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心中闪过一丝失望,一丝欣慰。失望他终是离她而去,欣慰他懂得孰重孰轻!她回身将满桌的鲜花抱起,纵身跃起,破窗而出。
看到他抱着各种鲜花凌空吊在窗前低声说要送给自己鲜花的时候,她着实感动万分。由着他将朵朵鲜花插在她的鬓上又换下,听着他说小时候他见父亲就是如此送鲜花给母亲,静静看着他微笑。她想不到一个男孩竟能如此细心体贴,她不知他的温柔独尽付于她。
她脚一点地,飞身奔到一树林,将插于鬓上的鲜花摘下,连同手上的花朵一并撒落在树下。迅速在包袱中拿出一披风披上,夜黑风霜露重,披上以挡风保暖。抬头望着林间月色,稍一皱眉,飞身上树,四下观察。四下静悄悄,没有丝毫动静。她找了一个树杈坐下来,背靠在树杆,闭目沉思。
客店她是不会再回去了,张无忌在去武当的路上,明教已没有能信任的人。为人最重要的是声誉,无论如何要有所取舍。明教群豪虽不像狡诈之徒,然而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凡事谨慎为上。据明教弟子得来的消息,再加上自己的揣测,参与光明顶一战的六大派高手,往好里想是被耽搁了,往坏里想是被捉或更甚被杀了;河南少林寺已遭围歼,武当山将遭难;张无忌及明教已不惜一切代价赶去赴援,她该何去何从?在得到师父的原谅前回峨嵋,是难以做到的事情。自己公然背叛师门,甘愿与邪魔外教厮混在外的流言应在江湖中被传得沸沸扬扬了吧?从那赵姓姑娘入手寻访师父的下落似是不错,可她心狠手辣、狡诈异常,手下个个是高手,怕还没有接近她,自己就已被杀害,看来那亦是极难做到的事情。如今六大派遇难的遇难,失踪的失踪,唯一能与朝廷抗衡的只剩明教了。能唯一依靠并救出师父的亦只有明教了,她要依靠明教群雄,救师父救天下苍生。所以如今她必须要做的是回到明教,回到张无忌身边。武当张真人是她的救命恩人,武当有难,她又岂能袖手旁观?无论于公于私,她都该赶去武当赴援……一番思量,她决定立即赶赴武当。跃下树来,绕着树林走了两圈,十分确定自己无人跟踪后,辨明方向,展开轻功,向武当飞奔而去。
次日早晨在一客店歇脚,梳洗用饭,稍稍打了个盹。到集市上买了一匹快马,一顶大蓑帽,将自己作渔翁打扮。一切妥当后,她飞身上马,快马加鞭疾奔而去。一路上小心翼翼,渡船换马,星夜兼程,不日便到了武当山下。她翻身下马,找到一户农家,吃了一顿饭以充饥,换回女装妆扮,临走将马、蓑帽等送给那老夫妇道谢。一路上得山来,并不见异样,倒发现不少明教弟子,料来明教大部队亦陆续到来。她不想耽搁时间,躲开人群,直接往紫宵宫殿奔去。
到得正厅门前,只见里面黑压压一片人群,她皱眉正苦恼该如何进殿时。忽听得张无忌道:“此剑是峨嵋派所有,何以到了你的手中?”她心头不禁一紧,又听得一娇□□声道:“小鬼,你懂得甚么?灭绝老尼从我家中盗得此剑,此刻物归原主,倚天剑跟峨嵋派有甚么干系?”周芷若不禁“哼”一声冷笑,心道:“为达目的,竟如此不知羞耻!”
这一声冷笑本是极轻,但张无忌却如乍闻天籁,一怔,刹那间惊喜异常,双脚一蹬,腾空而起,犹如大雁飞翔。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施展轻身功夫,飞了出去。群豪无不愕然,诧异相顾。却又见眼前一花,张无忌已搂着周芷若掠过众人头顶,站于众人眼前。
周芷若轻轻挣脱怀抱,往前两步,望了一眼赵敏,淡淡道:“倚天剑和屠龙刀,向来是江湖中的利器,从没听说过与番帮女子有什么关系!”
赵敏一时无言以对,抬眼见她绝色容颜,倾国倾城,清丽绝俗,高雅纯洁之姿犹胜水仙,看似柔柔弱弱,却傲骨若现。又见张无忌的眼光片刻不离她的俏脸,他脸上心花怒放的神色更是从未见过,不禁恼怒非常,咬牙怒道:“小淫贼,她是谁?”
张无忌心情大好,喜形于色,所有忧虑烦恼皆抛脑后。眼光片刻不肯离开佳人,心中有千言万语想与她诉说。真乃“一刻不见,如隔三秋”,他早忘了身在何处,忘了发生何事,此时就算天塌下来,他亦会微微一笑,不以为意。万幸她回到身边,万幸她没有离他而去。他欢喜地畅想要如何才能与她在武当山上成婚等等,却又哪里听到赵敏的问话?
周芷若转身走到张真人面前跪下磕头道:“晚辈周芷若叩见张爷爷!”她幼时曾在武当山上寄宿,已习惯了这个称呼,至于拜师后的辈分关系,一时来不及理清。
张三丰眼光在两个孩子脸上一掠而过,呵呵笑道:“好孩子,快起来!你怎么也来武当山了?”
周芷若看着他关怀的神色,眼眶一红,心头想起幼时他的救命之恩,想起父亲逝去,她成了孤儿的那段孤独难过的日子,想起张爷爷的多加照拂,心内感激。很早以前,在她的心里面,他就是一个慈祥的爷爷,他已是她的亲人。此刻乍见亲人,光明顶一战后所受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热泪盈眶,咬牙忍泪道:“张爷爷,一言难尽!请容日后再禀!”光明顶一战后,她经历的事情不多,可哪一件不是令人惊心动魄,哪一次不是与死神擦肩而过?这种种情由,又岂能一言半语解释得清?
赵敏冷笑一声,讽刺道:“周芷若?就是那个欺师灭祖,被逐出师门,被天下英雄唾弃的美人儿么?”
她话音未落,只觉眼前青影一闪一晃,“啪啪”两声,她的双颊已各被扇了一个耳光,顿时双颊红肿!她又恼又怒,一时忍痛说不出话来!她身后的几人不约上前两步,怒目圆瞪,形势一触即发!
韦一笑挡在周芷若身前“嘿嘿”冷笑两声,道:“赵姑娘,下次说话前,请用清水漱漱口,别带着一股羊臊味,咱们中原人可闻不惯!”杨逍、殷天正等人自觉挺身挡在周芷若及教主身前,不敢有丝毫疏忽!
赵敏气得脸色通红,怒道:“你你竟敢……”忽地又停住不往下说,转而冲张无忌道:“喂,小淫贼,你的手下欺侮人,我要将你们这里所有人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之恨!”眼见张无忌姿态神色从周芷若出现后就从未改变,眼光亦没移动过,心里恨不得将他的双眼戳瞎。遂忘了痛楚,忘了屈辱,怒声说道。
张无忌仍是没有答话,此时此刻的他,心里眼里只有周芷若一人。
周芷若脸色变得煞白,此时方起身回头,冷声道:“在下毕曲蒙,劳赵姑娘伤神挂怀,自是小女子的不该!”
张无忌刹那间看到美人儿脸色陡变,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忽听得赵敏冷笑道:“光明顶一战,天下英雄哪个不对周姑娘挂怀?”他的眼光一凛,怒火从心底升起,抬头冷声道:“赵姑娘,此话何意?”
早该料到“毕曲蒙”就是周芷若,若不然,张无忌怎会为之舍生忘死?赵敏怒火中烧,终究忍不住气恼,回了周芷若一句。见张无忌终于看向自己,冷道:“哼,小鬼,你可知少林派空闻、空智,武当派的宋远桥、俞莲舟他们,此刻在何处?”
张无忌正想开口询问,忽听得周芷若颤声道:“你果真参参……与了光明顶一战,或者说你你……你就是那个撒网的……的渔翁!”
赵敏冷笑道:“果真是聪明绝顶的人儿,只可惜身败名裂!若灭绝老尼一亡,你还有何面目回峨嵋,还有何面目活于世上?”看到周芷若心中就闷闷的,很不舒服,总忍不住讥讽几句,不知为何。
周芷若淡淡笑道:“我不曾愧对天下人,无愧于心,何惧之有?倒是赵姑娘,残害中原百姓,可曾觉得有愧于心?”
赵敏“哼”冷笑一声,道:“顺我者昌,灭我者亡!愧对谁了么?我劝你们快快归顺朝廷吧,朝廷必定有重赏!”
周芷若斯斯文文道:“元兵残暴,杀人无数,稍有良知的汉人都不会助纣为虐!”言下之意,让对方众汉人情何以堪?可那一众人等虽目露凶光,却不自觉微微低了下头,不似刚才气势逼人。
赵敏怒道:“哼,你这张嘴倒挺能说话!阿大,去把她的舌头割下来,看她还能如此嚣张么?”
阿大应道:“是!”一振倚天剑,走上一步,说道:“周姑娘,主人有命,叫我割下你的舌头。”
周颠心中已憋了很久,这时再也忍不住了,破口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不如割下自己的舌头尝尝哑巴的滋味!”
阿大愁容满面,苦口苦面道:那也说得有理。”
周颠这下子可就乐了,大声道:“那你快割啊!”
阿大道:“也不必忙!”
张无忌踏前一步,挡在周芷若身前,冷声道:“我倒要看看,谁敢?”这话不怒自威,阿大不自觉倒退了半步。明教群豪心中一凛,不禁想起教主在光明顶为周芷若欲血洗光明顶的情景,皆替阿大捏了把汗!
赵敏转眼盯着张无忌道:“小鬼,我要真把她的舌头割了,你会怎样?把我碎尸万段么?”
张无忌嘴角划过一丝冷笑,冷冰冰道:“你要试试么?”
众人无不心头一寒,厅内霎时静下来,只剩下呼吸声。
周芷若轻声道:“蝠王,我要取回倚天剑!”此话轻轻柔柔,却自有一股威严所在,传入众人耳中,让人心甘情愿听命行事。
韦一笑躬身行礼道:“谨尊教主夫人之命!”此话不甚响亮,在肃静的大厅,却人人得以听到。
赵敏脸色微变,仍盯着张无忌,笑道:“我偏要把她的舌头割下来,你就一定要杀了我么?”
张无忌哪能容许他人伤他的芷若丝毫,沉声一字一缓道:“不!我要让你生不如死!”前生他与她厮守一生,却心心念念芷若一生。
从事实上而言,他早已让她生不如死一生了!只是时间摆不脱轮回,事情总是一幕幕重演!今生他又能挣脱这个轮回么?
死,只是解脱的一种方式。使人绝望,才是真正的痛恨!
众人打了个寒战,一向温和的教主,生起气来定会血流成河!
赵敏轻叹了口气,指着周芷若道:“你要娶她作魔教的教主夫人是不是?”
张无忌脸上一红,声音柔了下来道:“芷若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赵敏脸色一沉,心中暗恨,正要发作。转眼看到小昭鬓边插着一朵珠花,正是自己送给张无忌的那朵,不禁大恼,又见小昭明眸皓齿,桃笑李妍,年纪虽稚,却出落得犹如晓露芙蓉,甚是惹人怜爱,心下更恨,眼前仿佛出现张无忌左拥右抱的场景。一咬牙,对阿大道:“去把这姓张的小子两条臂膀斩下来!”
阿大应道:“是!”抬头说道:“张教主,主人有命,叫我斩下你的两条臂膀。”
周颠忍无可忍,怒道:“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了么,敢如此目中无人?我说你最好把自己的双臂斩下来,免得丢了性命!”
阿大仍是满面愁容,道:“说得是,可也不必忙!主人命令我斩了张教主的双臂,割了周姑娘的舌头,我一件也没做好呢!”
张无忌暗暗发愁,倚天剑锋利无比,自己剑术不精,若贸然去抢,稍有不慎,手臂便会被砍下来!可芷若最想要的莫过于拿回倚天剑,自己心心念念爱她护她,又怎能不替她完成任何心愿?
周芷若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他愣然间随她走到张真人身前,她“扑通”下跪,他虽不明了,亦随她并肩跪下。
周芷若盈盈下拜道:“晚辈周芷若欲取回倚天剑奉还家师,恳求张真人的指点!”
被逐出师门已成事实,无论背叛师门的罪名是否属实已不重要。师父将她逐出师门时说“人人得以诛之”,有张无忌及明教的竭力保护,想来除了峨嵋,还没有哪个帮派真敢对她下杀手!可若峨嵋与明教不和,武当又牵涉其中,极容易引起江湖的第二次大动乱!所以现下最重要的是让师父收回成名,不仅是不希望看到江湖动乱,更因为她必须保全自己!最好的方法,不损兵,不折将,当然是自己被师父重收为峨嵋门徒。虽可能会受责罚,可比起在外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又要强多少倍呢!退一步而言,若无法回峨嵋,她必须要有所依靠。而那个能让她依靠的门派,她更愿意是武当!
张无忌随她磕下头去,幼时曾跟父亲学过武当派剑法,只是年纪太幼,并未练精。父亲本是武当门下,自己向太师父求学武艺,那是极正常不过的事情。
张三丰伸手将两人扶起,哈哈笑道:“有趣,有趣!”略一顿语气,转而对周芷若道:“爷爷尽力而为,至于能否取回倚天剑,那要看张教主的了!”
张周两人大喜,又再并肩拜了下去道谢。
赵敏怒哼一声,脸色阴沉,却没有言语。
张三丰待两个孩子站起身,略一沉吟,道:“无忌,我创的太极拳,你已学会了,另有一套太极剑,不妨现下传了你,可以用来跟这位施主过过招。”
张无忌大喜,再次道:“多谢太师父!”转头向阿大道:“这位前辈,我剑术不精,须得请太师父指点一番,再来跟你过招。”
那阿大对张无忌原本暗自忌惮,虽有宝剑在手,心中仍是忐忑,听说他要新学剑招,那是最好不过,新学的剑招即使精妙绝伦,终不免生疏。剑术之道,讲究轻翔灵动,须得练上一二十年,临敌时方能得心应手,熟极而流。他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学招罢,我在这里等你。两个时辰够了吗?”
张三丰道:“不用到旁的地方,我在这儿教,无忌在这儿学,即炒即卖,新鲜热辣。不用半个时辰,一套太极剑法便能教完。”
此言一出,除张无忌外,人人惊骇。周芷若更是皱起了眉头,暗暗担忧。张无忌握了握她柔软的小手,冲她微微一笑。
阿大道:“那也好。我在外殿等候便是。”他竟是不欲占这个便宜。
张三丰道:“那也不必。”我这套剑法初创,不知管不管用。阁下是剑术名家,正要请教!”
杨逍心念一动,朗声道:“阁下是八臂神剑方长老?堂堂丐帮长老之尊,何以甘为旁人厮仆?”
群豪尽惊。周颠奇道:“你不是死了呢?怎么又活了转来呢?这这……怎么可以?”
那阿大悠悠叹了口气,低头说道:“过去旧事,提它作甚?我早已不是丐帮长老了!”原来他就是八臂神剑方东白,丐帮四大长老之首,剑术精妙,名动江湖。出剑之奇快,有如生了七八条手臂般,故得此称号。十年前传闻他染病身亡,竟尚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