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里的安神香燃尽了最后一点芬芳,天已大亮,床帐后一个身影慢慢坐起来,那小心的模样怕惊动了什么,静静披上中衣,天夜澜把视线转向在大床里侧熟睡的女子。
饱满光洁的额头上凌乱地散着几缕墨发,秀眉蹙起,似是在睡梦中也极不安稳,绸密的睫毛如黑天鹅的翅膀,小巧的琼鼻随着呼吸微动,粉唇因着病态略显苍白。天夜澜小心的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平她眉上的褶皱,将额上的墨发轻轻挂在耳后,看着恬静的睡颜,像是被蛊惑似的,天夜澜缓缓俯下身子。
日思夜想的容颜离他越来越近,精致绝美的面孔在他的瞳孔中渐渐放大,与那粉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就在唇瓣快要触到之时,他却忽然停住,手指划过粉唇,感受到佳人呼出的热气星星点点喷洒在指尖,天夜澜蓦地一笑,指腹在那粉唇上按了按,然后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再起身时,发现她的羽睫微微颤动,似是要醒来的样子,天夜澜脸上的笑意更盛。半晌,羽睫掀开一条缝,许是光线太亮,秀眉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然后,那双眸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底的戒备与警惕直直撞入天夜澜心里,没由来的一阵针扎般的疼。
虽然早就知道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可没有什么比亲眼见证来的痛彻心扉。即使如此,面上却未曾表现半分,而是喜悦地看着她,温柔道:“醒了?”
墨清冥闭着眼就能感觉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再睁眼就看见了一张堪称神人之貌的脸,惊喜的看着自己,眼底似有化不开的温柔与宠溺。他认识自己?墨清冥眨了眨眼,想起身却发觉全身无力,想开口说话,嗓子却一阵发干,墨清冥不受控制的一阵猛咳。
“咳咳咳咳……”
天夜澜一惊,恍然忆起她睡久初醒,随即动作麻利地下了床,以最快的速度穿衣,然后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单手从墨清冥背下穿过,稍稍用力让她坐了起来,将杯盏递到她嘴边,示意她张嘴。墨清冥没有逞能要自己拿,她这会儿的确是连个杯子都托不动,只是,原以为递过来的是茶,心想将就一下吧,待杯中液体温暖下肚,将她沉睡许久的五脏六腑滋润个遍,她才后知后觉,原来是白开水,随即惊讶于面前男子的细心。
方才在床幔之中光线太暗,她未能看清他的相貌,只觉得惊为天人,现下纱幔挽起,墨清冥才知道不只是女子才可称为倾国倾城的,眼前这张脸,简直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剑眉如峰,狭长的凤眸中黑白分明,一片深邃,叫人看不到底,鼻梁高挺,朱唇扬起一抹优雅的弧度,肤色白皙如玉。饶是墨清冥定力再好,也被这一幕魅惑得恍了神,只想着造物主太不公平,怎么可以把这个人塑得这么好看。
墨清冥呆楞的样子落入天夜澜眼中,他头一次感谢父皇母后给了他一副好皮相,让他难得看见她这么可爱的表情。
“可好些了?”带着磁性的嗓音打断墨清冥的恍神,她点点头,发觉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换了个遍,偷偷喵了他一眼,他换的?如果是,那冥小公主就要好好考虑需不需要杀人灭口了,嗯,看在他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她只好勉为其难为民除害了。
墨清冥不知道她想着如何恩将仇报的想法被天夜澜看了个透彻,他简直哭笑不得,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你的衣服是我的婢女换的。”这样啊,墨清冥恍然大悟,忽的想起什么,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我昨日在院中发现的你,到现在有半日了。”墨清冥松了一口气,还好不久,她抬头还想问些什么,目光被天夜澜脖颈间的一线红色吸引,因为他放杯盏的动作,本就松垮的领口扯开,露出小片玉色,以至于那红线挂着的东西,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
咦?这形状好眼熟啊。墨清冥眨眨眼,还欲细看便被白色中衣遮住,她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去,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抓住了皓腕,抬头对上一双晶亮的凤眸。
“这是做什么?袭胸?还是灭口?”天夜澜戏谑道。话落便被狠狠瞪了一眼,“谁要袭你的胸!”墨清冥从他的手中抽出手腕,暗暗心惊,她方才的想法居然被他看到了,这男人有读心术不成?
这么想着,身子忽然一轻,他竟是将她抱了起来,“你做什么?”她的拳头软绵绵地打在天夜澜的胸膛上,让他一时兴起,起了戏弄的心思。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姑娘衣衫未着,在下理应做点什么。”天夜澜凑近墨清冥耳边,言语间的热气让她的脖子有些痒。
天夜澜本以为这姑娘该是惊慌失措,或是宁死不从,谁知她竟顺势往他身上一靠,懒洋洋吐出一句话来:“妞儿,好好伺候爷穿衣,爷有赏!”敢和她玩暧昧,眼神里该有的东西都没有还敢逗她!前世游走商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就算白死了一回!
身后的人半天没反应,墨清冥忍不住唤了一句:“喂!你不是要帮我穿衣吗?快点啊!”见他还不动,墨清冥只好自己动手了,手还没碰到衣服又被夺去,不由得气结,这人怎么这样啊!
天夜澜默不作声,夺过墨清冥手中的小衫套在她身上,如玉的手指微动,身侧的一排排结扣便服服帖帖的束好,再是套裙,天夜澜将其展开,抖了抖,裙面上绣着的银竹被他抖出一片光辉,合身的套入墨清冥小巧的身锻,因着套裙的排扣在腰侧,天夜澜又比墨清冥高出一个头,他不得不蹲下,紧了紧束带,这个动作使他的指关节触到了温软的娇躯,指下的温暖透过亵衣和小衫传入他的手指,然后沿着手臂一路向上,涌向四肢百骸,最后淌在心间,险些将他的神智冲得七零八落。
修长的手指不过一顿,又继续系着束带。解决了套裙,天夜澜送了口气,只剩下腰带了。他单手执起腰带,伸向墨清冥的腰间,另一只手再穿过另一边,想把腰带从身后绕至腹前,头不由得从她的肩膀向下看那腰带。这个看起来像拥抱的动作让两人靠得更近了些,女子身上淡淡的,雪莲的清香猝不及防地没入鼻尖。
天夜澜呼吸一窒,脑中有什么东西濒临破碎,他想就这样紧紧抱住她,指尖动了动,最终还是退开。他固定好她身后的锁扣,后退一步离的她远了些,方才拼命压抑的冲动此时才好了些,开始扣上前面的暗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他方才后退的前一瞬,一抹红晕从白皙的面庞上悄然褪去。
墨清冥像个木偶般任他摆弄,有人服务何必自己动手呢?看着那双美到令人叹息的手在宫裙上上下翻飞,动作甚至比她这个女子还要娴熟,墨清冥倒有些好奇他的娴熟从何而来。
在腰带上打好最后一个结扣,天夜澜直起腰,道:“好了。”话落,墨清冥跳下床,腿还有些软,姿势不雅的伸了个懒腰,忽而想起那块玉和母后留下的戒指,目光在屋子里探寻起来。
“可是在找这个?”
沉稳富有磁性的嗓音隐隐带笑的在身后响起,墨清冥转身,晃荡在天夜澜指间的可不就是阴玉么?一把夺过攥在手中,再瞪向他时,墨清冥的瞳眸陡然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手指不由自主指向天夜澜…的心口,在那里,用红线拴着的白玉衬着黑底金边的衣领,分外显眼。
“你……”
墨清冥你了半天愣是没你出来,待回过神来,天夜澜却不知何时拿过她手中的阴玉小心的系在她的脖颈上。这般近的距离,几乎可以数清他的睫毛,好闻的蔷薇香钻进她的鼻子,忍不住多吸了几口,凤眸专注的盯着雪白颈子上的红线,专注到墨清冥只要稍稍低头,就能从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看见自己,但她不敢多看,这样的瞳眸太过危险。
天夜澜系好红绳,为她整了整衣领,阴玉没入领口不见,在她想问什么之前先一步开口道:“今日太后回宫,景叔点了清涯和你前去迎接,圣旨怕是已经到琉璃殿了。”顿了顿,他又道:“沈妃安排了人在城内刺杀,人数不下百,皆是精锐。”
墨清冥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她方才要问什么,在听到刺杀之际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耳畔只剩天夜澜的那句“人数不下百,皆是精锐”在回旋。
大哥……大哥有危险……
先不说杀手的程度,大哥一人怎能抵挡百人的刺杀,再说,今日太后回宫,动起手来还要顾忌皇祖母,何况这百人都是精锐。
想到这里,墨清冥下一瞬就要往外冲,却被一股力道生生拽住,她回头怒吼:“你放开我!我要去……”
“你要去救清涯?”天夜澜的语气比起墨清冥更加不善,见她仍在挣扎,他冷笑一声,手上一个用力将她拉了回来,力道很大,但墨清冥的手腕没有任何不适。
“好好清醒清醒!大病一场连脑子都犯浑了是不是!知道是陷阱还要往里面钻!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
“你!”墨清冥虽被这话气得不轻,到底还是冷静下来,“皇城禁军是不是都在?”
敏锐如天夜澜,立刻知道了她要做什么,“都在,离清涯出城还有半个时辰。”
“带我去金銮殿!”她若就这样从这里走出去,少不得糟人诟病,沈妃若是追查,必定会暴露这笔婚约,她原想趁这次天启来使,暗中退掉婚约,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这笔婚约是她最大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
至于这个人……墨清冥偏头看了一眼天夜澜,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她的良人,爱情这种东西,于她来说是个包袱,更是一种束缚,何况……她忘不了上一世她最亲爱的姐姐是怎么成为植物人的,都是因为爱情!
感觉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天夜澜的手紧了紧,却被佳人面色冷淡的甩开,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似乎有些重了,墨清冥转头道了一句“抱歉”,话语中带着分明的疏离。
还是没能打开她的心房吗?天夜澜在心底嘲讽自己,另一只手在袖中早已紧握成拳,随即松开,罢了,她方才能想到让自己帮忙已是对他最大的惊喜,旁的什么,还是不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