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一片沉寂，只有院里风吹梧桐的“沙沙”声。
除了莫问，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没想到苏沐说变脸就变脸了，均被苏沐阴冷邪气的眼神吓得呆住。
莫问摇头，拿手抹了抹，轻声道：“无碍。”
伤口并不深，但莫问的身体被绝毒影响，就算再小的伤口，都会血流不止。
她这一抹，半张脸都是血迹。
看得苏沐懊恼不已，抬脚就将面前的桌椅踢翻了出去，“咚咚咚”的破碎声吓了莫问一跳。
苏沐淡淡道：“她伤了你。”
他的声音平淡出奇，目光不偏不倚正对莫问，并没看自己一眼，老妇却觉得那极尽幽冷的声音直直刺进了她的心里。
感受到阿娘的颤抖，小蝶忍不住偷偷露出脑袋，偏头偷窥一眼，不料竟正对上苏沐锐利如剑的目光，立刻又胆怯地缩回脑袋，躲进阿娘怀里。
两母女一时噤若寒蝉，再不敢抬头出声，显然对苏沐十分畏惧。
……
感受到气氛不对，莫问低唤一声：“沐哥哥。”
收回视线，苏沐呼出一口气，浑身的怒气被她一声轻唤给化得无影无踪。长长的睫毛一扇，俊美的脸上又掠起如同春日朝阳温暖动人的微笑。
“我先替你止血。”
说罢便自怀里掏出一枚药丸，放在指尖轻轻一捏，药丸应声而破，慢慢转为粉末。
“别动。”
说着，大掌向前，单手扣住莫问的脸颊，仔细将药粉一点点抖撒到伤口处，铺平抹匀。
“嘶！”莫问吃痛，脑袋本能地想要往后缩。
“呼……”苏沐对着她的脸，轻轻吹出一口气，柔声道：“忍忍，过会儿就好。”
莫问原本就比常人更能忍痛，闻言轻“嗯”一声，再没有动。
也不知那是什么药，见伤即化，很快就止住了血水。
只是那道伤口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显眼。
——阿木，你答应我，一定要找到解药。
——我原想照顾她一辈子……可，……你能替我照顾她吗？
——她一生孤苦无依，不要让她被别人欺负。
想着那人的嘱托，苏沐脸色一暗，他没有找到解药，还让人在他眼皮底下伤了她。
“你住哪家客栈？我送你回去。”
莫问愣了一下，皱眉。
“不是来治病的吗？”
苏沐眉眼一挑，微微侧过脸。
“我看她脸色红润，呼吸正常，好得很呢！”
老妇心中一寒，生怕他把莫问带走，推了推怀里的女儿，急忙道：“打伤姑娘，是小蝶不对，可那是她认错人……”
刹那间，黑眸陡然凌厉起来，苏沐冷冷一笑。
“认错人？”
他的眼神毫无温度，看得老妇手脚发冰。
“……是，她的神智……有时不太清楚。”
扭过头，他轻描淡写地道：“我看你还是去请那陈大夫来罢。”
他平淡的声音听在老妇耳里，简直就是五雷轰顶，只见她瞳孔放大，连连摇头。
“还请公子姑娘怜惜她的遭遇，不要和尚在病中的她计较。”
“娘。”小蝶不知何时清醒过来，她双眼通红，满脸泪痕的望着老妇。
“小蝶。我可怜的女儿。”老妇爱怜忧伤地抚摸着女儿的头，沧桑憔悴的脸上盛满了企求。
“还请公子姑娘可怜可怜我们母女。救救我女儿！”
“老妇愿为公子姑娘做牛做马！”她说得诚挚无比，声音里带着幽咽的哭腔。
“娘，娘！”
苏沐看着抱着哭成一团的母女两人，蹙眉不语。
老妇顾不得女儿，慌忙扑到莫问脚边，哭喊道：“姑娘！求您救救我女儿，救救她吧！”
“娘！”
老妇抽噎着，一个劲儿地重复着恳求道：“求你，救救她，救救她……”
“娘，娘，娘。”
不知为何，莫问一脸黯然。
“原来有……是这样的。”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纵然苏沐离得近，也只听了个迷糊。
转头见她“望”着那对母女怔怔出神，不觉心里一凛，苏沐忽然醒悟过来。
原来有……是这样的。
原来有娘是这样的……
这对母女让她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他一直以为她其实不在乎的，原来……
阳光斜斜射而来，照得莫问脚边影子茕茕孑立，苏沐看了片刻心有不忍，脚下不动声色地朝着那边挪了两步，一高一矮两道影子顿时混做一团。
萧索不在，苏沐这才仰起脸，轻唤她一声：“阿问。”
莫问回过神，深吸一口气。
“沐哥哥，我想救她。”
见她一脸认真，苏沐不禁心中一动，“好。”
◇◇◇◇
医治完小蝶，莫问、苏沐、忠伯三人告辞出来，早已过了午时。
“咕咕咕……”莫问早上祭拜故人，并没有用早饭，经过这一忙，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忠伯闻声忙道：“公子和小姐慢行，我先去前面酒家点饭菜。”
莫问脸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嗯。”
苏沐望着忠伯的背影，“你今天又去祭拜那人了？”
“嗯。”
“他都不在，你为何还要去？”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苏沐默然。
莫问祭拜的那个女人，他们都不曾见过，他也只是在儿时听苏墨说过，阿问是被那个女人捡到，交给了神医济先生……
“你……”
苏沐被这一个字拉回思绪，半天都不见有下文，不由失笑。
“怎么？几年不见，阿问竟和我如此生疏了？”
“我，你这些年……”
苏沐故作不经意地打断她，“嗯？我这些年？怎么了？”
莫问：“你……”
苏沐不解，“又是我？”
……
如此来回几次，莫问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他是故意打断她的。
“……”莫问气结，“你！”
她本是想问他，这些年一个人孤身在外过得怎么样，为何会得了那“邪毒”的名号……
但此刻见他如此模样，忽然又觉得什么都不用问了。
只要他好好站在她面前就好，不管他在别人眼中如何，在她眼里他依然是她的沐哥哥。
思及此，呆直的黑眸立刻望了过来，苏沐仿佛从中看到一丝懊恼。
苏沐忍笑，“怎么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