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10点半,直到阳光暖融融地透过了百叶窗的缝隙钻进来,李波还不舍得睁开眼,享受着晒着太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舒适,却也已经习惯性地把手机呼机都摸过来,再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确认了昨晚没有人找自己,想想,给昨晚值班护士拨了个电话,把几个重病号的情况一一问了一遍,再又从床头柜上抓过电脑打开,让护士长叫总住院,把目前病房床位,等待入院,等待出院,手术安排,各项检查送交,取结果的时间一一地跟他核对细节到小时,他随时在自己笔记本上的流程表格上作一些修改校正,跟总住院讲完,已经是11点多,黄仔仔有点不耐烦地在他身上踩来踩去,他一边给它挠着脑门脖子,说着‘再五分钟,我就带你去阳台放风’一边把电脑里个专业组组长划出来的,将归入轻症组的患者数据调出来,加入刚才的全科流程模型。
这会儿黄仔仔拉长了声音叫了一声,爪子拍打着李波的手,李波赶紧一手抓住了它的爪子,一手按了保存,把它抱起来扛在肩膀上,去厨房给自己找了面包火腿吃,给它切了它喜欢的奶酪和香肠---周末特色早餐,一人一猫头对头地吃,黄仔仔打着满足的小呼噜,不断拿尾巴扫李波的手背。
李波向窗外望去。
天高,云淡,阳光特别地好。
李波打开窗,黄仔仔立刻跳到窗边,探头看着外面,很贪婪地用鼻子去吸新鲜的空气。
“我有好几个月没有带你出去了。”李波有点抱歉地拍拍他的背脊,这会儿,黄仔仔却突然转过身,跳下来,一路小跑着出去,一直跑到壁橱跟前,跳起来拉动门把,门开了条缝,它伸爪子把门扒开,然后,一下跳上了壁橱里面,2年前李波专门托人买的猫推车上面,冲着门外,喵喵地叫。
李波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大笑,“你这是提要求吗?”
黄仔仔偏头瞧着他,李波过去把它抓起来,照着屁股打了一下,“想出去了?那么乖乖的,给我4个小时,让我踏实干完活。”
黄仔仔喵了一声,从他手里挣脱出去,噌噌窜上了在落地窗边的猫树最顶上,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趴下,冲着窗外看风景。
李波笑着摇头,自言自语道,“你这只宅猫都需要换换环境散散心的。。。”他很快地洗漱了,洗澡换衣服,把所有需要的材料,自己的笔记本和凌远昨天交给他的,一起抱着进了书房。
下午四点。李波打完了最后几句话,这时两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在面前,一台是自己的,一台是凌远的,而各自展开的页面的内容,都是一两周前各自保存的,却几乎是一样的内容。
李波愣了好一阵子,说不清楚心里的感受。
在今日之前,他并没法想象,会有这么一天,竟然自己所有的考虑,都与凌远的要求设想一一呼应。可以说令人难以置信地合拍。
昨天,自己提出这几天反复考虑的医护人员超负荷的问题----原本,也只是在心里有些担忧,并没有想过要真正提起,反倒是因为凌远病了,这件事的重要性,在他心里上升到了需要拿上桌面讨论的高度----却没想到,凌远非但考虑了,且一定比自己考虑得还早,已经口头请示郁青元,理由陈述充分,细则都已经一一列在了文件里。这在当时,李波已经惊讶,然而,真正打开了凌远交给他的文件,才发现,远不及此。
考虑轻症病组,快速康复病房来减少不必要的病床占用时间,重要的环节是入院前,在门诊完成所有术前检查,减少术前等候时间,而这一最初认为一定会被广大患者乐见的‘方便’,在李波最先从各病种的分类住院日数据分析中,有了开设轻症病组的设想开始,就已经在他自己专业组的门诊给病人了这个选择,却遇到了很大一部分患者的拒绝。从迷惑不解到一一分析,这几个月下来,李波在自己的备案上面,列了几条主要原因,第一,患者的公费医疗限制,许多单位,只有住院检查是百分之百的公费报销,而门诊检查,或者有一个百分比的自付,或者是要自己花费到一个限额,才开始报销,于是,虽然在正式入院之前完成术前检查,人均总花费是降低的,然而许多患者自己付出的部分是提高的;第二,一些老人,子女工作繁忙,入院前在门诊检查,很多老人摸不着头脑,有忧虑情绪,总觉得会落下什么,儿女又无法全程陪同,于是,固然提前住院在生活上有一定不变,然而却是有护士安排好一切检查,该去哪里去哪里,不用自己操心。第三,病假。基本同一。。。
李波列了这些原因之后,有的曾与凌远提过,比如第一,有的从来未曾讨论,可是,如今,凌远竟然有一系列关于这个问题的解决方式。
第一,在试行快速康复病房期间,作为实验项目,已经向卫生部申请特殊豁免制度,即允许短时期内,所有门诊检查等同住院检查,按住院检查走单,免除患者因为硬性规定带来的不必要的麻烦和经济损失,而另有一份正式的关于协调公费医疗报销制度,合理调整政策的报告,也已经递交,待试行期过,应考虑实验效果,进一步调整规章政策,以达到医院,单位,患者个人的三赢局面,避免资源浪费。
第二,鉴于如今社会的节奏,逐渐由小家庭模式更进一步向社会协作模式转化。从前,一人生病,小家庭,亲属总动员,安排陪床,照顾,而如今,每个人的社会角色比从前占了更大的比重,而相应的社会服务,比如24小时护工,这种概念已经逐渐进入大家的意识。而对于病人,老人的照顾,也是顺应时代理所当然地该由小家庭模式向社会协作模式过渡。这应当是社会责任,在全社会尚未形成完善的体系之前,医院方作为一线工作者,理应为患者提供更大的方便。在这一点上,第一医院申请试行导医制度,专门负责即将手术的,未住院病人的各项检查安排。试行提前预约制度,导医队伍由护专毕业生组成。有一定的医学知识,会解释简单的检查结果,具备有效归类各项检查,与门诊,病房医生交流的常识。。。从另一方面讲,对于护专刚刚毕业的学生,这也是一个获得临床经验,与病人交流经验的机会。。。第一医院已经得到了卫生部关于这个试行项目的批文,资金问题自行解决。这一条后面,凌远特地标注,已经在附属护专本届毕业生中双向挑选10人。作为合同雇员,并许诺其中特别优秀者,将有转正机会,以及由第一医院负责,继续进修。。。
李波望着那两台打开的电脑屏幕,心中五味杂陈,然确定的是,最初,那种不太心甘情愿的无可奈何,谨慎的保留,若干天前,那种沉重的压抑的疑惑与痛楚,在此时,竟然发觉,已经淡而又淡,而自己心里,有了某种从前从未有过的清明---非但是对这一直被动地接受着的责任,甚至是对自己。
李波再次检查了所有的文件,备份了,再输入回凌远的电脑,给苏纯打了个电话,苏纯却说,凌远上午还是出去了两个小时,却并没有说去哪里;只是说,回来状况还好,现在是睡了。周明给凌远打过电话,小平安暂时一切都好,凌远选择的吻合方式,似乎是起到了应有的降低血栓发生的效果。
李波对苏纯简单说道,凌远交代的所有,大部分之前自己已经考虑到,在进行中,而今都已经总结归类了,却也不着急非得在这周末跟他汇报;自己是要离开市中心一天,嘱咐苏纯,若万一真的有变化,还是一定要通知凌欢,甚至,可以给周明电话;犹豫了一下,最终忍不住笑对苏纯说,“他这个人是相当别扭。分明是可以顺顺当当办好的事情,他就忍不住地存心偏要找点麻烦。其实,与别人不痛快为辅,与自己过不去为主。我以前也不理解---现在其实还是不理解,只不过大约知道他大概也不是存心。总之,你慢慢领会精神。要是有本事能让他少别扭点,那真是于他于别人,功德无量。”
苏纯呆了一呆,低声说道,“我?”
李波却没有继续说,挂了电话,手脚麻利地收拾自己的换洗衣服,黄仔仔的罐头猫沙,边给蒋罡电话,
“在做什么?”
“看文献。”她在那边道,“新项目,需要学点儿新东西。”
“周末放松放松如何?”
“行啊!我们再比过。”蒋罡跳起来,“我不服,昨天状态不佳。。”
“台球不够健康,”李波笑,已经把随身箱子收拾好,“我过半个小时去接你,我们去z县的那个基地骑马打靶吧?这个你要是再输给我,可真叫丢人了。”
“啊?”蒋罡疑惑道,“真的假的?你不是昨天刚刚接到主公病榻前传召,难道不是在鞠躬尽瘁?”
李波大笑,“你不觉得,需要临考突击的学生通常都不是好学生?该念的书,本来也早该念了,自然该做的事,何须主公病榻前传召了才开始鞠躬尽瘁?走走,你们那个基地,我打小就混在那里,真是好地方,如今娘亲是不肯带去了,我就赖上你跟你混着走后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