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这只是一个插曲,阮蓁从她手里拿走手稿递给李旬后,jeralyn没有再说什么。阮蓁觉得jeralyn这个人透彻犀利到令人发指,jeralyn明明只看了几张图纸,又是如何猜透其中原委的呢?
晚餐一早就决定了是bbq餐会,因为阮蓁晚上还要返回市区,他们提早了晚餐时间。食材是中午做饭的帮佣一早就处理好的,烤熟即食,也不可谓不方便。
但是,一帮子男人,不管开始叫嚣得热情四射,围着烧烤炉把东西烤出来第一波,该玩的新鲜差不多玩到了,自娱自乐自给自足的瘾也过够了,就开始围着桌子坐成一圈,喝酒闲聊等现成的吃。
jeralyn则更不感兴趣,所以,说好的一起动手,丰衣足食,最后变成了阮蓁独自奋斗。
虽然阮蓁在家时候经常给她妈妈打下手,但也仅限于洗肉摘菜、煮面,又或者,最多做几个番茄炒蛋之类的简单小菜。还好烧烤这种事,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手艺不精自有手艺不精的办法。在她第一次没掌握好火候,烤出的外边表皮焦糊,里头肉还带血丝的鸡翅后,但凡难烤透的都拿刀划开,卖相什么的都是浮云,弄熟吃进肚里不伤身才是真的。
烤炉上虾和牛肉呲呲冒油,眼看就要熟了,阮蓁听见不知道谁跟裴砺说:“就你能躲,赶紧的,满上。”
因为晚上还要开车送阮蓁回市区,裴砺几乎没怎么喝酒,他伸手按住杯口,“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或笑了声,颇有几分不屑,“就算都喝高了,待会儿叫个车给你把人送回去不也一样?”
阮蓁拿着烤钳的手顿住了,一直到裴砺笑着把面前的空杯撤到一边,她才松了一口气。
而后,裴砺转头看向她,隔着烤架上冉冉而生的青烟,他的神色,阮蓁一时看不分明。
也没等阮蓁看分明,她突然听到一声鄙夷的,像是从鼻中哼出的轻笑。
用来摆放餐具的是一个长方形餐桌,男人们拼酒扎堆在左边一团,jeralyn坐在离他们还有距离的位置,正好比较靠近阮蓁,刚才的笑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阮蓁也顾不上跟她计较,用烤钳麻利地把烤好的牛肉装盘。
jeralyn这晚东西也没吃几口,一直不发一言,眼神甚至没落在喝酒聊天的几个人身上。周或生怕冷落她,他进屋特意切好两盘水果,阮蓁把牛肉小心翼翼地放上桌的时候,他把其中一盘和阮蓁刚端上桌的牛肉一起殷勤地摆放到jeralyn面前,但是,jeralyn眼皮都没抬一下。
裴砺握住阮蓁的手,另一手拍拍她的后腰,“别忙了,先坐下吃点。”他温和地说。
阮蓁轻轻嗯了一声,在他身边落座,裴砺把筷子递到她手里时,伸手拧一下她的鼻子。
裴砺目光深深看了阮蓁娇媚的侧脸许久,真是比较之下见真章,jeralyn的趾高气扬和阮蓁的温柔小意,他越发觉得阮蓁可爱了。
在他转头跟人说笑的时候,阮蓁偷偷伸手揉了揉微微酸痛的腰肢。
时近日暮,桌上酒瓶都空了,喝酒的几个兴味正浓,裴砺进屋去拿酒。
他背影消失在门口,阮蓁听见白明亮说:“可惜了,早知道晚上要烧烤,那几个金边蚝就该留到晚上烤了吃,是吧?”
蚝当然是烤前现撬的好,这活儿阮蓁从来没干过,嘴里的虾细细咽下,她微微笑着说:“那就得你们帮我撬了。”
周或对着李旬扬杯,“记得吗?咱们那会儿常去的老南门外的烧烤摊,生意那叫一个好,有天晚上裴砺要吃耗,老板没空招呼,洛宸上去捞几个出来就啪啪一下一个地给撬开摆架上了。”
他话只说到这,但其中包含的还没直接说出的意思不言而喻——你阮蓁不如洛宸。笑容凝滞在阮蓁嘴角,同样的桥段,又来了。
正对着周或的白明亮,脸色瞬间愕然,他怜悯地看一眼阮蓁,张张嘴,终究没说一句话,只是,从桌上烟盒里摸出一颗,啪地点上。
李旬也没说话,但他唇边浮出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手里杯子跟周或的轻碰一下,明显是认同的姿态。
阮蓁站起来,翕动的嘴唇几乎是嗫嚅着出声:“我,走开一下。”她甚至都来不及编一个合适的理由。
而后,逃似的转身离开,失措地朝着院子另一侧的花架走去,隔着花架的石柱,一直到确认他们再看不到她,她扶着柱子大口地喘气,刚才满桌的烟酒气几乎让她窒息。
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这样,她只是和裴砺在一起,裴砺的以前是别人,但那只是以前,光阴如电,前事已矣,她并没有,掠夺属于别人的东西。
片刻,她站直身体,对,出口不逊的是他们,她总不能让裴砺难看。
深吸一口气,伸手理了理本来就不算凌乱的长发,阮蓁转过身。
但是,脚步还没迈出去,就看见jeralyn唇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向着她的方向款款行来。
走到她身边时,jeralyn低头凑到她耳畔,“怎么样?他们刚才说的那个名字,是你不想听到的吧?”
阮蓁只觉得身子一僵,jeralyn又说:“那桌上的人,吃着你的东西的,还有,你不要酬劳帮他出过力的,有一个,站在你这边帮你说话的吗?”
jeralyn的语速非常慢,但字字戳人心,“你整个下午,拿自己当老妈子使,低三下四地,讨好他们,有用吗?”
“我没有,”阮蓁下意识地辩驳。但除此之外,她也再说不出第二句。
jeralyn敛笑斜眼瞥了她一眼,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像是在看一只不值一提的蝼蚁。接着,转身就朝着酒桌的位置走去,她这次走得非常快,可以说是气势汹汹,一直走到周或身边,她冷冷地开口,“车钥匙。”
一桌男人都回不过神,拿着酒刚从屋里出来的裴砺也一头雾水地看着。
jeralyn神色瞬间就转为不耐,可能是在她气场强大的威压下,周或缓缓站起来,刚从衣兜里掏出的钥匙,就被jeralyn一把抓在手里。
jeralyn拿到钥匙扭头就朝门外走,周或狗腿一样追在她后头。
跟阮蓁擦肩而过,jeralyn脚步没停,只是瞟她一眼,“哼。”
很快就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阮蓁也跟着追出去,jeralyn已经拿着周或的车钥匙,开着车,扬长而去。只留下漫漫烟尘,和目瞪口呆的一伙人。
周或愣了半天,白明亮上前拍他的肩膀表示宽慰,他却转过头气得赤红的眼睛瞪着阮蓁,“你跟她说什么了?”
阮蓁犹在不解中,她睁大眼睛,混沌不知所以,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裴砺走出大门刚巧看到这一幕,握住阮蓁的手,皱眉问几个大男人:“怎么了?”
白明亮和李旬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阮蓁身上,jeralyn目中无人这是一说,但是刚才,所有人看到的都是,jeralyn本来好好的,走过去跟阮蓁俩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才像是愤懑难当地找到周或,要了钥匙,开着车离开了。
裴砺看到的其实也差不多,他低头看向阮蓁,尽量用和缓的语调问道:“软软,你说什么了吗?”
阮蓁只觉得百口莫辩,水雾氤氲的眼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我什么也没说!”情绪也是少有地到了这一步,阮蓁是一会儿也不想多留了,正好暮色四合,也到了该送她回家的时候,裴砺进去跟那几人打招呼,让阮蓁坐在车里等。
他很快就出来了,一打开车门,看见阮蓁蜷在后座上哭得泪流满面,叹了口气,凑过去一把将她搂住,“不哭了,乖,没事了。”
阮蓁窝进裴砺怀里抽泣出声,“我真的,什么都没跟jeralyn说。”
大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裴砺想起刚才白明亮说的,周或喝高了,酒桌上就提到了洛宸可能冲了阮蓁的脾气。对着怀里梨花带雨的女孩,他柔声安抚道:“说了也没事,谁让周或他喝多嘴上就没把门的呢。不过,既然咱都教训过他了,现在就不跟他计较了,好吗?”
车里哭声似乎都停止在顷刻,弄清楚其中的意味,阮蓁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砺,声音低而艰涩地问:“你也,不信我吗?”
很快,泪水再次从眼角滑落,裴砺急忙帮她拭去,嘴里忙不迭地安慰,“好了好了,我信你,好吗?别哭了。”有种心疼的急切,又像是有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敷衍。
他不是不心疼,只是,这疼惜,错了靶心。
这一刻,阮蓁突然觉得,什么也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