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依着风长栖的意思,是把那位南梁太子早些送出耀京城才好。
那人留着,到底是个祸患,要是日后再出什么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在司丽楼那次发生的事儿,风长栖这会子想起来还觉着触目惊心,若是再来一次,她这心脏,怕是承受不住这样深重的打击了。
听闻木胤昀身上的伤一早就好了,风长栖趁着这日日头好,她带着叱离跟阿春,一路迤逦往凰磬坊的苑宁驿站去了。
因着是日中时分,这里里外外都没有什么人。在这样的春日里头,最是好睡,一路上走过来,倒也见了不少忙里偷闲的生意人坐在自家铺子里头盹着。
她也不惊动这驿站的主事,径自上楼。
木胤昀也不知在做什么,半晌才开了门。
见着是风长栖,他依旧带着初次相见之时的那种痞态,一脸狡黠地笑着。
“太子爷身子安好了?”风长栖说话的语气也愈发客套,“在耀京城住了这么几日,怕是想念故土了吧?”
风长栖对这木胤昀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几分艰涩冷厉。
那人也不是个痴傻之人,自然知晓这小妮子言下之意。他骇笑两声,摇了摇头,“耀京城最是繁华不过,这市坊之间的热闹,我还没有看够了呢。”
风长栖气急,依着这人的意思,难道还舍不得走了不成?看这样子,也绝计不是为着风昭的缘故。前几日风昭在宫里闹成那副模样,也不见这位了不得的太子爷出面担当,乃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既如此,倒不知太子爷可有什么仇家?”
一听到“仇家”二字,木胤昀眸光突变,但是迅速敛尽光芒,又挂上了那么一脸痞笑。
“没有。”
“当真?”风长栖将方才这人的面部变化尽扫眼底,这人分明就是有事瞒着。
若非这人实在耀京城中,她才不会多管闲事。管他是死是活呢。只是一旦是涉及到了风国利益,风长栖就不得不多加考虑。
木胤昀这会子倒是没了半点笑意,看定风长栖那张小小的精致面孔,冷冷地回道:“怎么?风国好歹也是礼仪之邦,这会子倒是想着要将我赶出去了不成?”
“随你。”风长栖闷着头,带着一路人,径自下了楼。若是她回头,必定会看到此时此刻那木胤昀一脸悲戚的神色。
跟那人交涉无果,风长栖彻底被他给气着了,风长栖也一早打定主意,若是日后再出现什么风波,她纵使是威逼利诱,也要叫这位南梁太子说出实话来,如若不然,只管把他赶出去才算。
正月里头低雨未下,后来到了二月中旬,才下了几场蒙蒙细雨,只是这会子已经是三月初,偏得半点雨水都无。
也别是这几日天干物燥,惊云司的人一早就通知各坊各市小心火烛。
为着避免意外,风长栖还特地派叱离往苑宁驿站走了一通。
大抵在三更天的时候,苑宁驿站内。
一个短小精悍的黑衣人,迅速窜进了阁楼,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隔着面纱奋力一吹,毫不迟疑,迅速丢到了燃油上头。
油火相逢,顷刻间,火苗子直接窜了起来,那人看着那火信子如同毒蛇一般蔓延到四面八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纵使是躲到这泱泱大国又能如何?该死的时候,谁都留不住人。
眼看着那浓烟翻腾,他几乎没忍住咳嗽起来,再也不肯多留,伸手捂着鼻子,从西窗口迅速跳了出来。
不消片刻,那火势就蔓延到了四周,从外头看驿站,已经能见着滚滚浓烟,火光四溅。
这驿站处处都透着矜贵,所用之物皆是上上等。只是这里头也不乏有一些木竹之物,那火苗也不知是从哪里窜了出来,但凡是有些缝隙的地方,都能见着炽热的火光。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得了了,走水了,走水了。”
若是在前些时候,有些小雨的时候倒还好办,只是到了今时今日,也只能吃下这么一个闷亏,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到底还是有南梁太子在呢,要是有什么好歹,他们这群人,也都保不住狗命。
“太子爷,太子爷呢?”那驿站的长官匆匆忙忙奔到了二楼,见着木胤昀的贴身侍卫,死命地抓住了他的手,“赶紧护送太子爷出去,走水了。”
话一说完,也不知是什么崩塌了,“轰隆”一声。
火势凶猛,一帮人见火势难以控制,为了逃命,一个劲地往外扑,可是谁知道,也不知是谁这样缺德,把四面八方的门都从外面落了锁,这会子要是想出门,不异于是难于登天。
木胤昀仿佛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脸色暗淡,眉头紧蹙。
他的贴身侍卫易天本想着自己先冲下去瞧瞧,若是有生路,再把自家主子给护佑出去,谁成想,那些想要逃出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都被猛火吞噬殆尽,眼看着这驿站里头的人都要一命呜呼了,他心里一阵煎熬,赶忙跑到了厢房。
“主子,了不得。”
“不妨事。”木胤昀反倒是十分镇定,“只要我们还在耀京城,那些人就不会有什么大动。惊云司的人也不是死的,再等等。”
易天听着,目瞪口呆。
这要是再等下去,怕是要被烧成灰烬。
不一会子,就听着外头一阵吵嚷声,易天听得清楚,那位小公主也在,这风国的国师也在。
得救了。
都说玉无望无所不能,想来这区区一场大火,应该也难不住他。
惊云司的人片刻就到,好容易才扑灭了火,只是这驿站却是彻底作废。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风长栖别过脸,朝着一边漫不经心的木胤昀冷冷地看了一眼,还真是佩服他,出了这么一档子大事儿,还能这样气定神闲。
玉无望安排他到了永乐坊成玉搂的别苑之中,这地势隐秘,非常人所能发现。
木胤昀这才如梦初醒,转过身子,朝着风长栖跟玉无望看了一眼,说道:“多谢救命之恩。”
风长栖冷哼一声,“太子爷当真是好福气啊,殊不知我们这耀京城,数年都未曾发生过一场火灾,纵使是在每年的上元灯会都没有过走水的情况,可是在太子爷来的这数日里头,就有了两宗,太子爷,您还有什么话说?”
“偶然罢了,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驿站,就这么没了。”他只当是一切都跟自己无关,说话的语气也格外沉肃。
越是这样,风长栖就越是动气,冷哼连连。
“纵火的人,想来都是冲着你来的吧?当初在司丽楼,现如今是在驿站,都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导致如此大祸,是也不是?”风长栖微微一顿,见那人神色恍然,接着说道:“前几日我问你有什么仇家,太子爷为何隐瞒?倒是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次次都来纵火?”
一旦是纵火,那损失的可就不是一石一瓦了。
他倒也大方,一听到风长栖这么一问,直接扯开自己身上的衣裳。玉无望下意识地捂住风长栖的眼睛。
只是风长栖天不怕地不怕,男儿家的身子,她也不矫情扭捏,梗着脖子,别开脸,看的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
说来也怪,这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只是那身子,也不知显得有多苍老。或许是因为那些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疤纵横交错的缘故,总给一种格外恶心的黏‘腻感觉。
有一条最吓人的,那是一条正中心口的长伤疤,从风长栖这个角度看过去,犹如一条盘踞着的大蛇,其中皮肉呈褶皱状,看起来格外骇人。
这也不知是被什么样的大刀砍的,当时必定疼的哭爹含娘了吧?也亏得这人哑忍如斯,到底是个不容易的。
能活着已经是件稀罕事了。
他面如平湖,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疤,冷笑两声。
“这次来,倒也不仅仅是为了进贡。”
“你是为了躲难来的?”要是到这时候风长栖还看不明白,那才是真蠢材,“可若是你当真在耀京城有个那么好歹,对南梁跟风国,都没有半点好处。”
风长栖扯了扯嘴角,这人白活了这么一把年纪,竟然都比不过她这么一个小小女子有觉悟。
“风国到底是风国,那些人总归有些忌惮。”
“太子现如今还要隐瞒?”玉无望站在一边,清冷的犹如外头的三弦月,“为何那些人次次都纵火?到底是些什么人?既然太子爷要在耀京城中避难,这些事,自然是要同我们说个清楚明白,防患于未然。”
木胤昀仿佛十分犹豫,半晌才朝着风长栖跟玉无望说道:“那是找我寻仇的人,奂齐人士。”
奂齐?
又是奂齐!
这些时日听着奂齐、熣联之属,风长栖就觉着一个头两个大。只是见这木胤昀乃是个浪荡公子模样,未曾想到,还能跟那些人有些牵扯。
“血债血偿,没的说头。”他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