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紫荆眼疾手快的抵住了大熊撞向桌子的脑袋,皱眉不耐道,“你怎么回事?”
大熊茫然的抬头,巨目中满是血丝,困顿的厉害,听到了她的话也不回,大脑袋一下一下的掉,好似紫荆一放手他随时都会躺倒在地一般。
“昨晚做贼去了?”紫荆冷道,手依旧撑着他的脑门。
“胡说,我,我是有事。”大熊醒了一些,满脸通红,兀自辩解道。
“你能办何事?并非你主子的吩咐吧。”紫荆一脸不信。
大熊眼巴巴的看着红颜。
他竟向自己求助?红颜是真吃不准大熊是真傻还是假憨了。“寝不语,食不言,吃完就各自散了罢。”她摇摇头出声道,手下动筷却迟缓了许多,心绪很是糟糕。
初时红颜还未觉察,时日渐久这个收着不明人士的屋子里已慢慢露出了不好的预兆。且不说墨忘尘,他与红颜原是定了三年约的。大熊和紫荆却是她救回的人,同样的来路不明,原以为大熊性情纯良憨傻,又是有几分能唬人的样子,留在身边不会出大错,不想这样的人竟也有自己的秘密,无端令她多了几分猜疑。
紫荆更是不用多说,武功高强,样貌出众,必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又怎会甘愿留在自己身边,平庸度日?各怀鬼胎,未免伤人伤心。红颜打定主意待先生下山,她便放大熊,紫荆自己抉择,走或是留她绝不干涉。只是她又犹豫,若是他们二人离去,她又如何重新物色忠心之人?
正想着,红颜轻轻叹了一口气,笔下一滞,墨已在纸上晕染开了。
红颜抬头偷偷看了墨忘尘一眼,见他眉眼未动,便悄悄将纸揉成团丢进身旁的小火炉中,重铺了纸练字。
墨忘尘虽事事丢开不管,对红颜的字却算的上有三分上心,倒硬是掰的红颜这个懒汉学了一手好字,笔下风致更是隐隐与他比肩。
红颜笔下疾走,偌大的纸上反复只有一字,她叹口气,又揭下欲焚,身后却忽然伸出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来夺过纸,“为何要烧掉,虽心不在焉字却不缺风骨。”
红颜的脸倏的红了,“不过是写着玩的。”
墨忘尘看着纸,若有所思,“红颜可是有意中人了?”
“没有,没有,我还小,不懂男女之情。”红颜赶忙否认,心里的老脸已经红了,暗自唾弃自己,还小……
“那为何起意,单摹慕字?”
“真的是写着玩的。”红颜干巴巴的又重复了一遍。
墨忘尘倒也识趣,不再问了,只将那纸收了起来,“不必焚,暂且放着吧。”
红颜忙应了一声,正待重铺了纸再练,外头又响起震天的拍门声,“玉大医快出来。”
红颜听得心头火起,屋外分明刻着不得喧哗,不得拍门,这来的都是睁眼的瞎子吗?她怒气冲冲的跑出去,又招呼大熊出去,并挽好了袖子。
一开门,一个大大的盒子摆在她面前,那喊她出来的人声音忽然变得谄媚无比,“我家小姐望您收下。”
红颜眉头几乎打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转告过你家小姐不必月月送礼来的吗?”
“是奴家想见公子呢。”一个娇滴滴的柔媚声音从轿中传来。
糟糕,本尊来了,此事难打发……
“元珠姑娘,我知你心中感激,但我早已收下你的银子,原该是银货两讫的,姑娘真的不必如此。”红颜面上客气,心里早已叫苦连天,自从两年前为她解了痴肥之症,胖姑娘成了瘦姑娘,美姑娘,求亲之人大排长队,元珠父母趁机回了原先赵无羽的亲事,意在为其女寻一户更好的人家。
元珠更是不知怎的看红颜极为顺眼,身上又无婚约,竟是大有非红颜不嫁的势头,更离谱的是元珠父母默许了女儿的行为,有意招红颜入赘。
“公子既未娶亲,奴家亦无婚配,自然是天作之合了。”元珠盈盈笑道。
每两个未曾婚配的人都是天作之和吗?红颜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念头,“我一穷二白,相貌亦不过是比常人略好,以姑娘的条件大可寻到一个家世人品相貌都上佳的好男儿,又何苦自降身份来屈就我呢?”红颜耐着性子。
“我娘说了,公子你品性温良,谦恭有礼,又有如此医术,自然是上佳夫婿,公子数次将奴家拒之门外,公子莫不是嫌弃奴家?觉得奴家配不上公子?”元珠眼中已有盈盈泪光。
“哎呀,别哭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红颜手忙脚乱的递上手帕。
“还望公子给奴一个理由,若是厌烦奴家,觉得奴家配不上公子,奴家自然不再纠缠。”元珠轻拭泪珠,略略哽咽道,端的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红颜都有些不忍了,虽然她心里清楚元珠如此锲而不舍的缘由,但瞧着这么一个自己调理出来的美姑娘,还是有几分怜惜的。况且上次她将赵无羽暴打了一顿,却无赵家人上山来滋事,她就知道元珠其父必然是将此事压下了。如此她还算欠了元珠一个人情,更是无法说重话了。
她正踌躇着,紫荆冷冷的声音突然再次出现。“主子,外头还有人等着看诊,儿女情长之事早断早好。”
红颜一愣,紫荆从不喊她主子的,又说这样醋发的话……
她抬头看着紫荆的神情随即明白了,遂笑道,“好,知道了,倒是你,面色怎的如此难看,昨儿个给你煎的药再去喝一些。”毫不掩饰其间的亲昵和关切。
元珠也看到了,不免有几分坐立难安,想冲口质问却又生生忍住了,待紫荆走了她才状若不经意的温柔道,“那位美人十分面生,不知她是?”
红颜毫不在意的道,“上不得台面的婢子罢了。”
元珠静默了一会,紫荆的相貌身姿皆非下品,竟在自己之上,红颜的暧昧的态度更是让她忍不住猜疑,她意属红颜,也是因着红颜孑然一身,家世不如自己,日后家中少不得是自己坐大,更不要说会有美妾娇婢了,她便是存着这般心思才缠着红颜,也是吃准了红颜的好相与。
“公子……”元珠正欲软语相缠,不想那紫荆又幽幽的出现在门口,“我饿了。”
这才未时。
红颜又好脾气的笑笑,“锅里热着玫瑰紫薯糕,你自己去取了滚着糖粉吃吧。元珠姑娘要不要也吃一些?”后一句是对着面色渐沉的元珠说的。
红颜只作未瞧见,又对紫荆道,“去拿一些过来,元珠姑娘是客,倒是我招待的疏忽了。”她对元珠歉意的微笑。
“不必麻烦了,今日多有叨扰,元珠先告辞了。”元珠虽含幽带怒却礼数不忘,起身对红颜福了福身子,随即转身出门,留给红颜一个充满傲意的背影。
“你说她还来吗?”红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你还想她来?”紫荆脸色也不好看了。
红颜摆摆手,“怎会,就是不知那些送礼以后还有没有……”
紫荆脸色更黑了,“早知你自得其乐,就不该应了先生来帮你。”
“先生?”红颜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随即点头,“怪不得你这么主动,来,再叫声主子来听听,真顺耳呀。”
红颜屁颠屁颠的跟在紫荆身后缠着她再喊主人二字,紫荆面上冷静,实则肠子都悔青了。所幸先生瞧不过眼过来将红颜捉进了书房,她才得了一日清净。
“先生觉得紫荆如何?”红颜心思又转到了墨忘尘身上,她虽然不愿墨忘尘心中有别人,却也很是好奇,这样一个卫道士般的人难道真的不曾对人动过心?
“嗯?”墨忘尘似乎怔了一下,不明白红颜为何忽然有此一问。
“紫荆是个大美人呢。”红颜有些感慨的道。
“单论容貌而言,红颜不输她。”墨忘尘嘴角微勾,笔势一偏,纸上风情淋漓尽出。
红颜愣了,干笑道,“我与紫荆如何能比,更何况赞美一个男儿貌美似乎并不合时宜。”而且分明你才是貌美的那人。
“可红颜时常赞我容貌,原来皆是玩笑之语。”墨忘尘轻道,将笔一放,背了手就往屋外走去。
红颜忙追了上去,吃不准他话里到底是真怒还是假怨,也不知为何他忽然变得有些,有些妖孽……她只小心翼翼的道,“先生若是不喜,我日后再是不说了。”
“无妨,只是,红颜难道只看一人面相来判定喜恶吗?”墨忘尘又恢复了那说教的淡淡的模样。
红颜却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先生好对付多了,“自然不是,但世人常说面由心生,想来心地好坏也是会影响一个人的容貌,但并非是说长的穷凶极恶那人就必然是个无恶不作之人,而是神情,眼神,向善之人面上自然不会呈出贪婪凶恶之意,即使面恶也不会让人惧怕。相反面善之人也时常有表里不一的,就像那赵无羽的亲爹,眼中贪婪之色并不掩饰,令人望之生厌。”
“哦?”墨忘尘略略偏头看她,若有所思,不再说话了。
“先生觉得我说的不对?”红颜直直的看着他。
“不,红颜此言颇有一番见地,我亦受教。只我有些好奇……”墨忘尘看着红颜,忽的淡淡一笑,慢慢摇头道,“无事,你去吧,药炉该看着了。”
红颜有些失望,却也应着去了,墨忘尘垂了眸,面上神色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