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望着窗外,乌云避开了阳光,躲开了滚烫,跑到了白云后。
“格格,你发烧了?”秋葵懵头懵的脑探过手:“诶?也不烧啊,怎么尽说胡话呢。”
秋葵才做过早膳。
手里染了些饭菜的味道,琉璃嫌弃的拂开:“什么味儿,拿走,闻着恶心。”
秋葵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脑袋:“格格,原来你没发烧,你是有了身孕,太快了吧,白学士好厉害,平时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没想到这么勇猛。”
愈说愈扯。
琉璃前倾着身子拍了下秋葵的嘴巴:“你这丫头,愈发的胡扯了,若是再乱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奴婢难道说的不对吗?”秋葵一脸的茫然。
“大错特错。”琉璃扶着香塌的塌柱打算下地,秋葵有眼色的扶住她的手臂,穿上了火红凤云金丝绣鞋:“嫁衣破了,去,给我把那家拿来。”
秋葵捂住嘴巴:“天那四格格,白学士真是太强悍了,嫁衣都碎了,成亲好可怕,我不要成亲。”
“我看你是想成亲了。”琉璃托着疲倦的身子,揉着酸胀的头来到妆奁前:“改日,寻个好人家就把你嫁出去。”
“不要。”秋葵的脸一红:“奴婢就想一辈子服侍格格。”
“我不用你服侍。”琉璃的确想找个好人家把秋葵许配出去。
秋葵急的直跺脚。
琉璃只好哄笑她。
她坐在妆奁前。
满是珠宝首饰,口脂,花钿,远山黛,晃的她眼睛生疼。
泛黄的铜镜内映照出她素雅的小脸儿,妆容约莫都蹭到锦被上了。
秋葵拿出一个孔雀步摇在她头上比了比,又拿出一个珍珠簪子戴了戴,觉得不太满意:“格格,驸马爷呢?一大早就出去了?”
“别提他。”琉璃怔了怔:“跑了,昨夜就没在这儿。”
“……”秋葵惊讶的‘啊’了一声儿:“不会吧。”
“会!”琉璃转过头:“一会儿我们就收拾东西回宫。”
进门的第一日就回宫。
秋葵吓的直摆手:“格格,这不大好吧,哪有出嫁第一日就回去的,怪让人笑话的。”
“谁笑?谁笑我把谁的牙打掉。”琉璃坐出一个砍头的动作。
秋葵急忙捂住嘴。
在宫外,琉璃不必穿繁琐复杂旗装,不必戴重若磐石的旗头。
一袭桃花红醮纱纳纱长裙,嫩黄色的蕾.丝裹胸,长长的裙裾上刺绣着展翅欲飞的蝴蝶,惹人艳的桃花栩栩如生的刺绣在长裙上,娇艳欲滴的花瓣儿在腰封那儿环了一圈,宛若杨柳的细腰上系了两条丝带。
脚下踩着那双绣鞋。
长长的青丝散落在肩头,两侧编了两条细细的麻花辫子,发髻前插着水蓝色的海洋珠璨,一直扣到发髻后,而又用一个蓝色的蝴蝶叩住。
她饱满的额头前印着一枚花钿。
让她愈发的娇艳。
抿着口脂,琉璃眼波流转,淡淡的扫了一眼门口:“秋葵,今后这日子,恐怕没那么好过了。”
一番话说的秋葵稀里糊涂的。
“格格,此话怎讲?”秋葵有些不太明白。
将那嫣红的口脂从唇瓣儿取出来:“你以后就明白了,其实,宫外的日子有事并不比宫中消停。”
“啊?”
自打昨夜。
杜千落的出现,不速之客的出现。
琉璃就明白,斗争,其实才刚刚开始。
“格格,那我们真的要回去吗?”秋葵问。
“回去?”琉璃打扮的娇艳,望着窗外的骄阳:“回去作甚,适才,我只是说说罢了。”
在宫中,皇后层层压制她,让她透不过气来。
在宫外,她是白瑾泽明媒正娶的妻,她凭什么将所有的一切拱手送人!
*
偏房。
学士府的丫鬟们捧着水盆,膳食在门口候着。
杜千落满身的怨气。
昨夜她脏兮兮的来到偏房告状。
本以为白瑾泽会怒火中烧惩罚琉璃。
谁知,白瑾泽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让她前去洗干净’而已。
以至于,她一整夜都没有安睡。
清晨,旭日东升。
杜千落换上了一袭崭新的新衣裳。
那是琉璃的衣裳。
穿着也算合身,只是她的腰肢没有琉璃纤细,要稍稍收腹罢了。
推开门。
阳光有些刺目,她眯着眸子:“你们都进来侍候白大哥。”
“是。”那些丫鬟们不懂什么,只好照做。
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偏房。
一些丫鬟绕过她朝另一个方向走。
“诶,你们,去哪儿,过来?”杜千落昂着下颌招呼着。
那些丫鬟们面面相觑只好上前。
颤颤巍巍的拂了下身子:“姑娘,请问有何事。”
杜千落扫了她们一眼:“为何不来偏房侍候?”
“回姑娘,奴婢们要前去侍候四格格。”其中一个丫鬟道。
杜千落冷哼一声:“她不是有人侍候么,这儿是学士府,你们应该知道该以谁为重吧,都进来。”
那些丫鬟们左右看了看不知如何,但想着,偏房内,白学士跟里面呢。
这么一闹。
学士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白学士昨夜没宿在格格宫中,不免有些揣测,所以也就跟着进了偏房。
整齐划一的站在那里。
杜千落显得贤惠的如女主人,浸湿了帕子拿到白瑾泽跟前:“白大哥,累坏了吧,快擦擦脸。”
一整夜。
都让白衣女子想尽法子留住白瑾泽。
白衣女子的手依旧禁锢着白瑾泽,只一夜,白瑾泽面色苍白,眼睑下蕴着一层淡淡的乌青色,下颌紧绷,线条分明的脸颊折射出完美的弧度,如飘云过海忧伤的少年。
那抹白衣染了些许的浮沉。
杜千落亲昵的弹了弹他的肩膀。
白瑾泽反应淡然疏离,将湿帕子接过来擦拭了脸,清醒了些许,单手麻木,杜千落贤惠的揉了揉:“白大哥,你回去歇息吧。”
“也好。”白瑾泽滚动了下喉结,声音夹杂着宿夜带来的沙哑。
巧的是。
还为撤离。
白衣女子的长指微微松动有了反应。
“白大哥,她好像醒过来了。”杜千落惊喜坏了。
白瑾泽探过头。
白衣女子面若白纸,唇若落叶,抖了抖颤抖的长睫,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双丹凤眼,四处透着怜惜的感觉,不同于琉璃那双水汪汪,灵动的大眼睛。
“你醒了。”这是白瑾泽同她说的第一句话。
白衣女子默默的望着周遭的环境,眼神里有一些疑惑,视线落在面前那张清寡英俊的脸上。
心,恍若一只箭射在心口。
乱了芳心,眼眸流转,却很好的隐藏着自己的情愫。
“这是……”她的声音若清泉,有些好听,只是带着小家子气。
杜千落生怕她遭白瑾泽的厌恶,也怕她坏了好事儿,只好忍着眼泪,红着眼圈,握住她的手:“小主人,你醒了,这是……这是白大哥的家,你安全了,不会再有人追杀你了。”
她死死的握着。
白衣女子明白这个暗号。
苦涩的唇勾了勾,疏离且陌生的望着白瑾泽,脑海里回想着杜千落交给她的话,她撑着身子欲起身,连忙被白瑾泽摁住手:“躺着便可。”
双手摁住。
掌心的薄凉慰了他手心里的温热,白瑾泽不动声色的将手挪开:“谢谢你。”
“你先吃些东西。”白瑾泽挑开了话题,望向杜千落:“让她吃些东西,我看你都准备好了,做的很好。”
不容易得来的夸奖让杜千落心花怒放:“白大哥快歇息吧。”
他负手而立,如一株干净的大白杨,微微眯着浅眸,心早已飞到了正房。
整整一夜未回。
也不知琉璃怎样了。
心猿意马之际。
偏方外,秋葵昂起了骄傲的声音:“四格格到。”
闻言。
杜千落唇角的笑容陡然敛起。
望了一眼躺在长塌上的白衣女子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
她如耀眼的明珠,如璀璨的珠宝,盈盈玉步捻到了白瑾泽跟前儿,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长塌上的病美人儿。
好一个杜千落。
现如今,将女子往她跟前儿送着碍眼。
白瑾泽黯淡的清眸如月牙般晶亮,握了握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琉璃反握住他的手掌,嗅到了其他女子的香味儿,不是杜千落的,想来定是这长塌上的女子的。
有趣儿。
伤了,却还带着香味儿。
琉璃莞尔一笑,明媚动人,眼眸扫着秋葵,口吻带着训斥之意:“秋葵,你好生没规矩,这又不是在宫中,不必四格格,四格格的叫,现如今,我已然嫁到了学士府,白大学士是当家的,你理应叫我一声夫人,你乱了规矩,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
秋葵急忙掌嘴,跪在地上:“是,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掌嘴。”
“好了好了。”琉璃让她起来:“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吧。”
“是,夫人。”秋葵捧着精致的早膳。
琉璃瞟了一眼,朝白瑾泽柔柔一笑:“瑾泽,饿了吧,既然你在这儿忙就跟这儿吃吧。”
她一边说,一边让秋葵将早膳摆好:“千落姑娘,你在这儿忙了一夜,也怪亏待你的,等你吃完了早膳再走吧。”
“……”杜千落明白,她这是变着法子的撵自己走呢:“我一会儿和白大哥一同用膳。”
“也好。”琉璃笑:“你是客人,理应让瑾泽陪着。”
她一副满不在乎的德性惹的杜千落不痛快。
希望她爆发。
“白大哥,你还没跟琉璃姑娘介绍小主人呢。”杜千落故意将‘小主人’三个字咬的很重。
戏,唱上了。
白瑾泽还没有准备好将这件事告诉琉璃。
她擅自说话让白瑾泽那张脸沉了又沉:“千落,此事以后再说,你先用早膳。”
“白大哥。”杜千落跺脚。
“用膳!”白瑾泽生硬道。
二人来到膳桌前用膳。
琉璃伫立在那里久久未动弹。
长塌上的白衣女子长相温婉动人,似是乖巧,但,她的眼神里却涌动着蠢蠢的**。
究竟是沉不住气的。
女子与女子之间最为敏感。
琉璃一双柔荑拨开了玉珠帷幔,系在了长塌的塌扣上,弯下了腰:“好好养伤,安心住着。”
那白衣女子抖了抖,苦涩的笑。
琉璃的柔荑换换的抚过她的青丝,她的脸蛋,露出柔和却锐利的笑。
白衣女子吓的打了个哆嗦。
早膳后。
老大夫前来,替白衣女子把脉,说是动了肝脏之气,要好生休养,看了看她的腿伤,的确很严重,暂且无法行走。
杜千落当着他们的面愈发的愧疚:“白大哥,都怪千落不好。”
“行了,别说了。”白瑾泽觉得厌倦。
众人退下。
玉珠串成的珠帘悬挂在内殿与外殿之间。
自然的瓜果梨桃的味儿蔓延着。
琉璃擎起手,那股香味儿依稀存在。
里面的人说话。
她呆了些许片刻觉得乏了,若是总跟这儿呆着好似想听秘密似的。
若是白瑾泽想告诉她,她早晚会知道。
何必跟这儿像个小狗儿似的巴巴的等着,盼着呢。
玉枕靠在后面,白衣女子用过膳,用过水,干裂的唇瓣儿总算能看了。
白瑾泽离她的距离稍有疏离之意。
“我叫碧玺。”白衣女子跌跌撞撞总算念到正题上来了:“家中爹娘早已让人害死,打小在老先生那儿长大,老先生一直隐瞒着我的身世,直到前些日子,老先生才将银锁给我,告知了我的身世,于是,我拿着银锁出来寻找仇家,顺便想把藏宝图寻回以慰我爹娘在天之灵。”
碧玺说到情处,掩着帕子哭泣起来。
许久,她见白瑾泽没有哄她,自知之明的泣噎道:“我有些激动了。”
“无妨。”白瑾泽恰到好处的疏离安抚。
杜千落亲昵的坐在她身边,抚着她的手背,似是说给她听,实则也是在说给白瑾泽听:“白大哥会替你做主的,小主人尽管放心才好。”
“可否将你的银锁给我一观。”白瑾泽摊开掌心,声音稳稳沉沉,不容置喙。
碧玺微微点头,将银锁双手奉上,一举一动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杜千落曾经告诉过她。
藏宝图的小主人是大家闺秀,皇室后人,想当年,那崂茶族也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荣华富贵,无人不敬。
她花了些许的银两请人教碧玺礼节,礼仪,以及走路的玉步该捻几分,腰肢该扭几寸,笑意该融几抹,都教导有方。
将银锁收到荷包里:“改日我来还你。”
碧玺乖巧的点头,嵌下的青丝垂在肩头,映的她愈发的削瘦惹人怜爱:“我该叫你什么?”
白瑾泽一顿。
她是娘亲经常提及的藏宝图小主人,也是打小早已许配亲事的青梅竹马。
“跟着千落叫白大哥吧。”不远不近,不亲不疏。
“白大哥。”碧玺柔柔唤道:“不知白大哥可否知道当年杀害我爹娘的仇人是谁?藏宝图又遗失在何处?”
她一字一字的说。
喉咙有些生硬。
白瑾泽淡若泉水的眸子漾漾的望着碧玺的一眉一眼,细细的听却着她话中的一顿一挫:“仇人会寻到的,藏宝图会寻到的。”
碧玺微微一怔。
藏宝图明明在……
想来,白瑾泽对自己还是稍稍有些警惕的。
不过,来日方长。
碧玺盈盈玉坠的眸子晕染着湿润:“江湖艰险,碧玺疏忽了,导致受了伤还连累千落姑娘和白大哥照应,碧玺心有愧疚,碧玺会离开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碧玺会自己寻找仇人的。”
一番话说的凄凄动人。
春意盎然的春日惹的心烦意乱。
指腹间捻着十足的汗水,碧玺咬着唇瓣儿,那双通透的眼睛灼灼的望着白瑾泽。
树叶薄动却是风起。
傲然的清眸印着栩栩的凉意,眼底的涟漪消褪不见,白瑾泽的声音若海浪上一bobo的浪花儿,推来,散去,琢磨不透其中的深意:“不必着急,一些事,还是要考量着来的。”
“……”白瑾泽话中有话,碧玺自然不好说些什么,只好点头应允。
迟迟的候着白瑾泽的话。
“这间偏房你先住下。”白瑾泽语气轻轻若春日才映起的蒲公英:“你的腿伤还要一阵子才会痊愈,这期间在房内好生养着,不要四处走动。”
话略有深意。
碧玺听的明白。
千落也听的明白。
应了声‘是’,白瑾泽便离开。
正房的暖阁里那对火红色的大红凤烛香消玉殒。
白茫茫的雾气散着。
恍若两缕孤魂。
打趣的无聊,琉璃攥着素簪子挑着烛芯儿,把玩着就忘了时辰,也愣了神儿。
就连白瑾泽在她身后轻轻的环着她,琉璃都不得而知。
“呀。”那簪子掉了,本就不结实的樱花珠子也掉了,琉璃有些心疼,落在掌心:“怎的也没个动静。”
捧着她那张月明的小脸儿:“瞧瞧,嘴上能挂油壶了。”
“油壶可挂不得。”琉璃拧身。
“明白了。”白瑾泽跟着拧过去:“挂了个醋坛子。”
四目相对,白瑾泽眸底的笑意渐浓。
琉璃却也忍不住笑了,丢了下帕子:“笑甚?不要以为跟我嘻嘻哈哈的就能躲过去。”
眉宇间的浅浅笑意若雪后的初春,拉起她软弱无骨的小手咬了一口,力道很轻:“特意来哄你的,我在哄你,若是再不哄你,你岂不是收拾收拾包袱回宫去了。”
“秋葵那死丫头又胡乱说话了是不。”琉璃的指尖藏在他的掌心里拧了下。
白瑾泽配合着她装疼:“夫人饶命。”
“你的夫人那么多,叫哪一个呢。”琉璃一吐口就是满满的醋味儿,还是陈年老醋,熏的空中全是。
捏了捏她能掐出水的小脸蛋儿:“我想想。”
白瑾泽正儿八经的冥思苦想,骨节分明的长指敲了敲额头:“我的确有许多的夫人,却不知如何安置呢。”
醋味儿十足的琉璃怎会听出话中个把意思。
将他一推。
拉下了小脸儿:“我教你安置,怀里一个,腿上一个,抱着一个,背着一个,足足四个,累死你。”
白瑾泽爽朗的笑:“夫人这番主意甚是不错。”
“去去去,你出去,你那偏房的塌上还有两个美人儿等着你呢。”琉璃吃醋不假,却分得清轻重。
那碧玺不出所料就是白瑾泽的青梅竹马。
杜千落又被杜镖头硬生生的塞给了白瑾泽。
她现在可谓是十面埋伏。
他坚定的说了个‘不’字,拉近了梨花椅凑到她跟前儿。
淡若百合的香味儿隐约飘来。
神色漾着抹温情:“我有一个夫人,她叫琉璃,我只想着是怎么把她蒸了,煮了,炖了,烤了还是炸了。”
“你是妖怪吗,没想着还有吃人的嗜好呢。”琉璃‘哧’的笑了出来,眉眼流转,漾漾璀璨:“我又不是食物。”
白瑾泽一个隔空打牛将门阖上。
“喂,你干什么。”那抹阳光杜绝,盛满了满满的浓情蜜意,她冷不丁触上白瑾泽浅眸,脸‘唰’的红了。
他嗅了嗅琉璃的香味儿,把持不住的感觉缓缓滋生,长指如疾风捏住琉璃的丝带。
轻轻一拉。
丝带落下。
“好饿,用过早膳,现在想品尝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