神仙打架,其中一个一掌拍到了地上。就这一掌,害了多少人命。
如果那时有另一个神仙在边上拦一下,又能救下多少人命?一个优秀的圣母,果然还是得以成仙为目标啊!
晓春眠以前一直认为人仙殊途,不可跨越,所以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现在他却知道,原来仙路的入口一直都在那里,只看你是否有决心踏上去。一个新的大门就这么打开了。
在之后于秋耐心讲述的过程中,晓春眠一直听得极为认真。
当讲述终于告一段落,于秋停下来取了口水喝的时候,晓春眠已经急不可耐地开始了最初的尝试。
于秋在边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就算知道了这些关窍,修真的第一步也不是那么容易跨过去的,于秋当初尚且花了一整夜,其他人大概花个一年半载也不出奇吧。
他看着晓春眠尝试了第一次,失败,尝试了第二次,也是失败。
于秋微微一笑:寻常人刚开始就能做得这么煞有其事,已经很不错了。
然后晓春眠尝试了第三次,成功。
于秋还在那想着,就算晓春眠无法独自跨过去,大不了自己升到炼气五层之后就再回来一趟,出手将他引进去就……
……等等。
刚刚发生了什么?
于秋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将两边眼眶都使劲揉了揉,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再仔细朝着晓春眠看了过去……夭寿啊!他真的成功了!
三次!仅仅三次!
于秋的下巴顿时掉到了地上。
在最初的成功之后,晓春眠依旧维持着那样的姿势,继续一板一眼地调息着。他自发地沿着那次成功的路径,继续炼着气,一周天又一周天的,直到让身体彻底记住这种感觉。
天知道,于秋明明还没来得及给他说这个关键。
过了片刻,晓春眠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
于秋已经将自己的下巴接了回去,又揉掉脸上见鬼般的神色,装出一副淡定的姿态,笑着称赞道,“不错。”
晓春眠不觉有异,还摇头叹了口气,“果然有几分困难。”
于秋干笑一声,心中的惊涛骇浪怎么也压不下去。然后于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发现手心全都是汗。
全都是激动的汗。
原本他教晓春眠炼气,只是看着晓春眠在家中的处境不是太好,想要让他有所仰仗而已。反正区区炼气期,虽然也能被称为修士,但如果不往深处练,其实更接近凡人一些,也不用牵扯进修真界的那些争争斗斗。
毕竟真正将一个凡人引入仙途的责任太大,于秋不愿承担。
但现在于秋动摇了。
他发现了什么?一个万载难逢的修真天才!
如此天才,如果不入仙途,无异于明珠蒙尘!就算于秋本身并非什么爱才之士,一想到这点,也觉得坐立难安。
于秋决定了,虽然他依旧不愿意承担改变别人人生的责任,但如果晓春眠自身对修真有兴趣,主动提出想入仙途,于秋必定义不容辞。
然而,当于秋充满希冀地看了过去,晓春眠却双眸半阖,心事重重,许久也没说一句话。
于秋略显失落,半晌主动开口道,“钱也还了,东西也教了,如果你再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回去了。”
晓春眠点了点头。
于秋撇了撇嘴,努力将心中的不快甩掉,打开窗子准备翻出去。
晓春眠却忽然又叫住了他,“小秋,你和于伯父已经不住在原来的位置了吗?”
“是啊,”于秋答道,“我们离开鱼连县了,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还钱的。”
“离开了?”晓春眠一惊,“那我以后该怎么找到你?”
“你想找我?”于秋回头看他,“这倒是有点麻烦。我现在住在方山集,但这也是暂时的,以后会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晓春眠愣了一下,再稍一想,便明白于秋已经走上了仙途,自然不会再在凡间停留。
半晌,晓春眠苦笑道,“我想随你一路。”
于秋既惊且喜,“那就来啊!跟着我,我带你走。”
晓春眠却又摇了摇头,看了看这间冷冷清清的屋子,又看了窗外花繁似锦的晓府,“这里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的父母家人,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父母家人?”于秋皱眉,“他们都这样对你了。”
“不管他们如何对我,他们也是我的父母家人。”晓春眠道。
于秋冷哼一声:他怎么差点忘了,眼前这家伙可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圣母。圣母这种东西,果然麻烦。
“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吗?”晓春眠又道,“等我将该处理的处理好了,再去找你。”
“……十天。”于秋最终表示,“我最多还能在鱼连县多待十天。这十天里,我会住在广来客栈。”
晓春眠笑着点了点头,“十天内,我一定去找你。”
于秋暗道一句“希望如此”,而后翻窗而出,偷偷潜出了晓府。
他投住的广来客栈,就在晓府对面的那条街上。而到了广来客栈之后,如果再多走一点,就是人声鼎沸的天沐赌场。
每天躺在客栈的床上,于秋都能听到赌场里嘈杂里吆喝声。
这本身就很烦了,更烦的是,每当这种时候,还有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冒出来。
[宿主,不试着完成任务吗]
——不试。
[只需要进去赌一场,很容易就能获得经验值]
——不赌,说了不赌。
[……]
系统环发出一段嘈杂却无意义的声响,似乎是在表达沉默,之后便真的彻底沉寂下来,就和之前的几天一样,并没有对于秋的拒绝表示任何异议。
虽然发布了任务,系统却从来没有强制于秋去执行,只是每天这么不厌其烦地提醒罢了。
这么施软不施硬的,反倒让于秋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于秋看着窗外,目光掠过天沐赌场,又投向了对面的晓府。这种时候,晓春眠又在做些什么?
晓春眠在养病。
知府大人到底不会真看他出事,最后还是扔了个郎中过来,调养了几天,晓春眠的身体也就彻底大好了。当然,之所以好得这么快,有一半是晓春眠辛勤炼气的功劳。
期间,那个小丫鬟巧溪被从柴房放了出来,继续贴身照顾着。但不知道晓春眠和她说了什么,就在第二日,这丫鬟便红着眼眶拿出一笔钱,自己替自己赎了身。知府大人闻言自然愤怒,但晓春眠示了弱,说了许多好话,也就将这件小事盖了过去。
病好之后,晓春眠取出自己的佩剑,在院中舞了一整套下来,舞得背后全被汗湿,别有一种畅快之感。
他自幼就喜欢剑,只是——
“少爷,你怎么又碰这玩意了!”府中下人一看到,便火急火燎地扑了过来,“夫人最讨厌看你这样!”
晓春眠微微一笑,将剑收到腰侧,“夫人在房中吗?我正准备去看看她。”
下人惊疑不定。大少爷居然主动去看夫人,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事情。但晓春眠开了口,那下人只能在前面引路。
当他走入夫人房间时,晓夫人正好将他看见,笑着就迎了过来。这笑容十分和蔼,就像个真正的贤妻良母。
但在看到晓春眠腰上佩剑的一刹那,晓夫人的脸色登时就变了,眉头竖得老高,“你怎么又带着这种东西?女儿家的,成天舞刀弄剑像什么话!”
晓春眠神色未变,笑着迎了上去。
“母亲,你又认错了。”走到了晓夫人身前,晓春眠附耳道,“我是春眠,不是春宁。”
晓夫人神色又是一滞,“瞎说什么!春宁……”
“春宁已经死了,九年前就死了。”
短短一句话,晓夫人呆滞当场,如遭雷击。
晓春眠的声音不轻不重,不徐不疾,“你啊你……当年为了争一个男人的心,舍得用自己刚刚出生的亲生女儿偷偷去换别人的儿子,又何必在春宁死后,硬是要用我来替代你的女儿?”
九年前,鱼连县遭悍匪肆虐,知府家里死了一名小妾和一个庶女。然而实际上,那个“庶女”是晓夫人的嫡亲女儿,那个小妾则是晓春眠的亲生母亲。若不是晓夫人后来发了疯,这个秘密,晓春眠自己都不会知道。
“春宁、春宁……”晓夫人呢喃两声,忽然又发了疯,尖叫着又要去抓晓春眠的脸。
晓春眠伸出两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在下人们的惊叫声中将她整个人提起来,狠狠摁在了墙上。
他脸上的神情却还是那么温和,充满了诚挚的悲悯,“母亲,我知道的,你也是个可怜人。”
“就算你的可怜是因为你的愚蠢和恶毒,但这种代价,你又该承担到什么时候?春宁已死,若她真重要到能让你不顾一切,比起一辈子像现在这样疯疯癫癫,你干脆下去陪她,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