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尧别扭了好长时间,到底还是没能拗得过搭档潘雅欣,答应陪她去听一段相声。
可真到了地方,抬头看向爆笑汇那三个乌突突的大字时,戚尧又有些后悔了:
“要不你自己进去吧,我……真不怎么听相声……”
潘雅欣穿一件粉色的连帽t恤裙,瞪着一双大眼珠子,使劲挎住戚尧的胳膊,整个人看上去跟暴走状态的粉红豹没什么两样。
“那怎么能行?来都来了,你还能上哪儿去?我说亲爱的,你真当我吃饱了撑的非听这段相声不可?还不是看你今天遇到了疯子,想带你换换心情开心一下吗?”
“可是……”
“别可是了成吗?你信我的,我之前听过好几次,演员不错的,嗓子也好,往上多数几辈,没准儿咱们还师门同宗呢?都是传统手艺的传人,熟络熟络也没什么不好!”
戚尧还想再争辩什么,潘雅欣已经拉着她推门走了进去。
通剧场的走廊年久老旧,看上去黑魆魆的,戚尧本能的想要后退,有清亮多情的男声在这时不急不缓传来。
——出将入相,拂衣生风,龙腾山海腹内藏。
是一段戏腔唱词,婉转悠扬,意蕴绵长。
戚尧并没有听过这首曲子,却莫名觉得亲切非凡。
像清风徐来,不浓不重,却在不经意间掠过心湖。
潘雅欣回头冲她挑着眉笑,意思在说怎么样,没骗你吧?
戚尧轻叹一口气,油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宿命感,到底还是跟上。
却在看到舞台上那人时结结实实愣了一下,怎么是他?
江宁。戚尧在心里默念,原来他是个相声演员,原来不只有冤家才会路窄。
下一秒,观众席上那几人扭头过来,满脸写着狐疑和不耐烦,显然没料到这当口还会有观众来看演出。
也就是这时,戚尧直直对上了领头那人的眼睛。
“是他!”戚尧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
不等潘雅欣说话,戚尧抬眼再看江宁和东子时,分明在这两人脸上看到了相同的情绪,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英勇就义般的决绝。
再看另一边,两个穿深色大褂的男人正疑惑打量着她们……
戚尧开演多年,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看眼前的状况,转念就想通了个中原委。
当然也在第一时间明白了,坤伶社剧场里发生的事情,根本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情侣吵架事件。
至于究竟是在何时得罪了什么人,戚尧来不及去想,直觉告诉她,她们的到来,刚好能替江宁解围。
一情还一恩,然后两不相欠,挺好。
江宁在此时停止了唱段,抬眼看向戚尧这边,直觉没什么印象,又转眼看向盘道那对儿:“换你们?”
却是台下的戚尧抢先开了口:“你们,是在比赛吗?”
剧场里的人同时一愣,纷纷投来视线,观众席上那几个直接起身,满脸威胁意味地瞪她。
戚尧假装看不见:“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今天比赛!本来还请了朋友来听相声的……”
刻意只说一半的话显然起了作用,几个场闹面面相觑,心说这也不在计划之内呀,转头又朝台上看。
盘道那对儿清清嗓子,移开视线努力撇清关系,冲江宁尴尬地笑:“爷们儿,怎么说?”
和戚尧视线相对那一刻,那种从未见过的清澈坚定,瞬间抚去了江宁心底的悲壮情绪,只剩平静。
江宁勾唇:“观众就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哪有来了不让入座的道理?”
盘道那对儿台上台下看过,想着就算是二对多评判又能怎样,江宁两人赢的可能也不会增加太多,索性深表赞同,甚至还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一副德字高艺的样子。
戚尧立马喜笑颜开:“真不好意思,我请的朋友们应该就快到了,我出去迎迎,马上回来!”说完拉着潘雅欣,转身就跑。
不消半刻又推开门气喘吁吁:“久等,他们都到了!”说完侧身让路,男男女女呼啦啦入内,剧场内转眼人声鼎沸。
江宁眼瞧着台下黑压压一大群,根本来不及反应这姑娘从哪儿找的外援,侧目去看舞台边早已黑了脸色的同行时,莫名生出了一种畅快淋漓之感,直觉眼下的难题迎刃而解。
他方步上前,抱拳拱手:“诸位,来者是客!今日老少爷们儿们在此相聚,小字辈相声演员江宁,”
东子憨笑着上前:“海东!”
“代爆笑汇全体同仁向各位衣食父母致敬!照大全场开场规矩,给各位送上一段开场小曲!福字添来喜冲冲,福缘善磐阡在玉瓶,福如东海长流水,恨福来迟身穿大红!”
开嗓便是清亮韵长,掌声、叫好声、口哨声霎如潮涌。
被淹没在观众群中的场闹们左右看看,见势头不对,彻底瘫在了原地。
上门挑战的那对儿见这情形,再顾不上什么规矩礼节,忙冲上台打断:“诸位,按顺序,可该到我们哥俩了!”
“这谁啊?捣什么乱哪?”
“下去!我们要听曲儿!”
“谁啊你?懂不懂礼貌啊?”
年长那人老脸一红,不知该如何收场,被观众赶下台,这么多年他也没碰过几遭,但真就这么算了,他又怎么可能甘心?
江宁暗暗好笑,不声不响等着看戏,台下这时传来一声:“他们今天比赛。”
声音不算大,但刚刚好能让场内的人全都听见,江宁抬眼去瞧,正对上戚尧那双含着笑的,意味深长的眼睛。
观众们乱声议论的时候,一旁的东子上前一步,抬手压声:
“列位,事儿确实是这么个事儿!这两位上门挑战,我们哥俩应下了。定好的,输的人得永远离开,我们哥俩是小字辈,您各位今儿个好好看演出,保不齐以后就再也见不着我们了!”
“凭什么呀?当赌博呢?还带赌身家的?”
“那么大岁数人,跑来欺负年轻演员?可真有本事!”
“就是!明摆着欺负人!小哥哥唱得好长得又帅,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眼瞧着最初的议论演变成公开的讨伐,江宁在心里窃笑。
想着东子这臭小子憨厚是真憨厚,蔫坏起来也是忒坏的同时,江宁忍不住深深感慨,可真是欠了那俩姑娘一个天大的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