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连续几天，都是莫问和卫风轮番守在离魄身旁。
苏沐隔一天来更一次药方，其余时候皆不见其人影。起先莫问还会问起他在干什么，后来得知他向李瑾瑜和卫风要了许多药材后，莫问就不再奇怪了，他定是在炼制毒药。
而作为房子的主人，李瑾瑜因病缠身无法过来，不过每日送往荷园的珍贵药材却从未间断过。
有邪毒的方子、医仙的手法、李瑾瑜的良药，离魄昏昏沉沉地躺了四天，第四天夜里就完全醒了过来。
莫问左手抵着额头，右手手肘支着床沿，正垂首闭眼。一缕碎发垂落在蹙起的眉稍上，带出几分忧思。
她在发愁什么？是为自己吗？离魄心里想着，手不自觉地轻轻抬起，犹豫良久，终是忍不住向她微拢起的眉心触去。
微凉的指尖碰及额心，莫问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打了过去。
“啪——！”
空气中寂静一霎，莫问反应过来。
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离魄？”
“吵醒你了。”久未说话，离魄的声音有些低沉嘶哑。
深锁的秀眉忽地一松，跟着微微向上扬起，然后彻底舒开，清淡的面庞上刹时绽出一朵欢欣的花。
“你……醒过来了！”
自两人相识以来，离魄总见她神色清冷、波澜不惊，何曾在这清冷孤绝的脸上见过如此丰富多彩的表情，一时不觉竟看呆了。
“嗯。”
莫问倏地一下站起来，衣袖拂过床榻，带动矮几上的药碗，“砰砰”几声，药碗不停旋转。
莫问听到声响忙停下动作，伸手去扶，然而瓷碗已到了边缘。
只听“哐当”一声，碎渣子飞溅四处。
平展的眉心立刻弓出几个皱褶。
离魄中气不足地道了一声，“小心！”
门外思思听到动静，立刻跑了进来。
“姑娘别动，我来收拾吧。”
她抖了抖莫问的裙子，又将她整个人仔细检查一遍，见她无恙，才引她坐到一旁。
眼睛看不见最大的坏处就是此刻了。
莫问一动不动，满脸歉意，“对不起。”
思思一边收拾，一边道：“姑娘无需如此，这本就是我的工作。”
“……”
思思手脚很快，转眼就收拾停当，退了出去。
自思思进来后，莫问就一直低着头。
离魄躺在床上，将她赧然而窘迫的表情尽收眼底。
“伤到那里没？”
莫问摇摇头，忽地想起正事。
上前，搭脉。
“毒素已清，再喝两幅药即可。”秀眉略蹙，似有不解，“你的脉……”
“怎么了？”
莫问凝神感受良久，想了想，道：“许是换了药的缘故。”
她的手有些凉，还有些软。
离魄凝视着，凝视着，忽然想要更多。
眼见它就要离开，离魄突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碰了上去。
莫问以为他哪里不舒服，“怎么了？”
大手渐渐上移，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她的手。
“活着，真好。”
“……”是啊，活着真好，可不是每个劫后重生的人都会这样感慨。莫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视线从手移动到她脸上。
他唤她，“阿问。”
莫问略略抬了下头。
“我睡了多久？”
“四天。”
“你又救了我一次。”
不知为何，莫问脑中突地响起第一次救下离魄时他说过的话。
他说：救命之德，恩同父母再造，日后莫姑娘若有任何差遣，离魄必当全力以赴！
她救过很多人，听过许多感谢的话，有真心的，也有敷衍的。
但只有他把感谢之言说的宣誓一般，也唯有他真的将她放在心上，为着她的事全力以赴！
“救命之德，恩同父母再造。”
以为她有什么吩咐，离魄认真地盯着她。
莫问顿了顿，“你的命是我的了。”
寂静夜色中，细小温柔的声音宛如给大地蓬勃生机的春风，迅速疯狂地滋养着离魄的心。
“我想坐会，能扶我起来吗？”
“嗯。”莫问扶着离魄的肩膀，“小心手。”
离魄借着她的力坐起来，期间他一直凝视着她。
待她要松手推开时，他忽然展眉一笑，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半晌心满意足轻叹一声，声音中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阿问，我好开心。”
莫问被他拥得喘不过气来，伸手去推他，可……没想到这人重伤之余，力气居然很大。
“……开心什么？”
到底还在病中，经过这番力搏，离魄额上已全是冷汗。
“还能看见你。”
说完离魄又在心底默默补充一句：还能听见你关心我。
离魄闭目，将头埋入她的颈窝，香郁清甜的体香在呼吸间浸入心肺，像毒药又像解药。
“你知道吗？毒痛难忍时……那时，我就想这样拥抱你。”
“……”感觉到脖颈处的湿意，莫问微侧下头，“又痛了？”
离魄轻轻喘气，“抱着你就不痛了。”
“……”
离魄低头，默默感受了会儿持续加速的心跳，继而失笑。
莫问奇怪，“笑什么？”
重新埋入颈窝，他继续闷笑，“没什么。”
莫问别过脸，不理他。
“生气了？”离魄松手，看她。
莫问叹了一声，蹵眉不语。离魄一直看着她，没有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见她面有忧色，不由低声问道：“真生气了？”
莫问摇头，“你为什么去唐门抓唐云？”
离魄似没料到她忽然转移话题，一时愣住。
“暗夜阁已被你灭门，你和唐门也无仇怨……是为了我吧。素闻唐门有两绝，暗器和毒……”
莫问依偎进离魄的怀抱。
“离魄。你去之前就没想过你是为我而去。若你回不来，我要如何自处吗？”
离魄搂紧她的肩，轻轻摇头。
“没想过。我只知道，你还等着我，等着我，一起回云雾山。”
莫问心中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默默揽着他的腰。
“你去抓唐云，是查出什么了吗？”
“嗯。”
莫问心头一紧，“查到了什么？”
“你的毒是陈惊凤下的。”
“陈惊凤？她是谁？和唐云又什么关系？”
一连三问，足见问话人的急迫。
可离魄却没有回应。
他拉着她的手想叫她别急，刚要开口，忽觉胸口一阵绞痛。
刹那间，脸色骤变，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