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从手术室出来,看见手机上显示的那11个凌远的未接来电,叹了口气,打回给他,听他接了,上来便问道,
“你怎么样,没事吧?”
凌远几乎是同时问道,“平安怎么样?”
“胆汁排放通畅了。没有做这么长,一是我多观察了一阵,一个是急诊收上来一个肠坏死,我干脆就带着几个值班的住院医生和学生做了。平安现在各个指标都不错。比想像的好。”
凌远长出了口气。
“你怎么样?”
“我。。。我能怎么样?”凌远的说话显然地不大有底气。
“你这么惦记,夺命追魂地找我,要能来不早来了?”
“没事。这俩天累过劲了。”
“得了,我困死了,不跟你废话了。”周明简短地道,“我就跟你说声,你也知道我在德国那边该完成的培训也完成差不多了。后面就是观察实践写文章。不在乎消化年会之后,再晚回去2,3周。你要是就“累过劲”了,就干脆好好歇歇。至少你这2周的手术讲课和临床会诊,除了显微方面的,我基本都能替了你。你要非不用,我可也不上赶的,小禾去新疆出差,我可跟着她玩去了。”
凌远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钟,在周明已打算挂电话的当儿,说道,
“我最爱占便宜了。有你能白用,干吗不用啊?又不给你单开工资。”
“那就这么着吧。”周明随手就按了挂断的键,凌远还想再追问两句,电话里已经是嘟嘟声,只好挂了;已经是8点多钟,凌景鸿站起来,对他道,“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看你,”他打量着凌远,“那个姑娘。。。”
“什么姑娘?”
“我们在医院楼门口碰到的,挺端正秀气个姑娘。”凌景鸿笑呵呵地道,“她一直陪着你的?晚上还会回来吧?”
凌远忍不住瞥了眼沙发旁边的小行李箱,沙发旁边茶几上她看的资料----想必父亲也看到了,这时也不想多做解释,也自明白父亲这几年来对自己最大的心事,只笑了笑道,“爸,那孩子是欢欢的中学同学。”
“哦,我想起来了,”凌景鸿双掌一合,“欢欢最喜欢最佩服的姑娘嘛。当年被她连累得没有保送,还差点落处分,欢欢一直就惦记着,没想终于又一块工作了。对了,说是特优秀特出息,在妇产科考试拿了满分,愣把郁青元的姑娘挤走了的?”
“爸,您也这么爱听八卦啊?”凌远忍不住笑,想想,又说道,“她天分满高,不过对产科临床并不是特别热爱。”
“女孩子,不做临床上的尖子更好啊,”凌景鸿点着头,“我看你还就需要个又聪明,又别在事业上那么要强的姑娘,不聪明你怎么看得上,太要强,也不合适。。。”
凌远愣怔地瞧着父亲,看他一副自己想得满足的模样,一时倒是也不想解释---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便由着父亲乐呵呵地自己琢磨着,又嘱咐了几句,离开了病房,他躺下了,一时又睡不着,目光落在苏纯的行李箱上,忍不住地在琢磨,是不是产科有什么状况,她被上司叫回去了,这时竟然有冲动想给产科总值班打个电话问问。正胡乱琢磨着,手机却响起来,却是李波打过来问候兼汇报狼大狼二十分听话,现在正在hls基地的招待所门口,分吃一个羊后腿。
“需要有限量没有?”李波在那边笑道,“还是随他们做一次狼,尽兴跑,尽兴吃?”
“谁跟着你都没规矩。”凌远嘴里说着,想着这俩已经有半年每日除了出去放1小时风,就在单元里老实规矩地关着,想着他们如今能有一天尽情撒欢,倒是颇感谢李波的周到,“随便吧,让你惯两天也还不至于坏了规矩。”
“苏纯在呢吧?”
“李波,你第一不是女同志,第二还算不上老同志,你为什么如今也会跟这两个人群有了共同的兴趣呢?”
“啊?什么兴趣?”李波仿佛愣了一下,很自然地道,“我需要跟产科确认一下那个肠癌产妇会诊的问题。她现在在我们科,但是到下周一需要妇产科过来做一次检查,苏纯是管床大夫,如果她在这里,我根她说几句,就不单打电话去产科了。”
“她不在。你打电话给产科总值班吧。要确认。”凌远干巴巴地道,“这个患者,产科那边恐怕情绪很大。你还是亲自关照一下。”
“好。”电话那头,李波其实已经忍不住窜到脸上的笑,还想再说几句,那边已经收线,李波瞧着电话,叹了口气,“王东这倒霉孩子啊。”
“我总觉得你对你主公那是相当地不敬。”蒋罡一边翻动架在烧烤架上的羊腿一边说道。
李波皱皱眉,这时忽然才觉得,一贯被认为张扬霸道的凌远,作为上司,事实上。。。至少是对自己,其实算得宽容忍让,这时心中有许多感慨,却也理不清楚,忽然闻到诡异的味道,见蒋罡还在认真地一会翻一下羊腿一会再翻一下,可那羊腿实在并不像自己曾经吃过的,王东烤出来的样子。。。。
“你到底。。。”李波狐疑地望着蒋罡问,“烤过羊腿么?”
“说实话,”蒋罡坦白地瞧着他,“一到这里,人家外卖生全羊的本来已经停服务了,你要走后门去非弄出来一只,我以为你是烧烤高手呢。可是你架起柴禾之后,就理所当然地啥都不管了,我想想,我总也得做点贡献。。。”
“你。。。早说啊。”李波拍了下脑袋,“你早说,基地食堂还开门的。现在我们到了马场这边来,这边固然没的吃,回去的话,那边也彻底关了,后门都没有的走。。。”
“我揣了几包牛肉干和饼干。”
“你可真英明!”李波过去干脆把那条烤得乱七八糟,佐料更加得惊天动地的羊腿丢到一边,“来来,给包牛肉干。。。”说着,拍了拍蹲在自己腿上的仔仔的脑门,“咱们晚上只能凑合了,我本来以为有羊腿给你,也没有带你的干粮。”
蒋罡一边如释重负地擦手找牛肉干,一边说道,“我一点也不会做饭,真的是一点也不会。我从小就吃家属食堂,学校食堂,但是我不挑剔。。。”
“我也是,我也是,”李波微微笑地回答,“而且也不介意继续。”
“其实我也可以试试学,我师兄说,做饭就像做实验,努力去做用心去做,总能做好的,他可以给我示范。。。”
“别,别,”李波冲口而出,不自觉地看向那个奇怪的羊腿,“人各有所长,不要勉强。好钢用在刀刃上。还有,”他伸手摸摸她头发,“乖,这种居心叵测的师兄的建议,不要理他。”
蒋罡脸一红,想起来说这话的张晰,确实大约居心叵测,也就没有接他的话,把牛肉干递给他,看见他轻轻一抖,便把牛肉干的很结实的口袋齐齐整整地扯开,那个姿势,仿佛是撕扯纱布的姿势,这一时刻,忽然,某件这两天,因为在博爱医院楼道里等他的时候,从她面前过的一个穿白大衣的男人,而不住在心头盘旋的事----其实有关多年前的某个巨大怀疑,这时候翻上心头。
只不过,这两天,这事每每翻上来,她总觉尴尬,难以真就跟他一个男人来讨论,不知道如何说出来,才算合适,却是总在心头徘徊不去。
她怔怔地发呆,李波自己啃了几块牛肉干,见她还在发呆,忍不住道,
“想什么?”
“李波,博爱医院,是私立医院对吧?”
“是。算目前最正经的一家。美资。还挺规范的。业务水平不错,否则我主公也不会选择去那儿了。”
“他们会聘一些公立医院的专家?”
“有挖过去的,也有出门诊的。”
“那,军队医院的人,也有在那里的?”
“这个我不清楚啊,有吧?”李波随口道,见她一脸的欲言又止,有点奇怪的问,“怎么了?”
“我。。。我,”蒋罡犹豫良久,终于忍不住说,“你别介意啊,可能是我。。。少见多怪,也可能是我古板,还可能是我不太能接受我好朋友的。。。恶意揣测了。。”
李波笑出来,“你要问什么就问,咱们很熟了,不用这么客气,铺垫这样多。”
“我。。。我,”蒋罡一反平日的利索,吭哧了很久,终于咬牙问道,“你们当大夫的,男大夫,教给女学生。。。时候,都那么,那么手把手吗?甚至是,撕个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