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刚刚还在抽陀螺的孩子很快就消失在了各个门洞里,不久又都跑了出来,手里拉着自家的大人,围着卖糖葫芦的:“糖葫芦,要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笑嘻嘻地一边收钱,一边给大家拿糖葫芦:“拿好了,糖葫芦,正宗的山里红,又酸又甜,好吃着呢。”
俞思冕看着那群仰头殷切盼望大人垂怜的孩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莫尽言站住了:“小莫,等我一下。”然后朝卖糖葫芦的走去,掏出两文钱,买了一串糖葫芦,满脸笑意地走回来,将糖葫芦递给莫尽言,“给你。”
莫尽言看着他:“我又不是小孩,给我买这个干吗?”
“拿着。就是很想给你买个尝尝。山里红,你吃过吗?”俞思冕笑看着莫尽言,他忆起那次小莫在船上喝药的事来了,当时想着要给他弄点糖吃,如今终于可以弥补上了。
莫尽言接过来:“山里红是什么?”
俞思冕告诉他:“山里红是北方的一种果子,味道酸酸甜甜的。你尝尝就知道了。”
莫尽言还没吃,嘴就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巴里仿佛冒出一股子酸水:“俞大哥,真的很酸吗?”
“不会,外面不是还有糖稀呢么。”俞思冕安慰地笑道。
莫尽言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那笑容有些促狭,鼓起勇气舔了一下糖葫芦,甜丝丝的。
俞思冕笑:“怎么?还是不敢吃?你瞧那些小孩们吃得多高兴。要不我也吃个吧。”说完拿着莫尽言的手,将最顶上那颗山里红咬了下去。
莫尽言的脸红得比山里红还艳丽,因为俞思冕咬去的那个果子,正好是自己舔了一下的。
俞思冕转过身去,抬腿向前:“唔,这味道真叫人怀念。”
莫尽言红着脸,偷偷看了一下周围的人群,似乎并没有谁注意到他们,他赶紧也吃了一个果子,一咬,几乎酸倒了牙,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他追上俞思冕:“俞大哥,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个?牙都要倒了。”
俞思冕哈哈笑了一声:“孩子么,什么都爱吃,尤其喜欢好玩和新鲜。我们那儿管这个叫冰糖葫芦,一到快过年了,街上都是卖冰糖葫芦的,糖稀上挂着冰渣子,一咬又凉又甜又酸,有趣啊。看到冰糖葫芦,就知道要过年了,这东西真喜庆。”
莫尽言追上俞思冕,将手里的竹签子递给他:“俞大哥你爱吃你吃吧,我不喜欢酸的。”
俞思冕接过来:“真不吃啊?”
许哥突然从天而降,扑啦啦落到莫尽言手臂上。俞思冕举着糖葫芦对许哥说:“许哥,你吃不?”
许哥看了一眼,不感兴趣地爬到莫尽言肩上去了。一个买糖葫芦的孩子眼尖:“哇哇,快看,大鸟,那个人有只大鸟。”
很快,一群买糖葫芦的孩子都朝这边看过来,一眼就看见许哥了,小人儿好奇心重,纷纷都围了过来,卖糖葫芦的一时间也失去了吸引力。
“这鸟是什么鸟?”
“好大呀。”
“它吃什么呀?吃不吃糖葫芦?”
“它有没有名字?”
“它腰不咬人啊?”
“……”
七嘴八舌问得莫尽言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俞思冕在一旁解围:“这是雕,你们看它的爪子和嘴,都很尖,会啄人,还会抓人。它不吃糖葫芦。别去惹它,惹恼了会啄你的。”一个胆子较大孩子开始用棍子去捅许哥,俞思冕突然有些恼了,小屁孩就不能安分点,满脸不高兴地看着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孩。
莫尽言一看情形有些不对,连忙抓起许哥,往空中一抛:“许哥,先回家去。”
许哥拍拍翅膀,盘旋了一圈,飞走了。
一群孩子失望之极,都去找那个拿棍子的孩子问责:“都是你,我还没看清楚呢,你干嘛捅它?”
“就是,真讨厌。”
那孩子胆子还挺大,脾气也不小,梗着脖子粗着嗓子说:“我就捅了,你们想怎么样?”说着将棍子挥了挥,不让人靠近。
莫尽言一看便笑了,这小子还是个纸老虎呢。不过在一群穿得整整齐齐的小孩当中,这孩子的衣衫也太破烂了些。
一个小孩笑道:“二宝,咱们走,我娘说他是个花子,脏死了,身上还有虱子呢,别跟他玩。”
一时间所有的小孩都散了,就余下那个拿棍子的小孩,一脸沮丧地站在那里,但是还是颇不示弱地啐了众人一口:“呸,你们才是花子呢,你们身上才有虱子。”
莫尽言与俞思冕对望了一眼,敢情这孩子是个经常被人孤立的对象。俞思冕将自己手里的糖葫芦递到莫尽言手里,莫尽言拿着糖葫芦走过去:“喏,这个给你吃吧。”
那孩子大眼睛黑白分明,小脸上也干干净净的,虽然有些破烂,但是倒不算脏。他看了一眼莫尽言,不接。
“不要吗?不是吃剩下不要的,是我和那个大哥哥都不爱吃酸的,我家的雕又不吃糖葫芦,所以送给你了。”莫尽言和善地说道,“是不是你也不爱吃酸的?”
那孩子这才伸出手来:“谢谢,我吃的。”
这时俞思冕又买了一串糖葫芦过来,递给那孩子:“这个也给你。你刚刚为什么要戳我们的雕呢?”
那孩子不接俞思冕的糖葫芦,低下头小声地说:“我就想知道它会不会飞。”
俞思冕将糖葫芦塞到他手里:“以后想知道什么,就直接去问,别用棍子去戳,会伤到别人的。”
那孩子拿着两串糖葫芦,啪嗒啪嗒掉眼泪:“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没关系,回去吧。以后别那么凶,对别人好一点,他们自然就会和你玩了。”莫尽言摸摸那孩子的头,转身走了。
那孩子连忙说:“我不是花子,我身上没有虱子,我祖母经常帮我洗澡洗衣的。”
莫尽言转过头,对他莞尔一笑:“我知道。”
俞思冕追上去:“想什么呢,小莫?”
莫尽言摇摇头:“想起我小时候了。”
“你小时候也经常被大家孤立?”俞思冕问。
莫尽言感慨地点点头:“是啊,我从小就没娘,我爹有时候忙得顾不上给我洗衣裳,所以身上总是脏兮兮的,村里那群孩子就常欺负我。我当然不让他们欺负,老和他们对着干,别人欺负我,我就欺负回去。”
俞思冕有些苦涩地笑:“刚刚那孩子和你小时挺像的吧?”
莫尽言点点头:“有点。一样倔强、好强。”
俞思冕伸出手,用自己的宽袖子挡着,迅速捏了一下莫尽言的手心:“以后哥罩着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莫尽言转过头对着他笑笑:“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莫尽言道:“只有三间卧房,俞大哥和陈大哥一人睡一间,我和陈哥睡一间吧。”
俞思冕不动声色道:“小莫,我们这么久没见面,我有很多话想问你,还是我俩住一间吧。”
莫尽言脸红了,幸亏灯光暗淡,看不出什么来,他这么安排,就是为了免除和俞思冕同睡一床的尴尬,没想到俞思冕竟会主动要求与他同睡。
陈良连忙说:“我看这样也可以。小莫,我家公子都念叨你好久了,你陪他好好说说话。”
莫尽言只好点了点头:“好。我和俞大哥睡南厢房吧。”
俞思冕无所谓哪个房间,只要能和莫尽言睡一起就成。
莫尽言提了热水进房间:“天冷,今天俞大哥赶了不少路,泡个脚再睡吧。”
俞思冕正在桌边就着灯光看莫尽言的船模,他放下手中的船模:“这船模还是原来那些吗?”
莫尽言在桌子边放了个木盆,往里头倒热水:“是啊。就剩下这几个了,房子都烧了,东西被毁得差不多了,这几只是幸免于难的。”
俞思冕抬头看着他:“小莫,我回家去看了的,房子已经没了。你还活着,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莫尽言低声说:“房子里已经长满了草吧。水好了,来泡个脚。”
“一起泡一下吧。”俞思冕拉住他的手,将他按在凳子上。
莫尽言摆手:“你先泡,还有水,我一会儿去提。”
俞思冕不放手,将他的鞋袜都抹下来,按在水里,自己这才除掉鞋袜,在莫尽言对面坐了下来:“难得烧水,一起泡多省事。”
四只脚放在不大的木盆里,脚尖都只能脚叠着。俞思冕用自己的脚夹着莫尽言的脚,用脚心给他搓脚背。
莫尽言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脚底传到头皮,心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他连忙缩起脚。
俞思冕笑道:“小莫你怕痒?”
莫尽言翘起脚尖,想躲开俞思冕的碰触,面上有些发烧地说:“有点。”
俞思冕趁机用脚趾挠了挠他的脚心,莫尽言差点要跳起来:“俞大哥,痒。”
俞思冕哈哈大笑,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笑容变得柔和而生动,极具蛊惑力和感染力。
莫尽言的脸彻底烧起来了,他从没见过俞思冕这么爽朗地笑过,那喜悦似乎从心底最深处洋溢出来的,漫过全身,周围的气息都被感染得喜悦起来了。莫尽言只觉得周身都温暖起来,仿佛置身暖阳之中,无一处不被暖意笼罩着。
俞思冕看见莫尽言垂着眼帘,不敢看自己,眼睫毛投射出阴影,脸上似乎有两团红云,不由得心痒难耐,弯起脚趾尖,去勾莫尽言的脚趾头。
莫尽言在俞思冕的脚碰到自己之前提起脚:“我泡好了,俞大哥。”拿过帕子胡乱擦了一下脚上的水。
俞思冕脸上略略显出些失望来,为什么小莫不再像以前那样主动靠近自己了呢,难道是因为那次被拒绝的缘故?可是后来自己再见到他的时候,一直都表现得很亲近啊,难道这孩子迟钝了,察觉不出来自己的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完毕,好戏在后头,明天继续……^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