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番外二(1 / 1)

北国风光,万里冰霜,朔风回旋,百草枯折,这是莫尽言这辈子头一回体验北国之冬。年关将至,无数游子都在加快行程,赶回去和家人团聚。惟有他们两骑,马蹄声依旧得得作响,不紧不慢地保持着原来的节奏,回家,是一件与他们无关的事。

这几年,俞思冕带着莫尽言走遍了大江南北,享受过京城物华天宝的繁华,见识过烟雨江南的秀美与灵动,走过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在白头山、黑水河畔也都留下过足迹。每到一处,若是喜欢那处的风物人情,他们就会停留下来,生活一段时间。直到想离开了,就收拾包袱,去往下一个想去的地方。

入冬之前,莫尽言突发奇想,想去北方过冬,去看一看塞北风光。俞思冕没有拒绝,他知道莫尽言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寻根的念头。他的祖辈,是来自塞北的西域。

走在前头的俞思冕勒住马缰绳,回过头来对莫尽言说:“小莫,看起来像是要下雪,我们找个地方歇脚,等风雪过了再出发。”

莫尽言看着一直在大口喷着白气的马儿,点了点头:“好。”北方的冬天这么冷,滴水成冰,显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俞思冕双腿一夹马腹,往前跑去。莫尽言赶紧跟上。跑了大概半个多时辰,终于看到一个小镇,俞思冕熟门熟路,找到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将马儿交给店家:“掌柜的,要一间上房,两匹马多喂点好料。另外赶紧备上热水,我们要沐浴。”

“诶,马上就好。老婆子,赶紧加柴烧水,客人要洗澡。”掌柜的喜不自禁,这天寒地冻的,又近年关,来往的客商都几乎绝迹了,店里已经几天没接待客人了,好不容易开了张,自然是欢喜的。

莫尽言跟在俞思冕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店堂,才想起来快要过年了。到房间喝上热乎乎的茶水,才感觉身上有了热乎气。莫尽言吁了口气:“俞大哥,你好像对这里很熟啊。”

俞思冕笑笑:“我师门离这里不远,以前在师门的时候偶尔跟着师兄出来玩,来这里投过宿。”

“啊!”莫尽言吃了一惊,“那俞大哥要不要回去看看?”

俞思冕笑道:“我本来打算从河西回来之后带你去我师门过年的。”

莫尽言想了一下:“要不过完年再去河西吧,反正那儿也没什么非见不可的人,什么时候去都无所谓。只是现在贸然去拜访你师门,会不会太突兀?”

“不会,我师父巴不得我回去呢。好多年没回来了,老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莫尽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正说着,有人敲门了:“客官,水好了,可以洗澡了,这是冷水,给你兑水用的。”

“多谢掌柜的。替我们准备一些酒菜,要四五个拿手菜,来壶好酒。”俞思冕将水接过来,走到屋角的一个大桶边,揭开上面的木盖子,一时间室内雾气蒸腾,看起来极其温暖,他伸手探进去摸了摸,“小莫,来沐浴。洗个热水澡就暖和了。”原来这地方太冷,浴桶就直接修在室内,地底修了灶,需要的时候就加热,洗的时候一直保持柴火不灭,这样水就不会越洗越冷了,真是一个好法子。

此时炕下的柴火已经烧起来了,炕上也开始暖和了,莫尽言说:“我现在觉得不太冷了,要不大哥你先洗?”

俞思冕笑道:“算了,别麻烦店家换水了,大冬天的,不容易,一起洗吧。洗完了就能吃饭了。”昨天晚上他们错过了宿头,在一个山神庙里对付了一晚,虽然烤着火不至于冻着,但是也弄得灰头土脸的。

莫尽言的脸有些发烧,两个人一起洗,那能快吗。但是又为这个提议很心动,两人有一阵没有好好停歇了,一直都在路上,自然也就没亲热过。

俞思冕不由分说,已经开始替他解衣了。将莫尽言按进浴桶之后,俞思冕又开门出去了一趟,提了桶冷水进来备着,并且嘱咐店家先将酒菜备好热着,等叫的时候再送进来。

他兑了点冷水进浴桶,然后赶紧除了自己的衣衫跨入桶内。莫尽言已经像个虾子一样通红了。不知是被水烫的,还是害羞的。

浴桶又大又深,足够容纳两三个人,人泡在热水里,浑身暖洋洋的。莫尽言将脑袋都没进了水里,开始洗头发,俞思冕伸手取来桶外边的胰子:“小莫我替你洗。”说着将莫尽言圈在浴桶的一角,将胰子打在他头发上。莫尽言的头发又细又密,摸起来十分丝滑顺手。

莫尽言有些紧张地抓住桶壁,背向俞思冕,不敢面对他。俞思冕一只手搓揉着他的发,一只手在他优美的颈脖和背脊上流连,莫尽言全身一紧。俞思冕将手移到他身前,将他往自己身上带,在他耳边轻声说:“小莫,帮哥擦澡。”

“怎、怎么擦?”莫尽言结结巴巴。

“这样。”俞思冕将他转了个身,使他面向自己,嘴角含着笑,“就可以了。”一边将帕子递给莫尽言。

莫尽言的耳朵红得都要滴血,睫毛垂下去,不敢抬眼看俞思冕促狭的笑脸。拿着帕子迟疑了一下,往俞思冕身上抹去。

--------此处有河蟹爬过,看作者有话说---------------

等洗完澡,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俞思冕自己去厨房端了早就备好的酒菜回房,将床脚的炕桌搬上炕:“小莫,来吃饭。”

莫尽言浑身酥软无力,脸蛋红艳艳的,眼神迷蒙,煞是好看,窝在被子里懒洋洋的,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俞思冕将他扶起来,套上内衫,外面穿上一件狐裘,□将用被子裹着。“就这样吧,炕热了,不会冷。”

俞思冕拿起酒壶给二人倒了一杯酒:“西凤酒,我师父最爱喝的。温了的,喝点可以暖身子。”

“那我们给师父带点过去吧。”莫尽言拿起筷子给俞思冕夹了一块肉,“先吃点菜再喝酒。”

俞思冕点点头,将莫尽言夹的菜吃了,自己夹了一块肉喂给莫尽言。这镇子不大,客栈自然也大不到哪里去,但是店里厨子的手艺却有些出乎人的意料,非常有水准。莫尽言有一阵子没吃到这么合口味的菜了,只觉得饿得很,敞开肚皮大吃了起来。俞思冕看他吃得开心,自己也觉得高兴,不断给他夹菜。

莫尽言说:“俞大哥你也吃啊,这个鸡好吃。手艺不错。”

俞思冕宠溺地看着他:“好吃就多吃点。等到了凌云谷,你就有口福了,我二师兄手艺特别好,保准你吃了就会念念不忘。”

莫尽言充满了好奇心,俞大哥的师兄,那武艺肯定也差不了,居然还有那么好的手艺,这人岂不是太厉害了?

俞思冕看着他,仿佛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一样,但笑不语,卖了个关子,留待莫尽言自己去发掘。

二人一直喝到酒酣耳热,莫尽言的话也多了起来:“俞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河西吗?”

俞思冕逗他:“你不是说想来这边过冬?”

莫尽言斜着身子靠在炕桌上,眯着眼睛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想回来看看。”

“回哪里去?”

莫尽言闭着眼,喷着酒气:“我也不知道。我听我爹说,我祖上原本姓李,不对,其实应该是姓拓跋,后来被赐姓李。我们那时候,是河西的大族,后来蒙古人来了,把我的族人全都杀光了。没有被杀的,都逃走了,躲起来了,再也没有人留在那里。我祖父的祖父逃到了松江,后来我祖父又到了明州。我爹带着我又到了福州,我们越走越远,再也没有回去过。我爹说我们改姓莫,就是莫失莫忘,不要忘了自己的根在哪里。所以我就想回来看看,看看我祖辈生活的地方。”

莫尽言说到这里,眼窝里有了水珠,俞思冕挪到他身边,伸手替他抹去眼窝的泪水。拓跋氏赐姓李,那就是当年西夏的皇室,他也曾听说过河西一带曾经极其繁荣,可惜被蒙古鞑子一夜踏平,真是可惊可叹。他吻着莫尽言的额头:“没关系,哥陪你一起回去看看。”

莫尽言吸了一下鼻子:“嗯,看一眼就好了。其实也没什么,现在俞大哥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俞思冕抱紧莫尽言,看着灯花跳跃,夜静无言。

在小镇上逗留了一宿,二人睡足了觉,起来离开时,发现风收雪住,一夜风雪,万树梨花,积雪足能没人小腿,但也挡不住行人的脚步。离开前,莫尽言买了一坛子西凤酒,俞思冕则去布料铺子买了两匹好布,又上首饰铺子买了点头面,说是给师娘带的,又去买了一缸子陈醋,据说是给二师兄带的。莫尽言看着比酒坛子大上不小的醋缸子:“要不我再买坛酒吧,一坛会不会太少了?”

俞思冕说:“别,这些足够了。师兄们都不怎么让师父喝酒了,买点表示一下孝心就好了。别给他喝醉了。”

莫尽言越发窘了:“你怎么不早说,我就不买酒了,改买别的。”

俞思冕笑道:“可不买也不行啊。不买师父会生气,买多了师娘会生气,所以买这点刚刚好。”

莫尽言摸摸鼻子:“这样啊。”不由得觉得俞思冕的师门是不是不好相处啊,心里顿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因为要回师门,俞思冕显得有些兴奋。他买了醋,又去买了一头宰好的羊羔,还有许多过年的干货干果,把两匹马后面都载满了,这才带着莫尽言踏上回去的路。

莫尽言知道,俞思冕对师门的感情,要比对家的感情深得多,对他而言,师门更像是他的家。一路上听着俞思冕给他说凌云谷的种种,便在心里勾出了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来。

凌云谷确实就是一处桃源,俞思冕带着莫尽言在茫茫雪原上行走了大半日,中午还是吃的干粮,到得卯时初刻,俞思冕才说:“到了。”

莫尽言抬头一看,并无山头,也没有村寨,不知那谷在何处。俞思冕下得马来,牵着马往前走了几步,莫尽言也依样跟上去。俞思冕见他四处张望,便笑道:“往地下看。”

莫尽言低头一看,就在离他脚步四五尺外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沟坎,他仔细又看了一眼,哪里是什么沟坎,分明就是一处平地之下的谷底,谷中树木参天,因为树冠上积满白雪的缘故,看起来竟与平地无二致,难怪瞒过了他的眼。莫尽言惊异万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所在!”

俞思冕显然十分满意他的反应:“平日里没有雪的时候,谷中白云飘忽,故才有凌云一名。”

一边介绍谷中的景致,一边领着他走向一条斜插在崖壁上的石路,石路不宽,仅能容一匹马单独走过。莫尽言看这石路,没有被雪覆盖的崖壁上有着刀斧的痕迹,诧异道:“何人凿就的这山路?”

俞思冕说:“应当是历代的匠人。谷中原本有一座道观,前朝时被毁了,我太师父在此处设下门派,然后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了。”

莫尽言问:“俞大哥你几岁到凌云谷的?”

“九岁。”俞思冕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当年我跟着师父来到谷中的时候,正好下过一场大雨,雨后初晴,一条霓虹浮架在山谷上空,我还以为自己到了仙境。”

莫尽言看着俞思冕,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这里,便打定主意要在谷里多待一阵。正想开口说,突然听见一声清啸,那声音初时还远,顷刻间便到了近前,只听见俞思冕哈哈一笑:“苍羽!”

莫尽言只觉得眼前一花,便有一团与茫茫天地一个色调的物件扑向了俞思冕。再定睛看时,俞思冕正抱着一只白羽赤冠的大鸟,细看可不是一只仙鹤?

俞思冕摸着它的长脖子,跟莫尽言介绍说:“苍羽是我师父养的,非常通灵性的一只鹤。跟许哥差不多。”

“真漂亮!”莫尽言突然想起今天还没见到许哥呢?便曲起食指,朝天打了个呼啸,天地空旷,声音传得极远,不多久,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点,许哥欢啸一声,朝他们扑来。

俞思冕怀里的鹤感受到危险,惊叫着扑腾起来想要逃离。俞思冕连忙抱住安抚:“别怕别怕,不是敌人,是朋友。”

正说着,突听得一声清喝:“何人闯我凌云谷?!”那声音甚是清脆,说话间已有一道身影迅速掠至,几个起落,人已到了二人面前。这人一出现,吓得正准备栖落的许哥猛地一个回旋,又飞到半空去了。

俞思冕看着那少年,不过十二三岁,挽着两个发髻,穿着红色的袄子,袖边缀着白色毛边,粉面红唇,颇像个仙人小童,就差眉心一点朱砂了,不由得笑道:“你是谷里新收的弟子?你师傅是哪个?”

那少年本来看他怀里抱着自己的仙鹤,正要问责,没想到他这么一问,便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俞思冕,眼珠子一转:“你是俞师叔?”

俞思冕笑道:“正是。你是肖艺师兄的弟子?”

那少年赶紧过来给俞思冕牵马:“弟子方焰见过俞师叔。”

俞思冕说:“不用牵,我们一道去吧。这位是你师叔的兄弟,你叫莫叔叔。”

方焰转过头看了一眼莫尽言,嘴巴嘟了一下:“莫叔叔。”然后小声嘀咕了一句,“就欺负我辈分小,管谁都得叫叔。”

莫尽言挺喜欢这小孩,从身上摸了一会,找出一个打了孔穿了绳子的小海螺,递过去:“莫叔叔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给你玩儿吧。”这个小海螺还是下西洋途中,在南洋一个海岛上捡的,形状和花纹都极其漂亮,别处难得一见,俞思冕见他喜欢,给他钻了空吊起来做坠饰,带在身上时间不短,磨得十分光滑晶莹。

小孩子爱新鲜,深居内陆,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海螺,立即爱不释手,然后莫叔叔长、莫叔叔短地叫开了,打听这海螺的来历。俞思冕看得偷笑不已。

一路上俞思冕已经将谷里的情况打听清楚了,师父师娘都健朗,师父还是常偷酒喝,师娘依旧热衷于打扮漂亮的小孩子,以前自己就没少被折腾过,俞思冕看到方焰那一身装扮就知道出自谁的手了。二师兄肖艺依旧热心于美食研究。此外几个师兄师姐会隔三岔五回师门来看看,说起来,就是自己是个不孝弟子,自离谷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下到谷底,却是另一番景象,似乎大雪都落在树梢上了,谷底竟然没有积雪,只是湿漉漉的,跟下过雨似的。树林间还能看到飘忽的雾气,莫尽言惊诧不已。

俞思冕解释道:“这谷底有地热,还有热泉,所以雪落到地上就化了,积不起来。”

方焰不满地说:“对啊,特别没有意思,我想玩个雪,还得跑到谷外去。”

俞思冕笑了起来,这种遗憾,他小的时候也是常有的。他指着西南处的一角跟莫尽言说:“小莫,那儿有温泉,冬天都可以露天泡泉水。”

方焰说:“是啊,太师父就最喜欢拎着酒缸去那边喝酒,一边泡一边喝,好几次都差点淹死在水里,太师娘每次都拎着他的耳朵骂。”

俞思冕失笑:“师父怎么还是死心不改。”

然后几人突然听见一声喝骂:“臭小子,还没到家就开始编派老夫的不是来了。一会儿自去你二师兄那儿领罪面壁去。”

俞思冕哀叫一声:“师父您老当益壮,这么远就听见徒儿的话了。徒儿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徒儿吧。徒儿给您带酒了。”

莫尽言好笑地张望了一下,想看看这个嗜酒如命的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俞思冕的话刚落音,便有一道黑色的身影闪电般朝他们扑来,快得仙鹤苍羽都受了惊吓,扑拉一下飞走了。眨眼间,黑影便到了身前,停在他们面前,莫尽言一看,是个须发浓密的老头,大约是须发太过浓密粗硬,所以显得格外蓬松,令莫尽言想起了镇宅年画上的钟馗。

俞思冕笑呵呵作揖:“师父依旧龙马精神,徒儿见过师父。”

老头周通胜瞥了他一眼:“哼,臭小子,还知道回来?酒呢?”

俞思冕拉了一下莫尽言:“小莫,给师父的酒拿出来。”

莫尽言赶紧从马背上的褡裢中找出那坛子酒,毕恭毕敬递上来:“师父,给您的酒。”

老头接过酒,先就着坛子的密封口嗅了一下,立即笑眯眯的:“好,二十年的西凤酒。太好了。”这才抬眼来打量莫尽言,一边看一边点头,“是个好孩子!”

俞思冕笑嘻嘻的:“师父,小莫好吧?”

“比你强!”老头言简意赅下结论,“带着他多住几天,你们先去玩,我找个地方喝酒去。”

莫尽言赶紧说:“师父,我这里还有下酒的花生米,给您下酒吧。”

“好啊好啊。哈哈,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跟师父开口说。”老头拍着莫尽言的肩,一边说着,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拿着花生米走了。

俞思冕在背后说:“师父,慢点喝,我们只给您带了这么一坛,喝完就没有了。”

老头现在有酒,也不计较多寡:“知道了,别跟你师娘说。”说着人已经消失不见了,速度之快,令不熟悉他的莫尽言咋舌。

俞思冕摇摇头:“师父就这样。”

莫尽言说:“脾气挺好玩的。”

“嘿,老顽童。”

他们师徒叙旧的当儿,方焰早就走远了。俞思冕牵着莫尽言的手,继续往里走,远远的就看见勾心斗角的建筑轮廓了。正厅的廊下站着几个人,远远地看着他们,似乎在等他们一般。莫尽言不自在地将手往回抽了抽,被俞思冕抓紧了:“不怕他们看,这是我自己家里了,还用遮遮掩掩吗?”

莫尽言只好由他牵着。

走到近前,莫尽言才瞧见了方焰陪着一位老妇人和一个身形略胖的中年男子,俞思冕老远就喊起来:“师娘,二师兄!”

那老妇人年纪看着也过了花甲了,却穿着白色狐裘,头上插着红花,面上抹着脂粉,风韵犹存,可见是个极讲究的人。老妇人抬着下巴,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看你师娘呢。”

俞思冕松开马缰绳,拉着莫尽言走上前,也不管台阶上是湿的,就那么跪下了:“思冕拜见师娘!”

莫尽言页赶紧跟着跪下了:“尽言见过师娘!”这见师父和师娘完全不一样的态度,让莫尽言明白了这凌云谷当家的,八成是这师娘了。

老太太瞥了一眼地上的二人,转过身去:“还跪着干什么,小肖还不赶紧拉他们起来。第一次来咱们谷里,就跪湿地,让外人说我们凌云门面子大。”

肖艺赶紧过来扶师弟,俞思冕已经拉着莫尽言自己起来了。俞思冕跟肖艺使了个眼色,肖艺摇了摇头。俞思冕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师娘温雪燕进去了,莫尽言也要跟着进去,被温雪燕制止了:“新来的那个小子就别进来了,我们师徒两个叙叙旧。”

莫尽言有些尴尬地住了脚,俞思冕只好捏了一下莫尽言的手:“你先跟二师兄回房间。”

肖艺倒是一团和气:“不知道怎么称呼?”

莫尽言连忙说:“小子莫尽言。二师兄好。”

肖艺点点头:“那我就叫你小莫了,小莫随我来吧。你住思冕隔壁的房间可好?”

莫尽言愣了一下,又不好拒绝,这是俞思冕从厅里又倒退出来:“二师兄,小莫和我住一间就好。”

俞思冕刚一说完话,大门就被一阵风砰地关上了。莫尽言有些不安地看着那紧闭的大门,肖艺笑笑说:“师娘的脾气就这样,让你见笑了。你放心,晚上吃饭的时候,她便一定又好了。”

莫尽言颇有些尴尬,会受到师娘这样的待遇,真是始料未及。他转头看了一眼替自己牵马的方焰,突然想起一点,当年师娘的弟子赵净和俞思冕有过一段恩怨情仇,师娘该不会因为这个不待见自己吧。

莫尽言想得不错。赵净是温雪燕的嫡传弟子,当年新旧天子更迭,俞家和赵家都是保皇党的一员,新皇登基之后,俞赵两家都是被诛杀的对象,赵净也受到牵连,没能逃出生天。当时凌云门几个同门相约去京城,准备设法施救,但是赵净不愿抛弃儿女父母独活,于是温雪燕痛失爱徒。

如今她看到俞思冕,便把这账算到他头上去了,她认为要是当初俞思冕肯娶赵净,她就不会一心赴死。俞思冕面对师娘的责问,笑得无可奈何,心说如果当初娶了赵净,自己恐怕也早成一堆白骨了。他无言地听着师娘数落自己,末了温雪燕对他说:“你跟那小子怎么回事?”

俞思冕说:“他叫莫尽言,我的契弟。”

温雪燕一瞪眼:“一派胡言,跑到南蛮之地,人也跟着便野蛮了,这契兄弟是能随便乱结的?”

俞思冕笑道:“不随便,是很慎重结的。”

温雪燕说:“你要是坚持和这小子在一起,师娘就当没你这个徒弟,赶紧走吧,趁着行李还没解。”

俞思冕显然并不意外,他笑了笑:“我是回来陪师父过年的,起码也要过完年再走。师娘,这是小莫孝敬您的。”说完递上一个盒子,那是他在镇上的首饰铺子买的首饰,还有一串下西洋时得的南珠。

温雪燕矜持了一下会儿,有些不情愿地接了过去,打开看了一眼,紧绷的脸上立即出现了一丝裂缝,欣喜一闪即逝,但也被俞思冕捕捉到了,心里偷笑,然后说:“师娘,我先下去了。师娘不愿意看见我们,我一定带着小莫规规矩矩的,不碍您老的眼。”

温雪燕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莫尽言看到俞思冕的时候,十分忧心地问:“你师娘没有为难你吧?她似乎很不喜欢我。”

俞思冕拍拍他的肩,安慰他说:“没事,顶多到晚上,师娘就会请我们去吃饭了。”

莫尽言有些囧,怎么师兄弟一个两个都这么说。

俞思冕说:“都收拾好了吧?我带你出去走走。”

然后拉着莫尽言参观凌云谷去了。尽管是寒冬腊月,凌云谷内却感受到了初春的气息,苍翠的松柏,盛开的梅花,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花草也在傲霜挺立,并不如外面那样百草枯折。真是一个世外桃源,莫尽言很喜欢这里,但是想到温雪燕的态度,却有点待不住。无论多么美的地方,有你不喜欢的人在,你恐怕也无心留恋了。

俞思冕以自豪的口吻跟莫尽言介绍这一切,然后说:“小莫,我们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吧,等外面春暖花开了再走。正好去看塞外的春天,河西是塞外江南,想必春天会非常美丽。”

莫尽言迟疑了一下:“可是师娘恐怕会不太高兴。”

“管那老婆子做甚!她就是个死要面子又护短的老家伙。”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师父!”俞思冕连忙喊了一声。

莫尽言吃了一惊,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周通胜正陶陶然地倚在一块大石后翘着二郎腿一口一口地啜着西凤酒,时不时扔一颗花生米到嘴里。赶紧也叫了一声:“师父!”

周通胜摆摆手:“你叫我这一声师父,少不得师父要罩着你,放心好了,想住多久就多久,把这里当自己家好了。”

莫尽言看着老头这样,又想起严厉的温雪燕,心里还是没底,这里到底谁当家啊。

俞思冕说:“师父,徒儿陪你喝酒吧。”

周通胜睁开半眯的眼:“去,才给我带了一壶酒,还想来分我的不成。没事自己玩去,泡温泉去吧。等老夫有空了再来陪老夫聊天。反正有的是时间。”

俞思冕便拉着莫尽言往温泉苑去,凌云门十分善于利用资源,将温泉围起来,盖上茅庐,男女分开,十分方便。

见莫尽言有些兴致缼缺,俞思冕便说:“别担心,我师娘的脾气就那样,看起来很强硬,事实上是个爆竹,外强中干。大事她都听我师父的,小事她才做主。”

莫尽言随口道:“比如呢?”

俞思冕说:“比如当年我师娘非要让我娶她师妹,结果我师父说了一句,强扭的瓜不甜,瞎掺和!然后我师娘就不再强求我了。别看我师父那样,他是典型的大智若愚,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他了。所以他开口让你留下来,我师娘就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莫尽言看着俞思冕,回了他一个微笑。

俞思冕又说:“我师娘最爱美,你跟她打交道的时候多夸夸她气色好,衣服发饰什么的漂亮,她保准心花怒放,什么也不会跟你计较了。”

莫尽言非常无语,自己要去夸师娘吗,这些讨好别人的事除了对俞思冕他还从来没做过呢。

晚上的时候,温雪燕果然打发人来请俞思冕和莫尽言去吃饭。莫尽言有些忐忑,俞思冕说:“别担心,去就是了。穿好看点。”

“为什么?”温雪燕那么爱美,不怕别人抢了他的风头么?

俞思冕说:“我师娘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你穿好点准没错。”

于是莫尽言就把俞思冕给他做的新袄子穿上了,这本来是准备过年才穿的。

温雪燕看见莫尽言,果然多看了两眼,眼神也没下午见到时那么犀利了。莫尽言忐忑地叫了声师父师娘,周通胜说:“和言儿坐我身边来。”

整个桌子刘六个人,所以他完全没必要这么说,但一说,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温雪燕抬了抬眼皮,什么话也没说。

方焰站起来给师祖师父和师叔们倒茶。周通胜说:“大喜的日子,怎么还不让喝酒。”

温雪燕竖起眉毛:“你今天的份量早就喝完了,休想再偏酒喝!”

俞思冕赶紧给师父舀了一碗醪糟汤圆:“师父,吃这个吧,醪糟汤圆。”

周通胜闻了一下,果然有酒味,赶紧端起来舀了一个放嘴里,立刻笑眯了眼:“好吃。”

俞思冕看着温雪燕脸上又有点不高兴了,用胳膊碰了一下莫尽言,莫尽言犹豫一下,也起来给温雪燕舀了一碗:“师娘,您也喝。”

温雪燕瞟了一眼莫尽言不作声,俞思冕赶紧说:“师娘,适量喝点醪糟能养颜,使您气色更红润。”

温雪燕脸色这才好了点,说:“放下吧,难为你有心了。”

二师兄肖艺赶紧出来调节气氛:“师弟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还在云游吗?”

俞思冕说:“我们想去河西看看,准备从河西返回时回谷的。小莫得知师门就在附近,催我早点回来看看,年后再去河西。”

周通胜一边吃醪糟,一边随口问:“去河西做甚?那边都快到鞑子的地盘了,常有鞑子出没。”

俞思冕看了一眼莫尽言,莫尽言点点头,才说:“小莫的祖辈以前生活在河西,我们去那边看看。”

温雪燕抬起眉毛:“多久之前的事了?”

莫尽言笑道:“说起来已是许久之前了,只是父辈的一个夙愿,替他们完成一下心愿。”

周通胜就着灯火看了一眼莫尽言:“小莫是色目人?”

莫尽言点头:“祖上当是西夏人。”

周通胜点点头:“说起来是很久远了。”一个被前朝灭掉的王朝,迄今已逾百年,确实很久远了。

莫尽言笑了一下,拿起筷子夹了点菜掩饰自己的不安:“所以只是替父辈偿还一下归乡的夙愿。”

温雪燕突然说:“久就久点,看看有什么打紧。别说那还不是鞑子的地盘,就算是鞑子的地盘不也是跟我家的后花园一样?想去就去,想走就走。鞑子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怕他不成?吃饭!”

莫尽言有些惊愕地看了一眼温雪燕,听她意思,是支持自己去的。“谢谢师娘。”

似乎从这通话之后,师娘的态度就好多了,偶尔还会主动叫俞思冕和莫尽言吃菜,二师兄的手艺确实不错,因此这顿饭还算吃得和乐融融。

吃过饭,师娘还问他们被子薄不薄,说薄了的话叫仆人再添一床。让莫尽言颇有点受宠若惊。

就这样,莫尽言和俞思冕就在山谷里住了下来,莫尽言从一开始的不安也慢慢安下心来,因为温雪燕不再给他脸色看,偶尔还会和颜悦色关心几句,这说明她已经接受了他。许哥也学会了和苍羽和平相处。

谷中的人都开始忙着过年的事,妆点宅子,购置年货,置备新衣。在外的师兄弟们陆陆续续往谷中送年货,一时间进出凌云谷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些事由二师兄和管事们一应打理,莫尽言与俞思冕也帮不上多少忙,他们的任务是陪师父师娘,此外就是替二师兄指点方焰的功夫。比起钻研武功来,肖艺显然更爱研究新菜式,所以更想将自己的厨艺传授给方焰。不过小孩子嘛,还是喜欢练舞,对锅碗瓢盆兴趣缺缺。

俞思冕回来了,肖艺便将授艺的事托付给了俞思冕,俞思冕便和莫尽言一起教导方焰。方焰本来以为凌云谷武功天下无敌,莫尽言看起来不像个练家子,所以没把他放在眼里,没想到莫尽言一出手,就把他折服了,尤其是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出神入化,小家伙直嚷嚷要跟莫叔叔学射箭。莫尽言也不藏私,他愿意学,自己自然愿意教,所以这个年过下来,他便多了个小崇拜者。

周通胜和温雪燕也很有点诧异,人人都是佩服有本领的人的,莫尽言脾气看起来温和可欺,事实上却身怀绝技,可见并非是人家怕事,只是不计较罢了,不由得对莫尽言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莫尽言一直很奇怪温雪燕对自己的态度为何改观,某次师徒几人闲聊起来,才知道原来温雪燕原本也是党项族,后来祖上为避祸迁至秦岭,与汉人杂居,生活习惯变化颇多,但也没有忘记灭族之恨,虽然并不相识,但见到前来寻根的莫尽言,难免有一种亲近之感。

“河西还有什么可看的吗?”莫尽言问自己的前辈。

温雪燕摇摇头:“当年的旧京中兴府几乎被鞑子的铁蹄踏平了,族人也几乎被灭尽,就算是没被灭的,也不敢称自己是党项了,如今的兴庆已不是当年的中兴府,兴庆府的人也跟我们毫无关系了。你若想找点当年的痕迹,可以去贺兰山脚下的帝陵瞧瞧,只有它们还能证明我们的祖辈曾经存在过。”

莫尽言从温雪燕的话中听出了淡淡的哀伤,也不由得沉默了。

俞思冕将手放在他肩上:“其实这已经很不错了,西域的楼兰古国,如今已成了传说,连遗迹都没有了。”

莫尽言一想也是,那么多在时间长河里湮没的古国、文明、技艺,消失得无影无踪,世人根本不知道它们曾经出现过,西夏还有帝陵证实曾经存在过,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便点点头:“嗯,其实我还算幸运了,起码还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

凌云谷的年过得热闹又有意思,谷里的人虽然少,但是大家都会想法子乐取乐,节目层出不穷,为了人多好玩,谷中不分主仆,都一起来参与,什么投壶、滑冰、塑冰雕、博弈、掷骰子等,每天的节目都不重样。就这样,大家还嚷嚷无趣。

莫尽言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觉得这样已经非常有意思了。方焰悄悄地问莫尽言,外边好不好玩。莫尽言就知道了,小家伙向往外面的世界呢。回头跟俞思冕一说,俞思冕想了想说:“二师兄一个人在谷中待了二十多年,很少出过谷,他最孝顺,一直都在谷中陪师父师娘,担心师兄弟都走了老两口寂寞,才不怎么出远门。要不咱们从河西回来之后,回谷住一段时间,让二师兄带着方焰出去走走?”

莫尽言笑着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北方的冬天比南方漫长,一直到二月,才有了春的气息。莫尽言和俞思冕辞别凌云谷众人,循着春风的轨迹,踏上了北上的旅途。春风解冻,春寒料峭,却难以抑制莫尽言激动的心情,他觉得每一处都似曾相识,但是却实实在在从未亲见过,也许是在梦里,那些苍茫的原野、雄峻硬朗的山梁、高远的蓝天反复出现过。

时值初春,尚未能见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贺兰山巍峨雄峻,山岩□,线条如刀削一般硬挺,那是千万年风霜切割形成的,贺兰山如一道屏障,横亘在苍茫大地间,为河西走廊设立一道屏障,也为大明的子民挡住鞑子的铁蹄。

贺兰山下,矗立着一片形似佛塔的土堆,那就是西夏历代帝王的陵墓。蓝色的天穹下,金色的阳光落在巍峨的帝陵上,帝陵似乎也在散发着金光,仿佛向世间昭示着那段曾经的辉煌。

俞思冕叹息道:“你的祖先非常伟大。”

莫尽言看着这些土堆,以为自己会很激动的,没想到却很平静,无论多么荣耀的历史,都终将成一抔黄土,只要曾经拥有过、付出过、爱过、珍惜过,就已足够。成败荣辱,自有后人去评说。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片,石片被风沙磨砺得已经圆润了,他将石片放进褡裢中:“我们走吧,俞大哥。我来过,就足够了。”

莫尽言转过身,金色的夕阳落在他修长的背影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俞思冕牵着马儿紧走几步,与莫尽言并排而行,伸出空余的手,牵起莫尽言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莫尽言回过头来,朝他莞尔一笑,人生短暂,勇敢爱过,相知相守,不离不弃,夫复何求?

作者有话要说:河蟹在此:

俞思冕将他的头往后压,腰部以下与自己紧紧相贴,吻着他的喉结说:“仰头,给你洗发。”

莫尽言紧紧攀住俞思冕宽厚的背,俞思冕将自己灼热的阳根抵着莫尽言的鼠蹊部,若有若无地顶撞着,引得一股股热流不断涌向莫尽言的胯下,他喉咙里发出难耐的呻|吟。

俞思冕一边替他洗头,一边俯身下去吻他的眼、鼻,最后终于吮吸住那两瓣微微颤动的殷红的唇,莫尽言如饥渴的人得到了水一样,大力地回应着,伸出舌头去邀吻。俞思冕退开一点,吮着那猩红的舌尖,一下一下地啃噬着,将莫尽言勾得邪火四射,心痒难耐,喉咙里发出不满的抗议声,最后松开一只胳膊,勾住俞思冕的脖子,猛地扑上去覆盖住那惹人恼的唇舌,立即由被动变成了主动。

俞思冕轻笑着,背靠着桶壁,任由莫尽言把自己压着,在自己身上又啃又吻,又蹭又磨,他只是伸出手去,一只手抓住莫尽言的前面,一只手伸到后面去探幽。莫尽言更激动了,不断地摆动下身,往俞思冕手里抽送,俞思冕嘴角含着笑,埋下首去啃噬莫尽言敏感的胸前红点。待后面差不多了,将莫尽言抱住,对准自己烙铁一样的硬热,往下一压,“噗”一下整根没入。莫尽言“啊”一声惊叫出来,虚空感终于被填满了,他抱紧俞思冕的脖子,埋首在有他颈脖间,失神地回味着,细细地感受着身体里那个脉搏跳动的灼热,最爱这种充实的感觉了。

许久,俞思冕维持着这个动作不变,莫尽言等得不耐烦,开始自己上下摩擦起来,退出一点,再下去一点,不舍得让它完全离开自己。俞思冕则负责着在他身上别处点火,抚慰着挺翘肿胀的小莫尽言,享受着莫尽言的主动和放浪,这样的小莫,很难得呢。

但是这种频率,对二人来说终究是种折磨,俞思冕终于忍受不了这种似钝刀子一刀刀凌迟的滋味,双手掐住莫尽言的腰,主动地猛烈抽|插起来。一时间水花震荡,热雾翻滚,整个房内火花四溅。

莫尽言被顶得双目失神,咬着牙抑制着呻|吟。俞思冕吻着他的喉结:“言儿,不要忍着,大声叫出来。”莫尽言终于“啊——”地发出低哑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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