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燕西正为了一门心思的亲近却被人家回绝正在郁闷呢,一腔怒火全撒在金荣身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在家行动便有人知道,好容易出来散散,还要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催我!你这个差事是怎么当的?可是你哭喊着要跟着我出来伺候的,这叫你当的差事,干脆把你赶回去。”金燕西只顾着生气了,完全没听见金荣的话。
七爷生气,金荣只好自认倒霉,今天一早上七爷就去了和金家做生意华美绸缎庄选了一堆料子,还特别的把翠姨娘的紫檀玻璃盒子的借来装着,送去冷家。七爷对这个女学生真的上心了。他竟然耐着性子和隔壁的宋先生说了半天话,还拜人家做先生跟着学写诗。谁知当天晚上冷家就把料子送回来了,看起来人家不怎么看得上七少爷。金荣垂手站着听金燕西发作自己,见着他的火气稍微平息点,才缓缓地说:“七爷,是太太叫七爷回去的。姑太太家的少爷明天就到了。太太叫七爷去接他呢。”
“哦,原来是表哥回来了,我记住了。今天也不用回去了,省的被母亲抓着唠叨。你看这些东西怎么办?”金燕西发泄一阵,心里舒服多了,他靠在沙发上翘着脚吸烟,拿着下巴虚点着那些光彩闪闪的绸缎。明天你去绸缎庄把素净颜色的换成鲜艳点的,一切都要最好的。金燕西不死心,世界上没有那个女孩子不喜欢新衣裳的,自己家里的嫂子和姐姐们的那个不是三天两头的做衣裳,还整天叫着没衣裳穿?金荣知道少爷遇了挫折,正心气不顺呢。他想想说:“依着我看,他们家的姑娘未必是喜欢鲜艳颜色的,人家都说投其所好,少爷不管不顾把以为她喜欢的送上去。咱们家的少奶奶和小姐们都很喜欢做新衣裳没错,但是也不是世界上的小姐们都和咱们的姑娘们一样啊。正好趁着七爷请教他们舅爷的机会,套出来他们家小姐喜欢什么。咱们只按着她喜欢的送去,再也没有被送回来的。”
金燕西点点头:“你个滑头,还能想出来这个主意!也好,只是这些东西怎么办?你把这些分给家里的下人们。对了,明天表哥是坐那一趟车?”
“表少爷明天早上八点的火车,在前门车站。到时候不仅咱们家的人去,可能白副总理家的绣珠小姐要去呢。”金荣看看燕西的脸色预备着退出去。听见白绣珠明天也去,金燕西下意识的说:“明天你在车站见着白小姐要是敢多嘴,看我怎么收拾你。”金荣虎吓一跳,赶紧拍着胸脯保证:“这个自然,家里的人问起来,我都说是七爷办诗社,把找个清净的地方刻苦学习呢。白小姐肯定不知道这些事情。对了三姨娘还打电话问那个盒子七爷还用么?若是七爷要用,她也不要了,叫人再做新的了。”
金燕西心浮气躁的看着桌子上的一盒子料子,郁闷的说:“把里面两块给小莲留下,回去你悄悄地给她就成了。省的被大嫂看见了又要唠叨了,丫头为什么不能穿新衣裳!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七爷,这些东西是可以退回去,虽然已经从扯下来了,可是都是尺寸正好一件衣裳的。不过是给他们几个消耗的钱,大部分的钱还能退。我们做下人谁穿这样东西叫人笑话。不如明天我把它们退了算了。”金荣粗粗的算一下这些料子足足有两百块的,总理家也没仆人穿着锦缎衣裳的道理。
“我像是缺钱的人么?我说给丫头就给她了,你喜欢也选几块去,剩下的你退了吧。我反正也不管这个了。烧水,我要休息了!”金燕西一肚子不痛快,干脆站起来进屋去了。金荣看着这些料子,选了几块找了包装纸包起来,剩下的都包成个包袱,放起来预备着去退掉了,反正七爷不在乎这点小钱,他还能发不少的财呢。
第二天早上,四五辆汽车驶进了正阳门车站的站台上,凤举夫妇鹏振夫妇和金燕西八妹梅丽都从车上下来,大嫂子秀芳看看还没多少人的车站,裹着英国风衣道:“也不知道表弟在国外变样了没有,别一会他下车了咱们这些人没有认出来。岂不成了笑话了!依着我说很该写一个牌子,叫司机举着别叫他错过了。”
三嫂子玉芬笑着说:“大嫂子真细心,当初表弟跟着姑姑和姑父出洋的时候,大嫂子好像还没嫁给大哥呢,自然是不认识了。”边上的鹏振赶紧对着妻子使眼色:“你还不是一样没见过表哥,其实你们不用来,反正也不认识。不过是拿了人家的东西,脸上挂不住吧。”玉芬斜一眼丈夫,伸出涂着蔻丹纤纤玉指对着鹏振点点:“你一个男人要拿我们女人的香水干什么?别是你想拿着姑姑和表哥送来的东西给那个相好的是不是,听说你最近捧一个唱戏男旦叫什么来着,别是拿着我的香水给那个人吧。”鹏振赶紧对着妻子使眼色:“胡说什么呢,八妹还在呢!好了别胡说了。”
大嫂子秀芳回想着以前,很感慨的说:“虽然我嫁进来的时候姑姑和姑父一家已经出洋了,可是我的订婚典礼他们可是来的,表哥我还是认识的。我记得那天他穿着展现的一身西装,脖子上的领带是蓝色的。忙里忙外的帮着招呼客人。现在想起来那天的情景和昨天似地的。”
凤举拿着白绸子手绢掸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都是老夫老妻了,你把以前的事情翻出来说个什么劲啊。”
秀芳斜一眼丈夫,对着梅丽说:“你听听,你大哥这会怕是后悔了。早知今日,你当初为什么哭着求着我嫁给你呢。你想在再结婚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找到了新夫人,我立刻让位。”
“你说的都是什么,好好地你说这个干什么,我反正是怕了你。”凤举眼神闪过一丝厌烦,转身对着金燕西说:“我听说你在外面闹个诗社什么的,表哥是学成归来了,你在学问上有什么不明白可以跟着他请教。妈妈已经把房子收拾出来,表哥常住在咱们家,正好热闹热闹。”
“他是你们表哥,可是却是我堂哥。说起来我堂哥姓白,住在我家更合适。”绣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梅丽见着绣珠欢喜的上前拉着她的手:“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其实住在谁家都一样的,我妈也想过表哥是你堂哥,去你家住着也成。只是你们家人少,表哥一个人住着怪孤单的。我们家人多热闹。绣珠姐姐你迟到了。”
“我哥哥本想着也来接堂哥的,只是临时有要紧事不能来了,我等了半天就迟了。你个小东西怎么也跟着来了?”绣珠和梅丽说话,眼睛却不断地在燕西身上瞟过来。原来金家的姑太太是嫁给了白家了,这位表哥大名叫做白雄飞字绍仪,大家多称呼他做白绍仪,名字叫的倒是少了。白绍仪和白绣珠的哥哥是堂兄弟,两个人是一个祖父,也是不远不近的亲戚。
玉芬笑着拉着绣珠说:“表哥忙公事,你一个人在家怪闷的。干脆你也跟着搬过来住着算了。”
“表姐!你胡说什么!”绣珠脸上一红,娇嗔白一眼玉芬。
“我那里说错了,你早晚也要过来的,不如先走走,多熟悉熟悉,省的嫁进来——”玉芬的话没说完的,汽笛声从远处传来,站台上接人的都看着远处嘴里嚷着:“火车进站了!”
大家都不出声的盯着火车进站,等着冒着白烟的火车停下来,整个站台上被各式各样的声音给填满了,呼唤着朋友亲人的名字,有人从车上下来,有的在站台上看垫脚看着车窗里面。凤举却不是着急,向前面走去:“包厢在前面,我们过去就是了。”说着一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到了站台的边上。包厢在列车前面几个车厢,白绣珠走到燕西身边低声的说:“你还记得绍仪哥哥张什么样子么?我那个时候还小呢,只是有个很模糊地印象。真的放在街上,我也许认不出来了。”
金燕西懒洋洋的把手插在口袋里面:“我也是模模糊糊了,只记得那个时候我每次去找他,表哥都在读书,要么就是出去运动了。他每天早上早起来晨跑,我记得那个时候家里他是第一个起床的。好久没早起了,我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我去你家这几天没见着你,你到底在忙什么?你们家也就是你一个闲人,没有差事也不上学。绍仪哥,我们在这里呢。”绣珠看见一个人从车上下来,她稍微怔一下立刻欢呼一声跑上去。
燕西看过去正见着个玉树临风男子从车上下来,天气已经变暖了,白绍仪穿着一身浅黄色英国羊毛格子西装,尽管是经历了长途旅行,他的白衬衫还是雪白耀眼,胸前的口袋上别着和领带一样花色手绢,他手上拿着帽子,看见绣珠飞快的跑过来,唐绍仪张开手臂给了绣珠一个拥抱:“原来是的秀珠妹妹,你长得这么高了。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个抱着洋娃娃的小丫头呢。大哥身体怎么样,大嫂身体也还好吧。”
绣珠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白绍仪:“哥哥和嫂子很好,嫂子在家等着你呢。哥哥有个会议不能脱身。不然他就来亲自接你了。路上还顺利么?”
“听说大哥荣升副总理,我还要当面道贺呢。他事情忙什么接不接的,我自己也能回去的。”唐绍仪很怀念的叹口气:“我一直很喜欢北京的秋天,赶着现在回来正好。”说着凤举和鹏振夫妻过来,大家寒暄问好,热闹起来。
“好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妈在家等着表哥呢,表哥离开很久了,你喜欢京城的秋天这个正好,我是天下最闲散的人,他们每个人不是有差事,便是要上学的,我陪着表哥好好地转转。京城有什么好玩的,我不谦虚的说还是有点见地的。”金燕西见多年未见的表哥也很高兴,他刚才偷着看了手表,发现时间不早了,金燕西预备着今天要去清秋的学校外面守着,等着她放学的时候偶然相遇一下。他赶紧催着带啊上车回家,省的耽误了时间。
白绍仪还没说话,凤举忙着说:“家里的一切都预备齐全了,母亲前一个月就督促着下人打扫房间。你住的地方都预备妥当了,而且家里人多,全家人一起也热闹啊。你先回去歇一歇,母亲怕是等着你回去呢。至于绣珠妹妹家,也是很欢迎你的。只是母亲担心绣珠家离着学校远,你上学校去不方便。”
白绍仪知道自己回来金家和白家都要挽留自己住下,可是他不想打搅别人的清净,但是舅母盛情难却,白家那边也要联络的。他看看白绣珠,也就上了金家的车子。一时到了金家,金太太果真是已经等着了,大家簇拥着白绍仪下来,金太太上前几步,拉着外甥的手,上下的打量着:“我的儿,你可回来了。叫舅妈看看,变样了没有。”
“舅母好,我一路上都很好。家母和家父叫我问舅舅和舅妈的安,他们还在美国不能脱身回来,不过明年应该也能卸任回家了。”寒暄之后,白绍仪恭敬地对着金太太鞠躬问好。
“你坐下来吧。都是一家人还计较那些个虚礼做什么。我把房间给你收拾好了,我知道你长大了,年轻人都喜欢自由的。我特别选了挨着后花园一个院子给你,那里出入方便,一般也很安静。你却什么只管说,我叫李妈服侍你。学校的宿舍条件肯定不如家里好,你妈妈写信托我照顾你,你就安心住在家里,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要拘束。”金太太殷勤的邀请白绍仪住下来。
绣珠来接堂哥的时候,白雄起嘱咐妹妹要邀请绍仪回家住着:“现在政局不稳,大总统有点坐不稳了。金家谁知以后是什么样子。绍仪是白家的人,这个时候还避嫌的好。你一定要请绍仪回家来住着。”可是绣珠心里还有点小心思,外面什么总统总理的她不管,可是绍仪堂哥也是金家的表少爷啊,而且金太太已经先张嘴了。她这个时候请绍仪堂哥回家住,好像和金家唱对台戏似地。再者绣珠的小心思,绍仪堂哥住在这里,她也能有借口来金家了。于是金太太问起来白家的意思,绣珠含糊着也不表示:“家里也是准备好了,一切都看绍仪哥哥的意思了,反正住在哪里都一样的。”
白绍仪听着绣珠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路上他翻了报纸,目前的政局对着大总统不是很有利的,白雄起是个灵活的人,断不会把自家的亲戚放在金家的。绣珠的态度有点耐人寻味,不过他也只是过度一下,况且母亲很看重娘家的。反正自己很快就要搬出去,白绍仪站起来对着金太太说:“我来打搅了舅妈真的不好意思,学校是提供宿舍的,我到了宿舍分下来就搬走了。”
“都是一家人,你何必要见外。我这些孩子看起来都不及你,你在我身边,我还能有个说话的人。”金太太拉着白绍仪坐在身边,问起来外国的日子。
午饭之后,金太太亲自带着白绍仪去给他准备的房间,这个院子在后花园,出入的确方便,屋子里面一切都是打扫干净糊裱一新的。看起来金太太是诚心实意的留外甥住下。金太太正指点着下人安放行李,谁知李管家急匆匆的进来低声的说:“太太,大总统选不选下野了。老爷也跟着宣布辞职了!”
在金太太愕然的当口,绣珠被白雄起给叫走了。金家上下都免不了一阵震动,除了金燕西,他一门心思的站在仁德女中的门口等着清秋出来,好和她来一场浪漫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