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砖厂、醋厂、饭店三头的忙,家里过年的物什不像别人家那样早就备下了。最后的那两天,全家人一齐动手忙乎吃食,考虑到她们家就只有田兰和柱子娘两个人,张有堂拍板,两家把年和在一起过。
打从县城买回来料子,田兰就开始起早贪黑的用姐姐那台缝纫机给大家做衣服,家里的女人但凡有一点时间也都来搭把手,人多力量大,衣服竟然真的赶在过年前做好了。只是润叶的那身毛料西装因为太费事,没有来得及,不过那衣服是春天穿的,润叶也不在意,只是要求田兰一有空就给她做,她好穿上去学校教书。
大年初一,大家都穿上新衣服,躲在暖呼呼的窑洞里,嗑着瓜子聊着天,猫蛋狗蛋跟村里的孩子一起四处拾鞭炮屁股,空气中弥漫着各家各户的吃食香气。
今年收成不错,地里的粮食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农民再也不用为来年的肚子问题发愁。再加上冬闲的时候公社组织各村各队,干脆了当的把地按人头分给了各家各户,大家都觉得只要愿意下力气,来年的光景也是艳阳高照的。有了奔头,这年过的自然是热热闹闹,甚至年前几个大队的书记就一块商量好要搞社火。
田兰和润叶让姐夫把缝纫机搬到了润叶屋里,大年初一两个人就闷在屋里捣鼓她们的时髦衣裳。
柱子娘跟女儿、女婿还有两个亲家干脆抹起了牌,也不赌钱就图个乐呵。打牌的间隙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旁边观战的姐姐去开门,发现竟然是公社邮局的人。
“快去接电话吧,你弟弟从部队打电话回来啦!”邮局的人急急地对姐姐喊道。
看到柱子娘也在窑里,他继续道:“看来我到这还真是来对了,柱子娘也在啊。快别摸牌了,你儿子从部队打电话回来了,还在线上没挂呢,快去接吧。”
过年邮电局也放假,只留了他一个人值班,说完话邮局的人就赶忙回去了。柱子来电话可是大事,大家撂下牌,穿上出门的厚衣服,敲了润叶那孔窑的门,叫上润叶和田兰,一家子浩浩荡荡的往邮局跑。
张家栋正在线上等着,一大帮子人,你说两句我说两句,时间就过去了,因为后面还有排着队准备往家打电话的战友,张家栋没说一会儿就不得不把电话挂了。
张家栋已经提干了,按照规矩他的年都得是在部队陪着手下的战士们度过,这样的年已经过了好几个,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特别的想家,大年初一不自觉的就跑到营区外面的邮电所往家打电话,到了邮电所才发现和他一个想法的人还真不少,大家都是等了好久才跟家人讲上几句话。
打完电话,张家栋揣着一颗火热的心,走在因过年而显得清冷的街面上,虽然和家人只讲了几句话,还都是没什么营养的问候语,可是能听到大家的声音,他就觉得很幸福。
接完电话个个都笑嘻嘻的,大家一路谈着笑着慢悠悠的从邮局往家走,没有来时的匆忙纷乱。回到家该抹牌的继续抹牌,该做衣服的继续做衣服。
一回到窑里润叶就笑倒在炕上,田兰站在地上一边脱大衣裳一边调侃道:“你这是刚才西北喝多了,抽抽啊,笑什么呢?”
润叶一个翻身,趴在炕沿上说:“你不觉得好笑吗?张家栋大年初一、千里迢迢的打个电话回来,就这么你寒暄一下,我寒暄一下就没了,什么有用的话也没说上,你说他现在心里怎么想。”
润叶对田兰眨了眨眼睛继续说:“哎,你男人打电话回来,说不定是想跟你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下可好,除了一句‘你好吗?我很好。’啥也没说成。你心里是不是有点想法啊!”
田兰被润叶说的脸红,转过身坐到缝纫机前,不理她。
“哎呀哎呀,知道你脸皮薄,我不说了还不行,咱继续做衣服,啊。”润叶见田兰不说话只得自己放□段,讨好的说。
晚上回到家,独自躺在东窑的炕上,田兰思索着白天的事情,尤其是润叶的话。她自问对张家栋确实没有什么可以称为“爱情”的感情,他们到现在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星期,让她爱上一个只相处了不到一个星期的男人,这显然不现实。真要谈感情,她对他最多也就是亲人之间的感情,甚至这份亲情还没有她和婆婆之间的深,毕竟她们才是朝夕相处的人。
可自己为什么对涉及到他的事情会脸红呢?田兰躺在炕上翻来覆去、辗转无眠,最后她只想到了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那就是,现在是198o年,她的生理年龄不过2o岁,二十岁的姑娘脸皮薄是很正常的。
另一方面,重生以来她受到了婆婆及姐姐一家的呵护,他们像对待一个2o岁的年轻小媳妇那样对她,让她无形中产生了一些少女才有的心理认同。
想通了这些,田兰不再因为润叶白天的话而困扰,反而有一种幸福感,一种事业蒸蒸日上、家庭甜美圆满的幸福感,带着甜蜜的幸福感,她很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