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希只顾着讶异纪晚泽会忽然出现,一时全没注意到在场三人的异状,脱口便问道:“晚泽,你怎么来了?你昨天在电话里不是说回去了么?”
纪晚泽进门时便挂在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但此时已极是勉强,却又无法对乔希变脸,硬是捺了下,才悻悻道:“开车时走了下神……一下就错过能掉头的出口了,再能下高速的地方,离这就剩几十公里,便干脆来了……”
“那……才刚到么?”乔希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怔怔地又问。()
纪晚泽斜睨了眼站在一旁,神色已经恢复了淡漠的牟阳,才对乔希说:“没,四点左右的时候,其实已经到了村子里,就是太不太确定外婆家在哪,后来转了几圈,看见牟助理的车,才停下,看着时间太早,估摸着你们没起,不好意思打扰,就在车里等了会儿,听见院里有了动静,才敲的门。”
“那你开了一夜的车,都没睡么?要不先……先眯会儿?”乔希这才算找回几分清醒,回身抖开刚叠起的被,要铺开时,看见牟阳的毛衫还搭在炕角,拿了要递他,才猛然觉出哪里不对,一下愣住,转头去看纪晚泽。
纪晚泽双手环胸,冷冷与牟阳正对视着,一边的舅母暗地里正使劲儿地朝她递眼色,乔希一蹙眉,终于意识到眼下的情形,无奈地笑了下,似是对着舅母也是对着纪晚泽解释道:“昨天舅舅他们喝酒喝到太晚,舅母已经睡下了,之前不知道牟阳会来,忘了给他安排房间……”
舅母早就等着乔希开口,听了这话,立即一惊一乍地接道:“你看这怎么话说的,你舅舅是个糊涂的,你哥哥怎么也这么没脑子了,先头看他们喝酒,怕扫爷几个了兴致,没去打扰他们,可我睡下前,特意同你嫂子说了,让她告诉你哥,晚上别忘了给他阳阳哥收拾好歇脚的地的。这傻小子平时就少根筋,一准儿喝多了,就全忘脑后边去啦,看我回头不抽他,哪有这样待客的。”
说完转头又对纪晚泽讪讪地笑,“姑爷,这事可真怨我了,不过,他阳阳哥也不是外人,自小跟小希亲哥们似的,头先来的时候,哪次不是一个炕头睡的,也不碍得什么,你说是不是?”
纪晚泽硬生生挤出几分笑意,转头对着舅母道:“嗯……您说得是……不碍得什么……”
舅母听出纪晚泽言不由衷的味道,尴尬地笑笑,只好又去招呼牟阳,“那什么,他阳阳哥,早点这就好了,你要不先吃点儿去,让他们小两口说说话儿?”
牟阳听了这话,只去看乔希,乔希恰是刚转回身继续整理炕单,他一时便没言声,纪晚泽怒火攻心,再也捺不住道:“牟助理怎么个心气儿?许是这会儿还不饿,想跟我聊聊天?”
牟阳淡淡地一点头,“可以,纪总有兴致咱们就聊聊。”
虽是都无疾言厉色,屋里一时却是剑拔弩长,舅母再是个头脑简单的,也察觉出这会儿情势不对,忙过去拽了下乔希道:“姑爷一宿没睡,我去打点热水给他,你好歹收拾下,让姑爷先睡会儿,别都这么站着了……”
乔希木愣愣地转回身,看了眼牟阳,又看了眼纪晚泽,清清淡淡地开口道:“晚泽,你是先歇会儿再吃东西,还是先吃点儿早饭再睡?是不是还急着回去?”
纪晚泽适时地打了个哈欠,对乔希笑,“困了,我先睡会儿吧……”
乔希也便也笑笑,“那你睡吧,等会儿我来喊你。”
见乔希说话要走的样子,纪晚泽一急,忙拉了她的手道:“小希,我还有话跟你说。”
舅母当即便也去拽牟阳,“他阳阳哥,走,咱吃早点去了,一早煮了地瓜棒子粥,这会儿也该得了,都是咱自己地里的种的,你们城里人讲话,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绿色食品……”
牟阳被拉出去前,又转头看了眼乔希,却正是看见纪晚泽把乔希拉进怀里,他略僵了下,终还是转身跟着舅母出了屋。
看见屋门阖上,纪晚泽回头又去看乔希,她眼底有着淡淡的黑眼圈,脸上带着些疲倦的痕迹,笑容却依旧是清清淡淡,心无芥蒂的样子。
他骤尔心里发苦,想问,问不出口,不问,又憋得难受。
乔希不像杜乐淘,喜了便笑,怒了便嗔,不安时便会躲闪着他的眼神,他不用费任何脑子,就知道那丫头是个什么样的情绪。
乔希只一径的云淡风轻,便时常让他毫无头绪,比如……昨晚这她与牟阳孤男寡女睡在了一间屋里,自己这个做丈夫的是不是也算拿了个现行?这当口,当事人不该急切地为自己辩解一两句么?又或者,心虚不辩解,是否也不该这么淡定的样子?或者乔希是觉得他们夫妻间该有这种信任,此前说了牟阳为什么同她住在了一起,就根本再毋庸多言,还是说,她跟牟阳已经有了某种默契,所以他怎么以为根本毫无意义?
他想着适才一进门时,看着乔希正在弯身整理床铺,而牟阳挽着袖管站在她身后,一副正准备梳洗的模样,端的是才刚起床的小两口一早该有的情形。
彼时,惊的是他,慌的是舅母,这俩倒似没事人一般理所应当,是行端坐正,所以坦坦荡荡,还是有恃无恐,所以全不在意?
他心里乱成一团,揽着乔希的肩膀,却又讷讷不成言。
乔希见他看着自己不语,笑笑地问道:“怎么了,晚泽?不是说有话同我说,又想什么呢?”
纪晚泽盯着乔希又默了几秒,忽然松开揽着她的手,探身进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折叠的四四方方的白纸,然后小心地一点点展开,递到了乔希的手里。
乔希接过来,看着那张纸一下子怔住。
那是前一阵纪晚泽失声时,俩人沟通不方便,便以笔代口写的话,前半截尽些是闲七杂八的琐事,最后一句,却是她说:“咱们好好在一起过一辈吧。”后边则跟着纪晚泽力透纸背般的一个“好”字。
乔希心里轻轻一颤,抬头去看纪晚泽,却见他正柔柔地望着自己,复又握住她的手道:“小希,你知道么?昨天打电话怎么也找不到你时,我在车里等着消息,然后想起当初咱们写下的这个,忽然就觉得心里安定了些,你说过咱们要在一起好好过一辈子的,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就离开我呢?一辈子还那么长呢,现在才是刚开了头,还有大把的时间在等着我们……后来我一路开车,一路就在想,你一定是好好地在外婆家已经睡下了,是我关心则乱……可是这么安慰着自己,却还是必须要看见你一眼,才觉得踏实……”
纪晚泽缓缓地说着,前一天在公司发脾气没少嚷嚷,又是熬夜开了一宿的车,此时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乔希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眼底布满的血丝,和已经发青的眼底,忽然鼻子一酸,眼泪恍恍地便要落下般。
纪晚泽便又顺势把乔希拥进怀里,喃喃说道:“小希,咱们会在一起好好过一辈子,是不是?”
许久,怀里的人却是意外地没有任何反应,纪晚泽拥着乔希的臂弯一点点僵掉,心也慢慢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松开手,握住乔希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再又颤声问:“小希,你怎么不说话?”
乔希轻垂了眼睑,抿了下唇才又抬头,“晚泽,你困了,先睡会儿吧。”
“小希……”纪晚泽有些难以置信地拽住乔希的手肘,“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是么?”
乔希有些艰难地扯了抹笑容道:“晚泽,你一夜没睡,这会儿嗓子都哑了,别说话了,先睡会儿吧。”
纪晚泽想不到乔希竟会如此逃避他的这个问题,这样的逃避,于乔希的性格,显然已经在表明一种态度,他心中大惊,只觉心脏咚咚地飞快跳着,似是要从胸膛蹦出来一般,一时间竟被一种无来由的恐惧深深摄住。仿佛有什么属于他的东西,眼睁睁地要从他眼前溜走,他却无力阻止。
之前,虽是看到牟阳与乔希共处一室的一幕,但是在他内心深处,其实还是相信这两个人之间这一晚并不会发生什么的。他纵是与牟阳不投脾气,却相信牟阳的人品,而乔希这样的女子,任谁,又怎么会去怀疑她。
可如今,若不是这两个人之间曾经有过什么,一向温婉的乔希,又怎么会生出抗拒的举动?
他不及深想,只觉再不捉住什么,一切便就迟了,情急之下,伸手便一把将乔希拉进怀里,然后,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二人初结婚时,虽不及一般新人的蜜里调油,夫妻间该有的亲昵总还是有的,后来纪晚泽觉得乔希好似并不在意这些,恰又是公事正忙,杜乐淘又出现的时候,那些事,才慢慢地淡了。
可即便有过比这更亲昵的举动,这样暴风骤雨般的吻,却是两人间的第一次。
纪晚泽只是慌不择路地想要抓住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乔希却是不料纪晚泽会突然如此,一下子惊住,完全忘了该怎么办。两个人的脑子都在混乱中,身体却都有着本能的反应,这一吻逐渐如火如荼,直到几乎窒息,纪晚泽才松开乔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乔希也同他一样,心口剧烈起伏着,心魂不定地抬头去看他。
看着乔希嫣红的脸,眼里透出水漾的迷离,望着自己,纪晚泽的头脑终于一丝丝地清醒过来,他慢慢绽开笑容,额头抵上她的,再又轻声地,诱哄般地问:“小希,我们会好好在一起一辈子的,是不是?”
乔希抚着心口,仍在大口地呼着气,气息稍平,才低垂了眼眸,轻声开口道:“晚泽,你爱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