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鹃带着个算计主子的狐媚名声儿被发卖,好人家哪里肯买她?就是她那在贾府当差的家人,也不过哭泣一场,暗地里咒骂永璔和夏凝珏,可却是不敢将人买回去的,求到贾母和王夫人跟前,都被斥骂回去,不得已也只得作罢。
贾府本就有些焦头烂额,自顾尚且不暇,哪管得了一个送出去的丫鬟?且还是那样的名声儿,买回来作甚?嫌自己府里的名声太好听了不成?
贾母和王夫人本就因为贾宝玉的事情病了一场,王夫人如今挣扎着起身,不过为了管家之权。邢夫人不是管家的材料,贾母也不愿意将管家理事的职责交予她,王夫人自然更不愿意大权旁落,可惜王熙凤被禁足,帮不了她,李纨又是个木讷没成算的,靠不上,王夫人只得打起精神来。只是府里如今关了几间铺子,进益越发少了,眼看着寅吃卯粮都快要无以为继了,王夫人一狠心一咬牙,悄悄儿地叫周瑞拿了她之前藏起来的一部分借据去收利钱,倒是稍缓了王夫人的银钱压力。王夫人眼看着无事,道是风声过了,又实在舍不得这来钱的行当,便又让人继续发放利子钱。
王夫人十分嫉恨整垮了自家铺子的福家,又叫人打听得福家的钱财铺子均来自多宝轩主人,是个姓薛的,竟疑心上了薛姨妈家。
但深思后,又觉得凭薛蟠的能耐,断无可能经营出多宝轩这般的产业来,且贾薛两家毕竟未曾翻脸,薛家也不至于就到了帮福家整贾家的地步。
王夫人想着,干脆找了薛姨妈来,一问便知。
薛姨妈此时却在家中敲打薛蟠新买来的丫鬟。
这个丫鬟颜色姣好,本是薛蟠听闻她是因为勾引男主子不成才被发卖的,却又还是完璧之身,想着必然是知风情懂情调的,这才见色心喜买来打算放自己房里的。不过,薛蟠可没有傻到将实话告知薛姨妈,若是让薛姨妈知晓这丫鬟是个狐媚子,定然是要立即打发掉的,薛蟠还没尝到新鲜,哪里舍得?
这个丫鬟自然就是雪鹃了。她若不刻意卖弄,本也是一副聪慧端庄的好模样,雪鹃又自称名叫秋怜,决口不提身份过往。
薛姨妈正围着薛宝钗小选一事焦心,又对薛蟠整日里拿着家中的银钱出去胡乱挥霍十分不满又无可奈何,想着若有人能勾着他在家少往外跑了胡闹,也不是一件坏事,左不过是个签了死契的丫鬟,等薛蟠厌了,怎么打发都是可以的。遂将雪鹃——如今的秋怜敲打一番,默认了她给薛蟠做通房的事实。
说来也巧,薛姨妈竟是从未见过雪鹃的,薛蟠又为了瞒住薛姨妈编造了一番秋怜的来历,竟生生将薛姨妈瞒了过去。就是薛宝钗,也无法对哥哥房里人指手画脚,秋怜就这般有惊无险地在薛家留了下来。
薛姨妈不知道秋怜,秋怜却是听自己老子娘说起过薛姨妈一家的。尤其是宝姑娘,最是端庄大方,待下人也极亲切,心下倒也乐意留在薛家,总好过被卖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好。
秋怜兜兜转转一圈儿,最终还是做了姨娘,只可惜一非贾府这般公侯之家,二非林家那般的书香门第,三更不是谨贝子府那般的宗室爵府,只是一商贾之家的呆霸公子。
只是她如今跌落尘埃,又着实被吓到了,生怕被薛姨妈知道了她的身份事迹,所以在薛姨妈母女面前表现得老实木讷。兼之她被永璔所为吓到,再不敢以贾宝玉为模子来揣测其他男子,不过薛蟠并无那弯弯绕绕的心思,表现直白,秋怜不过几日便摸清了他的脾性,私下两人时也展风情,露媚骨,倒让个薛蟠极是喜爱,外出胡闹的日子也少了,倒让薛姨妈也高看她几分。只薛宝钗看着她故意表现出来的木讷若有所思,只是凭她再如何聪明,有些事情也是猜不到的。
永璔和夏凝珏发卖雪鹃一事的内里究竟,在皇后的默许和暗示下悄悄流传。谁也不敢大肆议论,但压低了声音交换小道消息却别有一种刺激感觉,越发让人印象深刻几分。这话最先只是在宗室、命妇间流传,再没有传到平民百姓耳朵里去的道理。
而薛家虽有皇商身份,但薛蟠不善经营,薛姨妈和薛宝钗身份不够交好贵妇,人脉关系却已断得差不多了,所以并未听说这件事情。而薛家和贾家也因为薛宝钗小选的事情起了些嫌隙,况且这般没脸的事情,贾家也不会刻意和薛家提起。
嫔妃省亲的消息传来,贾家自然是一扫颓势,重又兴奋起来。薛姨妈和薛宝钗也隐隐后悔,她们本以为德嫔失宠,却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复宠了。
中秋过后,就是贾母的寿辰,虽不是整寿,全府商量后倒决定要大办,也好借着这个热闹,挽回一些因贾宝玉而带累的名声。
薛家想后,备了厚礼,毕竟两家虽有了些嫌隙,到底不算坏了交情,这种场合,还是要出席的。
同样的,林家也接到了帖子。
夏清莲亲去了谨贝子府,因着永璔和夏凝珏即将前往天津,府中正在整理行装,夏清莲也常常过府相帮。
夏凝珏见夏清莲似有事要说,便将一众下人都打发了下去,问道:“出了何事?”
夏清莲道:“贾府老太君寿辰,下了帖子,论情论理,玉儿和墨玦都没有不去的道理。”
夏凝珏点头道:“看来他们是想借着这场热闹来转移众人的视线了,叫人不要盯着贾宝玉出丑的事情不放。”
夏清莲道:“要说贾宝玉的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不过是一个子弟不争气罢了,家有不肖子的人家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他们家把贾宝玉看成了凤凰蛋,反倒把事情看得太重了。”说贾府是围着贾宝玉转的,恐怕都不为过了。
夏凝珏冷笑道:“若他们贾家哪怕还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人,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件事情拖垮了名声。”
夏清莲皱眉道:“如今贾宝玉恐怕是说亲也难,连史家和薛家都退缩了。老太太大寿,玉儿和墨玦都是必去的,我只怕老太太对玉儿还不死心,贾家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情来坏了玉儿的名声,好逼得玉儿不得不嫁给贾宝玉。”
夏凝珏沉吟道:“未经选秀的在旗女子,是不能够私自嫁娶的,不过以贾家的作风来看,倒也确有可能坏了玉儿的名声,使她第一轮就被刷下来。”
夏清莲叹道:“旁的事上,我还不至于如此猜忌老太太,只是一碰到她的眼珠子贾宝玉,这老太太的理智便都没有了,由不得我不防。墨玦如今不好进内院了,玉儿一个人进贾府我也不放心,少不得带了瑿钰和她一同去赴宴,瑿钰也是个机灵的,被墨玦教得有些嫣儿坏,到时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玉儿,再有两位教引嬷嬷伴随,我也能放心一些。”
夏凝珏道:“那日我该还未启程,要不我也去看着吧。”
夏清莲摇头道:“那倒不必,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很没有必要去给贾府长脸。”
却有丫鬟来回报,说是和亲王福晋来了。夏清莲和夏凝珏忙迎了出去。
和亲王福晋这些日子也常过来帮着小夫妻二人打点行装,虽舍不得永璔,好在天津离得也不远,且他每隔些日子,却是要回京述职的,也不是不能见。
今日过来,见府中已经打点的差不离了,又见夏清莲也在,便坐到一处说说话。
和亲王福晋听说夏清莲要带着儿女到贾府赴宴,先皱起了眉头。
雪鹃一事,和亲王福晋知之甚详。她本就觉得永璔完婚过早,夏凝珏是正经的嫡福晋,尚且以医入理,顾着永璔身子不曾圆房,所以和亲王福晋对那些想要勾着自己儿子坏了身子的丫鬟,更是厌恶到了十分。而对于将这样的丫鬟送给夏凝珏做陪嫁丫鬟的贾家,实在半点好感也无。
和亲王福晋道:“这事儿我也听说得了,看在宫里德嫔娘娘的面上,倒也有不少人家会去捧场,只听说不约都不带家里的姑娘一并儿去。”
夏清莲微微苦笑道:“玉儿是正经的外孙女儿,没有不到的道理。”
夏凝珏想了想,对和亲王福晋道:“额娘,姑姑正担心呢,玉儿妹妹到了贾府,自是要和贾府的姑娘们一处的,可是贾家的那位公子,从小就是养在深闺和姐妹们一道儿,姑姑担心到时冲撞到了一起,可如何是好。”
和亲王福晋见过黛玉,就很是喜欢,若非永璔自己求了夏凝珏,她更喜欢黛玉做她的小儿媳妇。所以听了夏凝珏的话,倒也为黛玉想得多些。
和亲王福晋鄙薄道:“这贾府,也太不讲究了些,把个哥儿当姑娘养大,难怪是那副胆小如鼠的脾性了。玉儿和他是姑表兄妹,自不能与他同胞姐妹相提并论,若真冲撞了,委实不美。”
夏清莲苦笑道:“我也是如此想法,只贾老太太最不喜拘着孩子们,爱看他们一处玩笑,我若不许……”
和亲王福晋也知夏清莲为难之处,这继母难为,若有心人挑拨,好心也会当成了恶意。
和亲王福晋想了想,道:“还记得前两日你们去太妃那儿辞行时,太妃说使了石嬷嬷来贝子府镇守的么?不如请了石嬷嬷陪着黛玉走一遭吧。”
石嬷嬷是耿太妃身边的老嬷嬷,先皇在时就是耿太妃身边的大宫女了,不仅极得耿太妃信任,在太后面前也数得上号,与太后身边的桂嬷嬷等人也是相熟的。和亲王福晋派来的宋嬷嬷和石嬷嬷一比,根本不是同一个层面的人物。
永璔和夏凝珏二人都要去天津,府里无人镇守,太妃便送了石嬷嬷来帮忙管家,凭着石嬷嬷在耿太妃和太后面前的体面,断无可能再发生福家以宠妃、皇子之势压人的事情,若有人再不开眼,必然会在耿太妃和太后面前记上一笔。
夏凝珏听了,暗中叫好,忙拜托和亲王福晋代为说项。
耿太妃和石嬷嬷都曾见过黛玉,是夏凝珏引见的。对于那个内慧外秀、优雅绝俗的姑娘,爱得跟什么似的,又因着雪鹃的事,倒是不惮以最大的而已来揣测贾府,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石嬷嬷到谨贝子府不几日,便送走了永璔和夏凝珏。
永璔和夏凝珏整装前往天津,黑木耳、白木耳和两只小藏獒也一并带了走。
夏凝珏身边不曾再添补大丫鬟,只带了红袖、绿衣和雪莺三人。其他的使唤人手,天津皇家造船厂和军火器械司的衙门里自有准备,具时再选人进来便是。
石嬷嬷是个极有阅历和智慧的老妇人,虽然对于夏凝珏带走和雪鹃同样出身的雪莺一事有些不太支持,却恪守身份,不曾指手画脚,倒是在秉过夏凝珏后将雪莺带走很是敲打了一番,倒也发现这雪莺不是个心思大的,还算衷心,便也不再有二话。
永璔和夏凝珏走得匆忙,府里留下石嬷嬷并着宋嬷嬷、管家一同总理内外事务,也是非常井井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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