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四:初见
话说杨凌与顾洵在外守候,虽听得对方言语与打斗之声,但却不知战况如何,是以并未出手。
待得仇如海叫骆养性去裹伤,骆养性又是一声虎吼,杨凌方知战局不利,急忙越窗前来助战。甫一交手,便知那采花贼不是别人,却是那日在磨坊与他相斗的御子胤。
此刻借着月光,见那御子胤身高约有五尺七寸,高颧骨,瘦长脸型,留着两撇短须,样貌甚是英俊。御子胤也认出了杨凌,心道:“糟糕,竟是那日碾坊遇到峨眉派俗家高手。”
“那日我还以为是游鱼帮做了什么歹事,因而袖手旁观,如今看来,只怕又是阁下滥杀无辜吧!?”杨凌想起那夜之事,微微有气。
御子胤冷笑道:“哼,滥杀却是滥杀,是不是无辜,老子可就不知道了。”适才一招自己落在下风,虽说杨凌占着出其不意之利,但对手的真实武功绝不在己之下。当下不愿与他纠缠,只暗暗盘算如何脱身。
杨凌大怒:“好贼子!今番可容你不得!”折扇直指对方面门。
御子胤也不多言,登时就是一轮快剑疾攻。骆、仇二人见杨凌竟认得这采花贼,都暗暗惊奇,但此刻无暇多问,各自凝立在侧。
杨、御两个你来我往,斗了二十余招,难分胜败。御子胤见杨凌武功层出不穷,不仅有峨眉,还有武当、昆仑等派招式,心中更加惊疑不定。
骆养性点了止血穴道,裹好伤口,喝道:“今夜是缉拿凶犯,可不是江湖争斗,仇捕头,我们一并上吧。”他拾起单刀,加入战团。仇如海铁索已毁,但他武功甚为驳杂,双手各执一节,尽可当做短鞭来使。
他二人一加入,御子胤遮拦挡架便显得异常吃力。他情知不能再斗,长剑猛然一抖,挡开骆养性单刀,脚下左右虚晃一步,竟从仇如海身旁略过,杨凌急忙补上一招峨眉派云掌“白水秋风”拦截,御子胤竟不接招,扭身又从杨凌双掌边掠了过去。
杨凌大吃一惊,要知峨眉武功最是严谨,这套云掌功夫更是在招数衔接上紧密无间,如长江决口,连绵不断,然而对手竟在他招式变换如此微妙之际闪了过去,简直不可思议!待他反身再攻时,御子胤已跃出了窗去。
杨凌不知点苍派有一套叫“涤沧浪”的步法,意与顾洵华山剑法中“流水剑意”相似,走的是易经八卦中的坎卦,施展之时身形如水流,可攻可守,攻时审敌度势,敌慢他亦慢;退时出其不意,敌快他更快。亦步亦趋,真是妙用无方。
可御子胤刚一出窗,就觉一股沛然剑气直冲头顶,急忙举剑去架。但听“当!”的一声,他虎口一麻,长剑险些飞了出去。他靠墙站定身形,抬眼看去,一名长须老者手持长剑,捻须凝立,俨然一股大宗师的气场,正是华山掌门“苍剑清风”顾洵。
在这一股气势的压制之下,已不需交手,胜负就已分出了。御子胤自知不是对手,不敢去攻,运起轻功,只冀望能从他剑底逃脱。顾洵身影一晃,长剑便拦在御子胤面前,御子胤急忙运起“涤沧浪”的身法,就欲从顾洵剑底掠过。
顾洵“咦”了一声,不待对方从剑底矮身立时变招,反指对方后心。御子胤大惊,不敢再闪,引剑一挡,又是“当”的一声,“操!”这次御子胤连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不仅虎口剧痛,胸口更是发闷。“苍松剑意”之健,果然名不虚传!
“阁下的武功,似乎出自云南点苍派。”顾洵缓缓道。御子胤不敢答话,凝视着八方,只待乘隙溜走。
他抬头一望,只见骆养性与仇如海、杨凌三人正从窗头依次跃下,忽然灵光一闪,长剑索性直刺仇如海心口!杨、骆二人不料他被顾洵逼住还敢舍身抢攻,都来不及相救,仇如海更是猝不及防,半点反应也无。顾洵喝道:“休要逞凶!看剑!”
哪知御子胤这竟是虚招,长剑送到一半便即撤回。顾洵一愣,他欲救仇如海,“洗秋寒”去势极快,已然不及收招再变,只得顺势往回一斩。御子胤急忙运起“涤沧浪”的步法,只觉后脊剑锋冷彻,他身子一斜,膝盖微屈,双足内力陡升,竟如在冰面上溜行一般,“咻”地一下从顾洵剑下滑过。
顾洵见罢,不觉赞道:“好俊的身法。”御子胤侥幸逃出,如何再敢回头,飞也似地跑了。顾洵足下一点,也翻过了围墙,追了出去。
骆养性咒骂一声,一脚踢在了旁边的大树上。杨凌则扶起仇如海,叹道:“以如此武功为恶,实为武林大害。”
骆养性提起单刀正要去追,忽觉伤口一痛,右边膀子竟提不起力气来,当下恨恨地道:“若是走了此贼,当真是奇耻大辱。”
杨凌知他言下之意,要说以骆养性合顾洵、杨凌、仇如海四人之力,竟连一个采花大盗也擒拿不住,若是传了出去,实在是有损华山派和骆思恭的威名,当下劝道:“非也非也,骆兄,此獠武功奇高,仅逊于顾前辈一人,亦且小心机警,想要擒他,实属不易。”
“杨兄怎生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骆养性颇有不服,毕竟他先为御子胤偷袭而负伤,若非如此,御子胤必然胜不得他与仇如海联手,那么四人里应外合,御子胤插翅难飞。可偏偏在最紧要的时刻被贼子发觉,最终功亏一篑。
骆养性一咬牙,就要忍痛欲去追,杨凌忙道:“骆兄与仇兄身上皆带了点轻伤,虽无大碍,但若许久不做疗养,唯恐伤及筋脉,还是先回衙门调理为佳。顾前辈武功在那厮之上,只恐他年事已高,追他不上,杨某这便前去追截。”
骆养性自知轻功比之杨凌与仇如海颇有不如,此刻再要去追,多半追不上。有杨凌相助顾洵,自不需担心会败,但能否抓住御子胤,却是难料。而此刻肩头、左肋剑伤颇见疼痛,亟需治疗,只得点了点头道:“如此,有劳杨兄了。此贼轻功极高,身法又极为怪异,倘若一击不成让他遁走,只得另寻机会了。”
杨凌朝他与仇如海一拱手,就待要走,忽听骆养性又道:“杨兄且慢!”
杨凌回头,只见骆养性眉头微锁,顿了片刻,方道:“多加小心。”杨凌拱了拱手,随即展开轻功奔行。他追了一个时辰,约奔跑了三十里地,早已出了登封城,仍是不见顾洵与御子胤,不由得缓了脚步。
此刻已是卯辰之交,天已微明。只见四维枫林,隐隐雾气缭绕其中,左近似乎还有流水之声。
杨凌喃喃自语:“若是顾前辈追上了御子胤,两人边打边退,以我的轻功必能追上;若顾前辈不慎让他跑了,也必原路返回与我等商议。可追了这大老远路,半个人影也无,莫非是我追错了方向?”
杨凌静听水声,心中不禁想起骆养性先前时候欲言又止的表情,暗忖道:“骆兄叫住我时面见犹豫,绝非要说‘多加小心’四字如此简单,他若是有事,为何又不明言?吞吞吐吐,莫非有疑我之意?”他与骆养性虽是世代相交,但并非挚友,即便当年随父入京,也只见过骆养性几面而已。
他折扇不时打着手掌。突然,他左手握住折扇,已然想到:“是了,他必是欲问我如何识得御子胤,想知晓他的行迹武功,助以破案。”他心中念想,耳中循着水声,脚下不自主地前行:“只因我急去追踪御子胤,故而不好发问,便留待我与顾前辈归来时再说。”他想通疑窦,不觉畅然起来。
杨凌哪里知道,事实却完全不是他心中所想那般顺其自然。
枫林渐疏,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苍苍茫竟如梦境一般。杨凌心中一凛,陡然起了警惕。他握紧折扇,因为雾气太重,远方遥不可辨,但水流声却听越响,哗啦啦,竟不似溪流的潺潺声。
他又走了几步,忽地听到一个女子欢快的语音,咯咯娇笑,声如黄莺,清脆不脱少女天真,又带着柔润淡雅,竟比骆采灵还好听些。接着似乎听到另一声轻笑,然后语声又被渐重的水声给遮掩住了。
杨凌心下好奇,又向前疾走了几步。哗啦的声响伴随着不断传来的嬉闹声,好似桃源幻境一般。
他疾行出了枫林,踏过山石,雾气也散去不少,原来枫林旁竟是个山涧,那哗啦啦的声响不是溪流,俨然竟是一道大瀑布发出的。
瀑布下一弯小湖,湖水清澈,两个女子脱了鞋袜,正在湖里嬉戏。二女一着白衣,年纪略大,但看来也不过十九二十,一着绿衣,约只有十六七岁,皆用轻纱蒙面,各自朝对方泼水,那湖水将绸衫裙微微浸湿,更衬出她们身段婀娜曼妙,玲珑有致,透过那将散未散的雾气,竟似画中仙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