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哪有什么书生,自己竟然杀死了笼中的一只鸽子。环顾周遭,座椅菜肴,美姬少年俱都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李若凡擦去脸上血迹,愣怔半晌,心想难道是遇到山中鬼魅,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人声。
转身过去,见到书生正抚着被匕首钉在树干上的鸽子痛哭失声。蓦然转身,眼中凶光大盛:“我好心款待你,为何要心怀杀意呢?”
“我,我。”李若凡支支吾吾,踉跄后退,想辩解说是被那少年蛊惑,但那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又该作何解释?
“兄既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书生说罢邪魅一笑,抬手朝李若凡扔了一团东西,许彦尚未看清扔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已经被笼罩当中,触感如丝如絮,如绸如布,柔软轻薄如同蒙纱,心中诧异,用手撕扯,自然撕不开扯不断,正想高喊,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若凡在摇摇晃晃中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对面一只鸽子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李若凡吃了一惊,环顾四周发现正身处鸽笼之中,更恐怖的是他发现自己浑身白羽,竟然变成了一只大鸽子。
“鸽兄可是醒了?”书生的声音蓦然响起,扭转头来看他。原来自己在鸽笼中,鸽笼拎在书生手上。
李若凡大叫大吼,却变成啾啾鸽鸣。
“干嘛要发怒呢?方才兄负我,此刻我负兄。片刻前兄欲杀我,现在兄入鸽笼,之后售卖他人,或清蒸、或红烧,葬于人腹,凡食兄肉喝兄汤者,皆是兄行走在世间的墓碑。总比如梦如幻痴活百年,化为一抔黄土强吧!”
听书生如此说,李若凡惊恐尤甚。但所有咒骂愤怒皆成鸽语。半点也起不到作用。
片刻之后,身心俱疲,精神萎靡地伏在鸽笼里。等待着悲惨的命运降临,可怜老母还病卧在床,等自己抓的鸽子回去入药。想到此处,呜咽哭泣,声声悲鸣。
书生充耳不闻,背着拎着鸽笼一路前行。不多时,城墙在望,路上行人渐多。书生穿的却变成李若凡的粗布衣服,面容也和他一样,裹挟在熙攘人流中,一点不引人注意。
书生离开闹市,信步前行。过了片刻走到一片高宅大院墙外,顺着院墙走,百步之后行至正门。门口竟然车水马龙,原来是这家的主人正举办寿宴。场面颇大。
李若凡透过鹅笼看到大门上的匾额写着“沈府”两个字。心中一动,记得大约一年前曾听说当朝太师沈德言告老还乡,回到金陵。想必这就是了。难道这人要把自己卖到沈府么?
书生盯着沈府大门,站了一会儿,走开,转到后门的一侧。刚走过去,就见一个仆役般的中年妇人愁眉苦脸地从旁门出来,看到书生后背的鸽笼时皱着的眉头倏然舒展,“你可是卖鸽?”
书生点头称是。
那妇人喜笑颜开,“真巧,夫人忽然要吃清蒸鸽子,马二那挨千刀的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我正愁跑一趟集市累得要死,就遇到你了。你这鸽子怎么卖?”
“一百文两只。”
“连大带小我给你一百八十文,你帮我拿到厨房。”那妇人颇为慷慨。
书生同意,跟在那妇人身后,许彦将头从鹅笼中伸出,能看到书生的侧脸,带着微微的笑意。
沈府颇大,曲径通幽,妇人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和书生闲聊,问家是哪里,为何要卖鸽。书生就把李若凡和他说过的重新叙述一遍。
眼看着要走到厨房,书生忽然停住脚步,道:“这鸽我不想卖了。”
转身欲走。
妇人立刻急了,走到书生身边扯着不让他走,蛮横道:“你这是耍老娘么?说不卖就不卖,你当这是你家么?也不打听一下,沈府可是你这样的泥腿子能放肆的。今天你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
还未说完,书生一指点在妇人额头,妇人双眼一翻,即刻昏倒。
书生托住妇人的身子,将她拖到一处灌木后扔下。然后穿屋过院,轻车熟路地像是行走在自己家里一般。片刻之后已经来到寿宴举办的地点。
那是一处广场似的地方,摆着几十张圆桌,桌桌人满,兴高采烈。身着青衣的仆役流水似地在席间穿梭,上菜上酒。
其中有几桌宴席开在七彩绸缎搭建的棚子下面,周围戒备森严。今日的寿星,前太师沈德言就在其中。对着宴席的是一处高于众人的舞台,台上此刻正有一群艳装歌姬在轻歌曼舞。
书生定睛向那边看了一眼,解下后背的鸽笼放置在隐蔽处,孤身走向舞台后面。
李若凡满头雾水,不知道那书生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丹药。庆幸的是总算不用立刻被清蒸。
片刻后,台上的歌姬表演完毕,下台离去。宴席中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接着上台的是杂耍戏班,李若凡惊愕地发现书生就在那群人中间。只见他时而挥舞长剑,时而挥舞砍刀,又或者充当头顶苹果的飞刀靶子。
这样的戏码,比那些舞者要更受欢迎,众人都停止进食津津有味地观赏着。又表演了些吞剑、吐火之类的把戏。杂耍班主忽然上台说为了给太师祝寿,临时增加了一个节目。节目的名字叫“偷桃祝寿”。
说罢躬身下台,李若凡看到书生再次上台,腰中缠着一圈绳子。走到台中站定,向太师沈德言的方向深施一礼,“今日为给太师祝寿,小子要上天庭去为太师偷几枚王母娘娘的蟠桃来。”
吉祥话好听,说完台下自然是叫好声一片,但谁也不知道这蟠桃要怎么偷回来。
只见书生解开腰中的绳子,在手里扯了扯,掂了掂,大家正百思不解他要干什么?却见他握着绳子一头,吐气开声,猛地向空中掷去。
按常理那绳子必然掉落下来,但此时那绳子像有魔力一般,直直地向空中升去,就放佛有什么东西在空中扯它。
台下宾客都倒吸一口凉气,就连锦棚下的贵客都站起身来。
绳子越升越高,原本好大的一捆,转瞬就剩下短短的一截还留在台上。
书生仰头看了看绳子,对台下众人道:“请大家安静,切勿要惊了上面的天兵天将,否则小子可就回不来了。”
说罢身子向上一跃,双手攥住绳子,双脚盘住,整个身子都悬在半空中,接着手脚并用,迅速沿着绳子向上攀升。
书生速度很快,但天毕竟太高了。爬了一会儿,书生累了,休息在半空中,就在那云朵间。
地下的众人都仰着头看,沈太师今天首次从锦棚下走出来。休息了片刻,书生继续向上攀爬,过了盏茶功夫,已经只能隐隐看到一个黑点,再一盏茶,黑点也看不到了。
就在众人为书生担忧的时候,天空之上骤然雷电交鸣,隐约有金盔金甲的巨大人影在云朵间闪现。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心提在嗓子眼。如此不知过了多久,那绳子的极高处,视野的尽头,一个黑影出现,沿着绳子飞快地滑下,转眼就穿过高天中的云朵到了半空,瞬间就能看清模样,正是之前攀绳而上的书生。
从绳索跳到台上,众人看到书生的眉毛、衣衫都有焦糊的痕迹。
书生擦了一把额上汗水,笑着说遇到了雷公电母,差一点被捉到。众人都跟着心惊胆战。
书生又向已经走到台下的沈太师道:“幸不辱命。”
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硕大无比的蟠桃来,双手捧着向沈德言走去。
沈德言脸上激动万分,这么多年过寿,没有哪次有今日这般神奇精彩,听说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能长生不老,又说蟠桃分三等,最高的一等吃了与天地同寿,也不知道这一个是什么级别。
接过蟠桃,正要问,那蟠桃忽然裂开,一条金色小蛇从中跃出,一口咬破他的喉咙,瞬息间钻进体内。
变生肘腋,周围人尚未反应过来,沈德言已经狂喷黑血倒地身亡。
书生站在尸体旁,放声狂笑,又目疵欲裂地指着尸体大骂道:“当年逼死我母亲时可想到有今日之祸。”
这时沈府的护卫已经赶过来,将书生团团围住。
书生并不畏惧,环视凶神恶煞一般的护卫,洒然一笑,轻身一跃,翻过护卫的包围,奔到鸽笼处,将身体一摇,化成白鸽钻进笼中,而李若凡则恢复人形,被众护卫捉住。
李若凡苦苦辩解,自然无人相信,最后成了书生的替罪羊,其余的鸽子也祭奠了沈府护卫的五脏庙。
转眼到了秋后,李若凡被押到刑场,午时三刻,饮罢送命酒,刽子手挥起砍刀,一腔热血喷出。
李若凡惨嚎一声从梦中惊醒,却原来是噩梦一场,拭去额头冷汗,恍然还在紫金山麓,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脚痛。
李若凡揉眼看时,却见北川悠子坐在自己脚边的地上,一边揉脚,一边呼痛。
方雪柔笑道:“她本来想吓你来的,没想到被你一声大叫,反而自己坐在地上了。”
李若凡若有所悟,看了北川悠子一眼,那个卢生就是她吗?还是虚空之花?鸽笼是暗示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成?
可是这个梦似乎不太吉利,难道自己还斗不过一株虚空之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