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车的是明诚!
明楼先生被许晓宇女士按在新布置好的手术室里处置伤口,明楼的剧烈运动造成了手术刀口的开裂,但是幸好裂开的部位不大,不过是不到两厘米长的口子。许晓宇没有进行二次缝合,而是厚厚的敷上了一层中草药后,用绷带牢牢地将伤口裹好固定。许晓宇笑的很恶意:“明先生这一个月都不要下床了。”
明楼无奈的苦笑,看着许晓宇,柔声道谢:“谢谢!”
许晓宇怔住。“谢什么?”谢她为她看病吗?她是个医生这是她的天职。她淡淡笑着,微微的摇了摇头。
明楼目光诚挚,语气真诚。“谢谢你帮我找来的车!”
他想表示感谢,想说的不止这些,他想说:谢谢你没有抛下我就走,谢谢你在雨里等着我。谢谢你帮我救了我的师长兄弟,也许你只是出于医生对患者的关爱,可是对我来说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感激。可是他又无法说出来,他没有了在巴黎大学讲台上的口角生风、滔滔不绝,他也说不出在国名党南京政府经济年会上的口若悬河、高谈雄辩。面对她单纯的微笑,他反而变得笨嘴拙舌。他不知道该赞扬她的临危不乱,足智多谋,还是该感激她的深情厚谊。
他想说,又说不出口,他觉得她知道他想说的感谢,只是不愿居功罢了。就像她上次为他取出子弹,缝好伤口之后一句原因都不问一样。
她是那样的平静,像一潭望不见底的秋湖,刀光剑影也好,腥风血雨也罢,在她的恬淡一笑里,全都淹没无踪,化作静水深流。
她信任他,明楼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笑意难以抑制的浮上嘴角,细微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提起车,许晓宇忍不住忧心忡忡的望着窗外,大雨像从银河里抛落下来一样,半点没有想要停息的迹象。哗哗的雨声让人有些心慌。
那个金发的小伙子阿克塞尔不知道会怎样的对待前去还车的明诚?
会不会有警察在!会不会阿克塞尔的家里等着明诚自投罗网?
Axel阿克塞尔在法语里是帮助的意思,希望他和他的名字一样是一个慷慨大方的好心人。
许晓宇紧握双手,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明诚说明还车的来意后,迎接他的是一个硕大结实的欧罗巴拳头。明诚闪身躲过,并不还手。他们征用了人家的车,挨两下打也是应该的。
阿克塞尔非常愤怒的说:“我一定要为那个可怜的女士复仇,你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扔在路上。她的哭声就像森林里迷路的小羊。她宁愿在大雨里的哭泣着等你,而你是那么绝情的离去。要知道人只应当忘记自己而爱别人,这样才能安静、幸福和高尚。”
阿克塞尔他接连出拳,出一拳,明诚后退一步,后退了三步后,明诚喊:“停”
“阿克塞尔先生,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明诚指着自己的脸,想证实自己不是抢阿克塞尔车的人
“没有误会,上帝都不会原谅你这种愚蠢的人!”阿克塞尔一拳功上明诚的左脸。“你竟然为了别的女人,抛下可怜的女孩儿跑掉了。”
“阿克塞尔先生,你听我说”明诚忍无可忍的还手,一个小擒拿将阿克塞尔按倒在地
阿克塞尔挣扎无效,只能乖乖的听明诚说话
明诚:“阿克塞尔先生,开车就走的是我大哥,不是我!”
阿克塞尔,鄙视:“明明就是你,还不敢承认。”
明诚:“我向上帝保证不是我,是我大哥”
阿克塞尔:“看在上帝的份上暂时相信你。”
巴黎人对浪漫爱情的八卦程度绝对是世界领先水平,不论男女,不论老幼,一旦遇到了什么可以和浪漫和爱情相关的话题是绝对不可以错过的。在阿克塞尔的眼里丢车不是最严重的事。美丽的小姑娘被凄惨的扔在大雨里哭泣才是。痴心的女人,为了忠贞不渝的爱情守候在大雨里等待爱人的回心转意,简直浪漫的不要不要的。所以,扔下小姑娘的男人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这个男人说他不是那个狠心的男人,怎么可能?不过这个男人似乎更加的强壮一些,那个男人看起来似乎没这个强壮!难道真的不是?法国人看中国人,和中国人看法国人一样,除非特别关注,否则都无法分辨。像中国人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都是黄色的头发,还要分成栗子色,小麦色一样。欧洲人的眼里中国人一律是是黑头发黄皮肤,面目模糊。
明诚:“……”文化差异太大,他该从何说起?想了想,他清了清嗓子。将阿克塞尔压在膝盖下,慢慢的解释
“其实是前面的那个女人偷了我大哥的钱包,跑了。我大哥去追那个女人,晓宇,就是那个女孩儿,来找你的帮助。我大哥着急,所以就开了你的车去追他的钱包。”
阿克塞尔渐渐的平静下来相信了明诚的解释。很是失望的问:“那钱包找回来了吗?”没有浪漫的爱情斗争,已经没有让他感兴趣的部分了。
明诚摇头:“没有,我大哥在英勇的搏斗下受了伤。现在正在被医生治疗。委托我来给你还车。谢谢您的慷慨帮助。”他拿出了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是明诚,要是车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们愿意负责赔偿!”
阿克塞尔看了一下明诚的联系地址:“巴黎大学经济学院。你是里面的老师?”
阿克塞尔见明诚彬彬有礼,态度诚恳决定不再追究他抢车的责任。他不死心的追问一句:“真的不是因为你的哥哥移情别恋?”
明成连忙摇头:“相信我,他没有!”大哥根本就没有恋爱。
阿克塞尔十分失望:“那么美丽的东方女孩儿,我觉得我几乎对她一见钟情了!”
明诚:“……”
他看着失望的阿克塞尔,忽然想起一句话,‘肥水不流外人田’,许晓宇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还是不要被法国男孩惦记了,配给大哥才是一个好主意啊!
阿克塞尔:“快起来,要被你压死了!!!”
明楼误会了许晓宇,他把许晓宇想的太高尚了。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许晓宇还是带来了现代社会的一些习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危险事宜,绝对不提。说的好听是明哲保身,说的难听就是冷情冷漠。可是从扶起跌倒老人就要倾家荡产,打了小偷要判刑的法治社会而来,许晓宇习惯性的不管闲事。明楼是病患,我负责给你治病,这是我作为医生的天职。至于明楼为什么受伤了。明楼不说,许晓宇不会问。明楼要说,许晓宇更要想着怎么才不用听。她是个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万一因为知道的太多,被灭口了就不好了。
许晓宇静静的坐在窗边,盯着窗外的雨。
雨水在屋檐汇集成雨帘。跳跃到地面上汇合成溪流,跳跃着向低洼处汇集成小河。一片树叶被裹挟在雨水里飘落,它随着水流打着旋,绕过了一个个阻拦溪流前进的小石头,急急的向更远的小河流去。树叶在水流里身不由己的旋转着,直到遇到了更加湍急的水流,巨大的水流漩涡过后树叶翻了个身,跌入了水底,再也没有浮起。小小的河水不受影响的向更远的地方呼啸流去。似乎那片树叶从来没有出现过。
许晓宇觉得有些忧伤,她觉得自己就像那片树叶,不知为何被送到这个时空,只能没有选择的随着水流前进。有时轻薄的以为自己可以戏潮弄流,却不知自己微薄的没有一丝反抗的力量!她不知为何而来?不知该去往何处?就连看起来很用功的学习,都不过是沿袭着前身的足迹,完成前身的意愿罢了。她所处的时代已经立于巨人的肩膀之上,四年的医科学习,让她觉得在法国学习西医不过是浪费时间。学什么?又有什么好学的?可是不学又能做什么?她必须有了那张文凭证书才能再次成为一个合法的医生。她喜欢做医生。
许晓宇原身的记忆力很少有关于徐州许家的记忆,仅有的一点也是极其阴暗的光影,没完没了的吵架,病弱的在房间里养病的母亲,还有高大而幽深的房间。记忆里更多的是在外祖父家的生活,母亲在栀子树下安详宁静的微笑,外祖父手把手的教自己辨认药材,舅舅宽厚的怀抱,还有表哥清朗又阳光的笑声。那个充满着药香的地方连记忆都是明媚的。
表哥去了北平上学国立清华大学,外祖父本想着也送自己去北平,却没想到许家却来人把许晓宇接到了上海。在许晓宇母亲的几次力争之下才进了仁爱护校念了两年,又被送到了法国留学。
许晓宇叹息,如果是原身还在就好了,哪怕是原身考上了大学以后自己再穿越过来也好。那样自己就不必再来一次苦逼的高考,不必再去背一些后来被证实是错误的生理学知识、化学知识。
当然法国也有许多为富家子弟镀金用的野鸡大学,许飞鸿念的就是。可是同样要耗费光阴,许晓宇觉得那个性价比太低了。要考,她就考最好的。虽然在现代她也只是普通大学的毕业生。可这次穿越她不是开挂了么?复读一回还不能考的比上一次好,她丢不起这个脸啊!
明楼侧躺在床上,看着许晓宇。那沉静的侧影温婉如古代仕女。想着她两招制服汪曼春的霸气,骗了法国小伙汽车的狡黠,处理伤口时的专精。忍不住好奇,这个只有18岁的女孩到底还有多少面是他没看到的地方?
为什么她的眼角眉梢里总有着淡淡的迷离?是为她自己?还是为寻不见前路的中国?如果他让这个女孩儿和自己走一样的路,她会来吗?会认同吗?
明诚是带着满脸怒气进的门。他连被雨打湿的衣服都没换就啪的摔门进来。吓得被许晓宇赶到治疗室外的严立本跳了起来。
他问:“明诚,怎么了”
明诚平复一下呼吸,脸色由愤怒的紫红变成了愤怒的枣红。眼睛里依旧是怒火熊熊:“朱日科夫被人监视,我们的人联系到法国工厂党引开了日本特务,将朱日科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严立本点头“办得很好。”值得这么生气吗?朱日科夫是波兰人,在工厂国际多年,一向对中国保持不远不近的态度。如今中国工厂党出于革命需要和共产国际互利合作,被人给点脸色也是正常。
明诚:“谷海雨联系大哥,想知道他还有继续为蓝衣社服务的意愿么?”
严立本点头:“出于斗争需要,明楼的确需要保持与蓝衣社的关系。”
明诚气愤的一拍桌子,力道大的连手都弹了起来:“路易斯.布朗被释放了!”
路易斯.布朗?严立本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许晓宇一下子打开治疗室的门冲了出来,连门都忘了关。
“是哪个路易斯.布朗?”她紧张的盯着明诚。“是那个强女干杀害许飞燕的法国公子路易斯.布朗?”
明诚重重点头:“就是他,法院判他误伤成立,□□四个月。今天他被保释了!”
许晓宇如招雷击,不敢置信的问明诚:“许飞燕的一条命,就值四个月□□?”
明诚冷笑:“还有五千法郎,许飞鸿和布朗庭外和解了。”一个女子薄命如花,含冤饮恨,继而又被亲兄卖了一遭。是人家法国不把中国人当人,更是中国积贫积弱,连自己人都不要了尊严与脸面。
许晓宇不知为什么也想笑:“弱国加汉奸,难怪我们的一条人命只值这么一点钱!”
她的笑里带泪,一点点的打湿了春衫薄袖!
明楼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仿佛那里就是已经被割裂的河山,
“窃恐民气摧残尽,愿把身躯易自由。”
他低低的叹息,听起来苍郁,深沉,似怒,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