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忽然飘至的男声,一个嗓音温润,一个低沉,短短的几个字却字字如刀,透着无尽的‘阴’森,冷寒。

冷音刺耳,如万针轧扎着辗过耳膜,倾刻间,被声音所笼罩着的人头脑一空,思维就此中断。

声音入耳,像惊雷轰击过一般,墨泪脑子里“轰”的一响,耳畔便响了像无数蜜蜂振翅的“嗡嗡”声,也在那瞬间,她准弹指挥袖的动作中断。

在撒‘药’与用武力之间,总归起来撒‘药’还是比用武力解决的好,用‘药’剂虽然很容易爆‘露’,但却更好圆谎,哪怕被人怀疑了,随意‘花’点小心思也可以遮过去。

这当儿,有人来撑场子,她自然更加乐得摆排场,端架子。

心思一定,她立足不动,稳若泰山。

而随着男声出现,大街上于这刹那间,时间好似静止,空间好似凝固,一切的人与物,都无动静无声息,迎亲队伍像根根木桩,围观者化身为座座石像。

空中的三‘色’巨剑,无声无息的下落,下落,甚至的,好似可观看到它移动的轨迹。

道中的白袍少年,寂寂‘挺’立,静如青松。

而就在那个“死”字传至,两点白光在空中一亮即落在白袍少年之左右,那白光来得太快,快得无人看清它就定在了那儿,好似它原本就停在那儿一样。

因而,当等某些人定睛看时,发现白袍少年身旁多出了两人,那两人俱是一身白袍,戴着银‘色’面具,不同的是,左边一个没有束发,一头如墨长发倾散于后背,似一道墨‘色’的瀑布从空洒落,他立在那,仅只一个身影却让人无由的生起崇敬。

右边的一个,青丝长垂至腰,挑了部分系于头顶,扎着白‘色’的发带,他从头发带到衣袍一‘色’的白,就连‘露’出一点的靴子也是银白的。

两人的脸被银‘色’面具掩去,‘露’出眉眼、鼻、口在外,左方男子眉峰如剑,斜指往鬓发,龙目如炬,威仪天成;右边之人,眉疏目淡,似纸薄,红若桃‘花’水嫩的‘唇’轻抿成线,神态间说不尽的亲切随和。

但,紧盯着的两男的人心弦紧绷如弓,已经达到几乎差点要拉断的程度。

那两男立在白袍少年身后,看似随和的白袍男子,右手微抬于空,他的袖子滑至手臂膀处,‘露’出紧袖中衣和一只手掌,他的手,手指修长白晰如‘玉’雕琢而成,中、无名、小指微曲,一根食指正正架在三‘色’巨剑之下。

他,不是用以指架剑,而是指甲,他如‘玉’质般的指甲紧挨着三‘色’巨剑外的蓝‘色’,他架着巨剑,神态自然,看起来更像是漫不经心的随手拂弹空气。

腾飞跃空的少年,身形斜倾,头微低,手执巨剑下劈,然而,他却似石雕般,甚至的,就好似周身的空气都是冰冻了,明明有微风在拂动,他的衣袍却是纹丝不动,巨剑上的三种颜‘色’也像死物一样沉寂。

大街的人与屋顶上的无数人,双眼一睁再睁,睁得老大老大,人人瞠目结舌。

呃,这两‘门’神是谁来着?

耳畔嗡声逝灭,墨泪眼角向左右斜瞟,将清两面具男的打扮,先是一喜,再之小心脏一蹦,差点没飞到九天云外去。

强人啊,紫尊阶的牛人!

若是跳出个靓尊或者蓝尊,她自然不会紧张,可蹦出来的是紫尊,而且,一来就俩,想不紧张都难哪,有高人撑场子是好事,可别忘记了“无端示好无‘奸’即盗”的古语真言,她跟他们不熟,他们为啥要帮自己?

若说是因为看不惯凌家的行为,那是不可能的,那种理由哄三岁小儿可以,她若信,就是第一白痴,一个紫尊谁不顺眼还不好办,方法有几十种,‘弄’死对方对方都不知敌人是谁,哪用得着如此大张旗鼓的跑来给她助拳。

究竟是谁呢?

小心脏似小兔子般‘乱’扑腾着的人,绞尽脑汁的苦思。

那啥,该不会是钟氏家人吧?!

想着想着,突然灵感一闪,想到了某处,刹时,后背一凉,冷汗热汗瀑汗瀑布汗,所有汗一直冒了出来。

宁都墨家墨六少夫人姓钟,那是她突然能认字后看被原身留存着的灵位牌上得知的事,自然从没往九州最大的钟氏家族上去想。

自与熙熙契约后,原主的记忆有时会突然冒出一些,对于原主的了解也一点点增加,今天的壮举,纯属为了摆脱麻烦而来,若是有个未婚夫,岂不是等同于这辈子又被束缚了?

为了自由大业,唯一办法就是-休夫。

所以,揪着凌家这先娶平妻的小错,立马就利用了。

现在,她有些后悔冲动了,如果原主的母亲真是北域钟家人,那就代表着她是多此一举,她不跳出来,钟家自然也会搞定。

自寻死路的有没有?

被钟家上撞上她冒弃钟家子孙,呃,后果,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钟家人蹦出来撑场,大约是想先将错就错吧。

苍天啊,让偶死了吧!

心思百转回肠一番,满心郁闷的墨泪,真想寻堵墙一头撞死了事。

她心绪辗转了几回,实际上时间不过只是一刹时,大街的人都还没回神。

唰-

那漫空飞舞的白纸片,飞到人头顶上方,飘飘‘荡’‘荡’的下落。

呼啦-

那一方巨形白光,上升到十数丈高时,迎风展开。

呆怔着的人,机械般的仰头。

那是一匹白缎,上面右边第一行赫然是斗大的两个字——休书。

字,苍劲有力。

从右往左,罗列着之前白袍少年所说的事例,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后一行是落款和日期。

写着字的白缎,如白云浮空。

仰望着的人脸‘色’有黑的,白的,蓝的,青的,紫的,灰的,各种颜‘色’无一不有,部分人的脸像是调‘色’板不同的变幻,黑黑白白青青紫紫的‘交’错。

休书……

人们傻了。

九州人口众多,强者横行,但,仍避不了落入俗套之流-男尊‘女’卑,虽然不是岐视,在相对的程度上,‘女’子的地位比男子低,除非‘女’‘性’拥有足够的实力。

正因风俗,自来皆是男子休妻,鲜少出现‘女’子休夫,大陆上曾休夫的‘女’子少之又少,最近的一个也是千年的事。

若休书生效,无疑的,宁都凌家凌云志很荣幸的成了千年以来被休的第一男。

震惊。

人们被震惊得张口结舌。

而居于一家普通人家三楼的三人,已满面惨白。

他们所在的地方,在大街的近中间部分位置,屋子很普通,是一间以屏风隔离成里外两间,摆着些粗糙的必备用品,临街的一方开着一扇窗,依窗放着桌。

桌前坐着一个穿紫袍,戴着银‘色’面具、头顶‘玉’冠的男子,他的身后立着一男一‘女’,那两人,赫然就是从墨家离去的那青袍男子和宫装丽人。

三人的视线,远远的落在浮空的一方白缎上。

坐着人,手中捏着一只琉璃杯,那只杯子却化成了粉,但仍维持着杯子的样子,里面的水也没溢出。

‘玉’冠紫袍男子似被雷劈了般,一动不动的望着,眼中浮出深深的痛。

痛,从眸子里流‘露’了出来,化成悲伤,浓得像水,倾泄一地,它似苍穹一样无尽无空,将整人地方漫淹。

悲伤如火,灼烧着每一寸空气。

怔忡的一男一‘女’,霍然大惊。

“殿下-”宫装丽人低低的唤了一声。

好似被雷击中,紫袍男子冷瑟了一下,无力的垂下手,那只被捏成粉的杯子,忽的消散,连着里面的水也忽然消失。

青袍男子垂在袖子的手一紧再紧,抿着‘唇’,仍然没有说话。

宫装丽人双眸水光盈盈,几‘欲’夺眶而出。

白缎之下的人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唰唰一

如雪片的纸片,从空散落,无目的落到呆愣的人们身边,

茫然中的人,下意识的伸手,将飞至眼间的纸片抓住,又藏入袖子中,眼睛仍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

凌云峰仍定定的僵在空中。

凌家人也个个面无表情。

举着手指的男子,视线平平的自凌家众人身上一略而过,手指一动,下移,弃了三‘色’巨剑,随之,轻轻的弹了一下指甲。

弹甲之声轻轻,似‘玉’轻碰。

而就在他那弹指间,三‘色’巨剑光芒一跳,偌大的一把剑连同三种颜‘色’忽的散开,像是碎了般,化为无数细点,点点光芒被风一吹,无迹无痕。

呼-

滞空的少年直结下坠,红衫飘动,扬起风声。

呆怔着的人们的视线,默默的随着少年移动。

下坠的人,并没有任何动作,好似吓呆了般。

墨泪眨了眨眼。

还别说,他的姿抛还满好看的,广袖招招,似舞‘女’起舞时甩出的连环水袖,衣袍同上翻起与黑‘色’的发丝共舞。

众目睽睽中,一抹红下落,下落……

卟咔-

他终于落地,腹部先着地,然后,下巴磕地,因为腹部先触地,重心便成了头,他的下巴重重触地,磕出一声脆脆的声音。

少年面朝黄土背天,标准的狗啃泥。

嘶-

‘抽’气骤起。

凌家几百人仍然僵如石像。

少年趴在地,竟没爬起来。

呼-

当少年落地,空中的白缎也张扬着下落。

人们的视线,不禁又望向上空。

那书着文字的白缎悠悠飘‘荡’,竟慢慢‘荡’向‘花’轿那边。

当它下落到距地约一丈左右时,弹指将巨剑弹灭的男子,又弹了弹指尖,随着那一指,空中白红缎呼啦一下下沉,又一闪,飞向‘花’轿。

谋杀新娘?

瞬间的人们心头浮出一个猜测,惊恐如‘潮’水般漫上双眼。

那一抹白,从人头顶越过,飞到‘花’轿前方,“呼”的擦着帘边一撞撞进轿内,那轿帘摆动了一下,又复归原来。

轿内没有传出声响。

噗嗵-

周围只见人一片心跳声。

牛!

墨泪心中涌起高山止仰般的崇敬,男人真的够牛叉,她只写个休书以羞凌家,他更绝,直接拍倒凌家公子,又将休书送给新娘看。

不得不说,这招够绝。

他的意思就只一个:你夫君乃本‘门’子孙不要的破鞋。

历来只有男休‘女’,凌家被‘女’所休的男子本就没面子,成为被休男子的妻子,更加没面子,除非是没脸没皮的人,否则心头总是免了郁闷,如果‘女’方郁闷被男子察觉,两夫妻之间必定出现隔阂,有了间隙,感情自然就会出现裂痕,夫唱‘妇’随便只能成为梦想。

男人随手一招,真可谓是一石两鸟。

而她心中也极为赞同,如果可以,她会拍爪子支持。

男子收回手,负手而立,眼无表情的俯视着趴于地的少年:“钟氏祖训,欺我族者,十倍还报,辱我子孙,倾力以报,少主才赐休书一封,便宜了你凌家,若非少主在此,今日定叫你凌家喜事变丧事。”

北域钟家?

凌云峰心中大骇。

他想爬起,但,身上似被压了无数座山,哪怕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更令人惊骇的是,那力量只禁锢了他的自由,却没有造成伤害。

他想说话,可偏偏张不开口,心维是自由的,嘴却被封住了,怎么也吐不出任何字句。

不能动不能说话,心中大骇之下,他急的眼珠外凸。

围观的人,彻底呆傻。

不说他们,就连隐在暗处的许多人亦晕乎了。

之前,他们或许只是怀疑白袍少年是北域钟家人,这当儿,不消说,人人都确信无疑,墨家六少夫人,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竟然出自北域钟家,还有比这令人震惊的么?

男子的话,注定让无数人后悔,无数人心惊,而他,宛若从没想过其他人的想法如何,只淡然低眸:“少主,可还有吩咐?”

温润的嗓音,温柔的语气,与之前的冷硬相比,有天壤之别。

左侧的男的子,始终没有任何表示,连眼皮都没动。

我擦,还真给面子!

墨泪那叫个汗啊,心中冷汗阵阵狂洒,她只不过随意扯了个小谎,瞧瞧人家多大度,竟然还来帮着圆谎,演戏演得比她还‘逼’真啊。

别人这么捧场,她也不能拆台是不是?当即一‘挺’小腰杆,轻抬下巴,以无比轻蔑的目光瞟了凌家迎亲队一眼,才轻轻点头:“一群争名夺利的小人无资格享受本少主教训,我们走。”

右侧的男子眼皮微不可察的‘抽’了‘抽’,内心无语,‘混’小子的架子端得还真足,这气度这反应,一点不输自家的那几个后辈。

想归想,手一探,一手揽起人,弹起飞空。

左侧的男子与他同时跃起。

两人在空中一旋身,白光一闪,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竟到了几千丈之外,再一闪,消失于一片楼舍中。

附近的人,只觉眼前‘花’了一下,根本不知那两人去了哪一方。

在两男子携人离去时,暗中隐藏着的许多亦悄无声息的离开,一个个走得无声无息,并没有引起旁人的关注。

当两点白光没了影儿,凌家几百人似触电般冷抖了一个,先是茫然四顾,随之思维清晰,当曾经发生的事从心头重回一遍,一双双眼里浮出深深的骇‘色’。

而摔趴于地的凌云峰,先是动了动,再一撑地站起,一声不吭的瓣下颚,“咔”的一下将撞得脱臼的下巴给整回来,又极速的望向四周。

两旁的人表情茫然、木讷。

瞅一瞅,他抿着‘唇’,翻身上马,冷冷的喝出一个字:“走!”

乐队愣了愣,又奏起乐,队伍又有条不紊的前行。

此时人群都被之前的事‘弄’得满脑子了晕乎乎的,只是呆呆的看着迎亲队自眼前走过,也无人细看,若仔细观察必会发现,凌家人的步伐比沉得而缓慢,落地时依稀有了脚步声。

看着又移动的队伍,墨家宾客一片沉默。

他们当中有些民略有修为,虽然在脉修人士面前不堪一击,耳力却比寻常人更好,自然也或多或少的听到了些远方的对话,尤其是男人的声音虽不大,却偏偏声传数里,传到他们耳中,清晰得如就在近前。

墨六少夫人是钟氏子系。

这一则消息似一道烙印烙在了人心的心中,几乎将他们打击得差点崩溃。

曾经,他们一度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不过是运气好才成为蓝尊,谁曾想到,那看似普通的小小‘女’子却有如此背影?

可笑啊可笑,可笑他们有眼无珠,错把明珠当鱼目,若是与墨六少夫人关系密切,何愁身价不水涨船高?

恨,一个个只恨知道的太晚。

他们还好些,墨自勇却已悔的连肠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他哪会任那小贱人那么早就死去?

恍然间,他又想起父亲临终时未说清楚的那句话,也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一直纵宠墨泪了,父亲与四弟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所以才对墨泪宠爱有加,所以才说“天要亡我墨家”,四弟才说“祸事近矣”,如果钟家知道钟氏之子孙的死,想踏平墨家易如反掌。

同时,他也明白莲皇太孙为何会亲临,或许寻找秘宝是假,真正的目的是为寻找墨六夫妻一家三口,最终的目的自然也是为钟氏。

也在同时,他有愤恨,那小贱人母‘女’为何不早早表明身份?如今就算死了竟也要给墨家招来麻烦?

或许,真的该需要去见见四弟了。

思索一番,他又有了主意,心底的慌惶也慢慢的变淡。

无论是他,还是宾客,都将凌家被休的事抛于了脑后,或许是故意的或许是无意,反正,无人提及,更无人提及新娘入凌家会如何。

一个个目送着长长的队伍,心思辗转,转转想的都是自己的身家利益。

而男子携着人,没入居民建筑群中,开始东兜西转的转悠,一路尽拣无人的地方走,大约人们都去看热闹,几乎处处空巷。

好一会儿,一直居左侧的男子,就地一划,不声不吭的脱离了队伍,消失去楼舍之间,再无踪迹。

他来无踪去无影,真是做了好事不留名,深藏功与名。

噫?

墨泪惊愕了。

难道不是钟家人?

如不是钟氏家人士,又会是谁?老头的人,不太可能,除了老头与钟氏两个地方,她想不出还有何人,或者,真的是路见不平拨刀吼的路人甲?

她‘迷’茫了。

转了无数处,良久良久,男子落在个小院中,那是处小四舍院,红墙绿瓦,普普通通,与周围的建筑一样的不起眼。

太阳挂空,光照着院子里的‘花’木,别有一番自然风味。

终于足踏实地,墨泪长长的嘘了口气,转眸,冲着人笑咪咪的打招呼:“大叔,你终于舍得停下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准备陪着我逛遍宁国都城呢。”

微一挑眉,男子瞅了小不点几眼,又一副风吹不动,雨打不动的万年淡定君模样,眸子却有了一分温度:“你认出我来了啊。”

切,小样儿的,也不想想姐是谁?

“大叔,好久不见。”墨泪心中得瑟了一把,最开始确实没认出来,当他说话时就想到他是谁了,谁叫他的音‘色’很特别呢,让她过耳不忘。

“好久不见。”他点头,再差近个一月天就是一年,确实是好久。

微嘘口气,眼中划过一丝复杂,声音轻轻:“你跟宁都墨家墨泪很熟?”

呃,这是准备秋后算帐了?

翻翻眼,她无语,可也绝对惧,这世间最不怕拆穿的就谎话了,理由随意一扯就可扯出几百个。

“说不熟又有点熟,说熟又不太熟,总归起来就是有过几面之缘,今天只是受人一位青梅竹马所托来帮墨泪甩掉麻烦,你若有什么想问,将来见着我的小知己,你自己问她,当然,前题是她愿意见你才行。”

一口气说了一串,连脸都没红,用不着脸红,青梅竹马是她自己,小知己也是她自己嘛。

“哦。”淡淡的哦了一声,男子也不说信,也不表不信,又转了话题:“你怎知钟氏家规?”

啥?

猛然的,墨泪的心跳顿一顿,那啥的,不会北域钟家的家训跟妈妈家的祖训一模一样吧?

她在很小的时候,经常听妈妈讲些由前人传承下来的规矩与家规,妈妈家族也有家规,只是因时代变迁,有些不适应,所以只是当作传说传给子孙,并没有一一遵遁。

钟家家训,她三岁时就已倒背如流。

如若钟家家训与母家外家家训一致,她只能说-巧合!

“大叔,你是北域钟氏家人?”心思一闪,又转至正题,也更加的惊愕。

“嗯。”他没有逃避,诚实的承认。

我我个太阳!

“不好意思,你若好奇,还是问我的小知己,是她告诉我的。”狠狠的一‘抽’嘴角,墨泪想撞豆腐,没法了,真的,随随便便遇着一个都是牛人,你说,还让她咋活咋活呢?

“哦。”男子又不咸不淡的哦一声,小不点不想说,他就等着,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总有天会知道的。

他不急,真的,一点都不急。

他不急,墨泪急,她还有事需要去办呢,没空穷磨叽,瞧到男人好说话,得寸进尺的打了个“商量”,借地方用。

男子半点没意见。

得到许可,顶着张小白脸的墨泪一头扎进西厢房的大厅,在角落里飞快的换好衣服,又取水易容,在脸上捏捏按按,‘揉’‘揉’挤挤一番,再次由粉妆‘玉’琢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脸。

嗯啦,这就是自己。

整回原样,举个镜子,看着镜中平凡无奇的面孔,她淡定的收镜,晃悠去外出。

“为何要易成这样?”仍立在院中的男子,看着一袭黑袍,长相平凡的少年,眼角‘抽’了‘抽’,俊俏岂不是更好么?

去,以为她想这样么?

“大叔,我本来就是这样子的,易容只能保持三天,我才懒得隔三差四的不停换‘药’。”一步跨出‘门’外的墨泪,抚了抚额角,小小的郁闷了一把。

姐儿爱俏。

她也爱,如果能再拥前世的张脸和身材,她肯定高兴,奈何,那太不实际,现实就是,她是个小挫子,就算一年来长高了不小,还是跟不上同龄人,明明快十五岁了,只有约一米四。

九州人最大的一个优势就是身高标准,男人在一米七到一米九之间,低于一米七的很小很小,‘女’‘性’身高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五之间,低于一米六的都算矮。

与其相比,她的身高与年龄不成正比,若发育正常,十五岁的男孩子在一米六五以上,‘女’孩子大约一米五五到一米六五之间,大陆上的人一般是满十八岁后才不再长。

盯着男子看了几眼,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一句:“之前的那个,也是你们家的,对不对?”

噫,那人不是小家伙的族人?

第一次,男子心中涌出惊讶,之前,他还以为那男子是小不点的守护,如果不是,又会是谁?

那人的实力在他之上,应该是巅峰之位。

大陆上处于巅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基本上他也略有接触,但,今天的例外,那个男人太陌生,与他所知的人完全不同,若真动手,他自认接不住对方三招,或许就算换作母亲也很难赢。

那人,究竟是谁,对小家伙又何企图?

无由来的,他心中涌起危机感,很强烈的危机感。

“不是我钟家人,他不是你守护吗?”心中惊愕,神‘色’仍平静无‘波’。

擦,姐若有如此护早横着走了。

怨念啊,墨泪怨念的望天。

若是她的过护又怎么半途跑掉、

这下子,她更加纠结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嗯,太人不放心了。

满心纠结,脚下却没停,自个走向大‘门’。

看着纠脸拧的小人儿,男子勾勾‘唇’,无声的笑了笑,看着人马不停蹄的往外走,紧追几步:“小家伙,你准备去风云学院么?”

风云学院,大陆第一学院,即是十大巨头中的一校,它正是坐落在下三州中的通州,离宁国的边界不远。

“不是,我要去白芍‘药’商行。”被问的人,脚下不丁不八的继续。

“我送你去。”男子不等人同意,抢前一步,一手就捞起纤瘦的小身子,一个忽闪飘出小院。

这是怕她寻到他的小窝,还是热心呢?

瞅着飞速退后的建筑,墨泪默默的碎碎念,呃,如果她想找,哪怕他带她绕半个宁国,她也能找回来,当然的,她不会那么干。

其实,她一直有个疑问没有问出口,男人究竟为何要帮她?是认出了她,还是只因她所做的事是维护了钟家的‘门’面了呢?

不是不想,是觉得实在不好问,若问了,指不定他会追根究底问她的小知己,反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利于她自己。

对己不利的事,她一向不干,所以干脆装痴卖傻。

她睁着眼,看着看着,眼前一片‘花’。

银面白袍男子如一抹风,左闪右飘,过小街穿小巷,在宁都城中穿梭,在几乎绕了半个都城后,终于在一处大街边停步。

青石砌道,两侧高楼鳞次栉比。

天气晴朗。

而在这样的日子里,大街上并不见车水马龙的模样,也没熙熙攘攘的人流,偶有人与车龙走过,更令大街显得空空‘荡’‘荡’的,凭生出几分寂寥。

街边人家,也十有七八朱‘门’闭掩。

空静。

是给人的唯一的感觉。

在为数不多还开着‘门’的店面中,有一家三扇大‘门’齐开,青墙高耸,匾额上刻绘着‘花’纹,两端画一朵栩栩如生的芍‘药’‘花’,中间是是斗大的紫字——白芍‘药’商行。

“小家伙,后会有期。”男子乘着人打量时,甩一个句,身形一闪就远去。

别别,千万别后会有期。

才扫视街道两边一圈,墨泪闻声而望,才没了人影,嘴角又‘抽’了‘抽’,真的,真心的不希望再见呀,若是后会无期才让人高兴呢。

不管那人是天生自来熟,还是别有所图,她都敬谢不敏,庞大的钟氏世家,可不是好惹的,在没活腻之前和没想抱人大‘腿’之前,她还是与他们径渭分明的好。

走了更好。

走了就代表自己自由了。

四下查探一下,没有感应到气息,整整衣衫,迈着小步,一步三摇的摇向目标。

商行相距并没有太远,‘门’有也三阶台阶,一‘色’的朱红‘色’‘门’柱,里面以木板装贴,掩去墙壁,原木‘色’的四壁多了几分亲切感。

在厅整洁干净,摆着供人小憩的桌椅,后方的柜台前也高脚椅,特制的银‘色’似钢条一样的条形物拼成格子,保护了里层人与物品的安全。

今日无客。

但,无论是护卫还是掌柜与工作人员,全部各司其职。

掌柜是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脸上带着一团和气,七八个柜员抱着册子,正在一排排架子前对帐。

三扇‘门’一右一左各站一人。

一边走一边打量着的墨泪,踏上台阶。

“欢迎光临-”居中一扇‘门’前的两位铠甲守护,微笑点头。

里面的人,视线一下子投向‘门’边。

今天竟有客人?

几人的眼中浮出惊愕。

下一刻,一后抹黑‘色’印入视野,弱弱少年郎,长相平平,一双眸子清透如霜夜之月,徐徐迈步,步步如踩刀尖,衣袖翻翻,翻出丝丝凝重。

凝重。

于同一刻,守卫与柜台中的人,同时察觉到了那种别样的气息。

若一定还强行再加什么,那就是凝重,郑重。

少年的双手,平平的放在心口的位置,两掌相印,右掌在下,左掌在上,他平平的直视前方,步伐一步一停。

步子,是无比郑重的走势。

里外的人皆怔住。

他们忘记了招呼,眼睁睁的看着一步一迈的走进。

然后,那弱弱少年,立定。

也在那一瞬间,恰似黑夜来临,室内光线竟暗了几分。

几人的眸子定定的锁住一抹黑。

少年目光微‘露’伤‘色’:“越卿,送白芍‘药’商行所属青字队一位殉职者归安。”

伴随着低沉的嗓音,悲伤,似‘潮’水涌来,忽然淹没了商行内的每一寸空气,也淹没了每一个人。

伤,悲伤,哀伤。

墨泪的身心皆被哀伤所淹没。

人生一世,百年苦短,而人短短的一生,有些人的一生都沉浸于醉生梦死,有些人生存于最底层,只为一个“活”字,苦苦挣扎,有些人自甘堕落,最终生无可恋自行了断,有些人却为争多留一刻,拼尽全力,同样是人,命运各不相同,却又都是活着。

她悲伤并非为谁,只为生命脆弱,人生在世,谁也不知来时为何,去时如何,生与死都无洗预料,无法选择。

那个人无奈归西,却仍有她送归,若哪年哪月哪日她也终于结束这无奈的人生时,可有人将她的魂送归故里?

悲伤,为只为在这时空,她只是个无人挂念,无家可容的人,身如无根飘萍,随风而动,随‘欲’而安。

此时此刻,墨泪的心一片哀凉。

掌柜等人如遭雷击。

他们听得真切,少年说是送“青字队”一位成员归安。

归宁,是指‘女’子新嫁回娘家探望父母,以安抚父母的心灵;

归宁,归来安宁,有安抚之意,而与它只一字之差的“归安”,所代表的意思却截然不同。

归安,则是指人死后归出生地落土为安,归安,即归来安息。

商行青字队中的某一队自去年入云泽山脉后便与主家失去联络,自今仍音讯全无,而今,再听得有关“青字队”的消息,却已是被人送回归安的灵魂。

震惊。

守卫与行内之人,被震惊得一片木然。

不仅是他们,商行二楼一间明净的雅室内的二人,亦满目震惊。

雅室,是一间很清雅的小居室,没有过多的装饰,窗明几净,从开着的窗子一眼可见外面的景‘色’。

一位鹅黄宫装少‘女’,依窗而立,挽起的如云发鬓上绕着固发的一圈细珠链,随意的点着几支小小‘花’胜,居中别着一支含苞‘欲’放的红白并蒂芍‘药’‘花’。

少‘女’人如皎月,眉目似画,犹如她头顶的白芍‘药’一样美丽‘迷’人。

她,正是商行排名第一名的白芍‘药’商行会主之‘女’,赛氏家大小姐,也是下任准继承人-褰月娥,人如其名,如月里嫦娥。

赛月娥的手按在窗棂上,按得那么用力,以至细小白嫩的手指节节泛白,而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正一突一突的跳动。

她的后面,站着一个身着素‘色’衣袍,面如木雕般的中年男子。

两人无言沉默。

厅内,掌柜在呆痴片刻又猛然回神,几乎是以拼了吃‘奶’的力气,一阵风似的冲向外面:“快快,关‘门’,歇业。”

几个柜员将手中抱着的物品往柜桌上一扔,急步跟在后面跑。

‘门’外的护卫先是一怔,又各自去推‘门’。

柜台内的几人旋风似的旋出,甚至连通向内台的‘门’都忘记关掩,一下子冲到一抹黑‘色’所立之处,齐齐的躬了一个弯腰三十度的礼,恭敬的往内请:“小‘药’师,请移尊驾-”

你可以安息了!

轻轻的,墨泪在心里说了一句,眼眶微微泛热,能得如此程度的重视,那个男人死也值了!

掌柜在右侧引路,柜员们紧紧的跟在后面。

“咣-”三扇大‘门’合上。

室内的光线微暗。

掌柜引着人,转向左侧,绕进走廊,准备通向后院。

呼-

一行人才转过弯,从另一条走廊上飞来一抹人影,唰的立在众人面前。

掌柜与商行成员愣了愣。

“赛九,见过越小‘药’师。”中年男子微微弯腰低首,礼仪周全:“请小‘药’师稍等,我家大小姐随后即到。”

赛大小姐?

墨泪讶异的闪了闪眼,点头。

赛九退开,望了望掌柜:“请小‘药’师至紫厅。”

掌柜“喏”一声,又引路。

走过长廊,入后院,沿着曲廊转了好几个院子,终于进后一个植满各种芍‘药’的小院,依着抄手回廊,进入上房主厅。

宽大的客厅,四壁原木‘色’,挂满书画,地上铺着紫‘色’地毯,内置家什用品皆一‘色’的紫。

掌柜请人上座,自己立在一边相陪,随着来的柜员排列两边。

墨泪端端正正的坐着。

过了片刻,‘门’外光影重重,倒映入厅。

行来的共有六人,最前面的是面戴面具,娥黄宫装的少‘女’,左侧是之前的中年男子赛九,后面跟着端着茶和空盘的四位浅‘色’白初‘侍’‘女’。

‘侍’‘女’与中年男子皆白‘色’衣装,唯有头上分别点了一支红‘色’‘花’胜和红‘玉’簪子以添喜气。

白‘色’?

视线一巡,墨泪心中微惊。

正月,一年之伊始,万事始张,这个时候,无论大世家还是寻常人家,都会着红披彩以增喜气,以企新的一年事事顺意,大吉大利。

白‘色’,代表着丧事。

在正月,哪怕是在孝期的人家,也不会着纯白‘色’,对白偏爱的人则会加束红腰带或红‘色’发带,四‘侍’‘女’与中年男子皆身一身素服,无红‘色’冲煞,只代表着赛氏有嫡系人员新丧。

头,人之根本,重中之重,所以才点了红‘色’‘花’胜和‘玉’簪。

心中惊愕,又细细的观测了少‘女’几眼,更加确信不疑。

宫装少‘女’‘露’外面具外的眼眶泛着青‘色’,就算保持着平静,也掩不尽眸中的悲意,她的头上亦是白‘色’‘花’胜,连并蒂芍‘药’‘花’都是一朵红一朵白。

身为商行大小姐,一切都代表着商行,作为主人,在此期间再悲也不宜流‘露’,她没有穿素服也是出于大局。

对此,墨泪理解。

步入紫厅的赛月娥,平视前方,‘露’出久不曾‘露’出的淡笑:“赛氏赛月娥,有劳越小‘药’师久候。”

浅浅一笑,似雨后茶‘花’初开,娇弱无力。

大约是个很重要的人罢。

心中微微一痛,墨泪点点头算作回应,失亲之痛,痛若锥心,那种痛,她懂,曾经,当失去母亲时,还有父亲依靠,她几乎一病不起,当失去唯一的依靠时,她以为人生从此再希望,那段时间整个天空都是灰‘色’的,即使走出的悲痛,那种痛,却永远的刻在了骨子里,每每想起时仍然痛不‘欲’生。

也有忽然间,她甚至有些犹豫,犹豫着要不要在此时将男人的遗体和遗物转‘交’他们,赛家本有不幸,她,又何忍心再给他们添一件不幸之事?

赛月娥入右方主人座,‘侍’‘女’奉上香茶。

“如若不便,我改日再来。”茶过三巡,墨泪纠结良久,决定还是不给人雪上加霜。

“谢小‘药’师厚义,商行成员人人早有心理准备,‘挺’得住。”赛月娥低眸掩去伤痛,神‘色’萧凉,却坚如铁石。

慢慢的,墨泪站起来,取出用白布包裹着的戒指:“那,请接青字队第四十九队最后一位殉职者遗体。”

厅内的,人人面呈悲戚。

最后一位殉职者,也代表着青字队第四十九队全队三百六十已全员殉职!

行商走商,生死难定。

他们每人都懂,但,这是最惨烈的消息,以往即使每队每行遭遇不幸,都曾留有人员,青字队第四十九队殉职,从此,第四十九队将永完空白。

赛月娥慢慢的站起,离开座位。

中年男子,四位‘侍’‘女’与掌柜等人跟出,一字排开,掌柜取出一匹红缎,四位‘侍’‘女’接住另一头,另四人步出,接住一头,竖直平展开。

每个人都似经历了无数次,熟练而整齐。

赛月娥站在中间,左侧是中年男子,右手边站着掌柜,三人的手平平伸出,举红布之上方。

这是对殉者的尊重,对逝者的灵魂的接引。

墨泪抬步,一步一步的走近红缎,站在一边,面对着众人,将白布折开,取出戒指,将里面保留了数月的人送至红布之上方。

穿苍青‘色’铠甲的男子,面‘蒙’着黑‘色’的布,平平下落,轻轻的,轻轻的落在三双上,再被三人轻柔慢缓的放在红布上。

中年男子揭开了红布块。

红布早气绝数月的男人,脸,还保持着逝去那刻的金‘色’,口眼紧闭,神‘色’透着安详与安宁。

赛九将手移到下方,掌柜亲手将红段叠起,如包婴儿一样将里面的人裹住,唯留一张脸没有遮。

“他卒于去年十月,在距益城万里外的云泽山脉外,最后遗言是‘请小心毒尊’。”墨泪将用白布包着的男人‘交’托的物品递出:“这是他最后请转‘交’商行的遗物。”

‘侍’‘女’飞步去取来一只铺着红布的方盘,递‘交’给掌柜,掌柜接过,递送到赛大小姐面前。

赛月娥连盘子一并接于手中,福了一礼。

‘侍’‘女’等人跟着拜一礼。

墨泪平静的受众人一礼,取过之前的黑布,给包在红布中的男子盖住脸,一言不发的转身告辞,所托已完成,问心无愧,接下来也该去风云学院,会会那些被冷落了将近一年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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