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了吧...”许仲的一边脸受伤严重,说起话来自然很是受阻,尽管他自己说感觉不到脸上肌肉的疼痛,但是换位来看,那该是极致疼痛之后的无感了吧。“这...一个月,你也...过得...不容易吧...”
刚才止住的泪水,险些因为许仲的这一句话而再次决堤,我不敢告诉许仲当时我想要尽力逃开这个地方,我不敢告诉许仲我害怕看见穆钦和宇达的坟墓,我更不敢告诉许仲就在三天之前我甚至都不愿意回到这里看他一眼...我愧疚至极,就好像那把火是我放的一样,之前我的一切所作所为,不仅仅是在逃避,还是做了那帮恶人的帮凶!帮助他们掩盖真相的揭露以及法律的制裁。我握着许仲的左手,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尽可能地用力,但是对于我来说,此时许仲的握力和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相差无几。
“许仲,那天...”尽管那都是我们最不愿意记起的回忆,可我不能再躲闪下去了,那些最应该对许仲,对穆钦,对所有死伤学生负责的人必须曝光在公众眼中!“你看到是谁在灯光室里了吗?”
尽管许仲此时无法做出任何面部表情,但是他的左眼在我话音刚落之时很快地睁大了几秒,随即又恢复原状,他的这个细节我是看在眼里的。可见这件事情虽然是许仲叫我来的主要原因,但真要是与他讲起这件事情,还是多少会勾起他最灼热,最敏感的伤痛。
“你...找到...冷...”
“我没找到冷鸢。”为了不让许仲多说,在明白话语意思后我便直接打断说道。“是她主动找到我的。”
“我...现在...说不了...”许仲继续吃力地说道。看着他这样,我实在很不忍心,但是没有办法,这些话他必须告诉我。“找到...她,三个...一起去...”
许仲的意思是,他现在说不了太多的话,让我先去找冷鸢,然后我、欣婷还有冷鸢三个人一起行动。
“去什么地方?”我跟着问道。
“去...找...刘敏...”
7月29日10:06
刘敏是摄影系的教育主任,也是学校操光技术很强的灯光老师,起火的那一天,最应该待在灯光室里的人就是他。许仲让我去找刘敏,难道冷鸢所说在火光闪动时看到的身影,就是刘敏吗?我忍不住地要去臆想,刘敏作为灯光老师,那天就只有他一个人在灯光室,操控仪器时发生意外失误,无心之失下致使灯光室起火,这样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毕竟礼堂的灯光室一年都用不上几次,线路电板之间早就已经缠绕交杂不清了,就算是经验老道的刘敏,也不是完全没有失误的可能。可这毕竟只是我的揣想,极不真实也没有证据,若是猜错了,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我想多向许仲问清楚些事情,可就在这个时候,许仲母亲突然开门走进来,看样子又是补了一笔不小的医疗费用而神情愁然,我和许仲已经说了不少话了,这个许仲母亲也是清楚的。尽管我心中的谜团非但没有解开一些反而又新添了不少,但顾及许仲身体情况和许仲母亲心情,我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
“我知道了,等冷鸢到了,我们就去找他。”我松开许仲的左手,反搭在他左手上面,随即说道。“你一定要保重,我有时间再来看你。”
“万事...小心...在意...”
旋即,我站起身来,向许仲母亲道别。许妈妈也知道我待在这里会影响她儿子休息,因此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怕是也没心情说话了),只说了句:“路上注意。”
跟着,许妈妈把我送出房间,紧接着便关上房门。整个走廊,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
许仲房间所在的这一侧走廊是向阴面,此时每个房间都紧闭房门,走廊里昏暗无光,像极了夜幕降临的牢房,尽管我没去过任何一所监狱,但毫无疑问地是身处其中的人都是被束缚的,被强制的。囚犯被罪恶束缚,病人被疼痛折磨,法律强制罪犯,而病体则强制病人留在医院,其余种种,不外如是。我没选择原路返回,而是反方向的朝走廊更阴暗的深处走去,这样的环境和气氛,使我不禁想起《终结者Ⅱ》电影里面T-1000在精神病院追杀约翰莎拉时的情景,简直相似得可以。只不过,我们脑子里所犯愁的事情全然不同,我在想着救赎,而T-1000则是在想杀人。
世界上总是有许多包含不同的相同,这个自古以来比比皆是,按照这个思路,或许能够解开一点谜团也说不定呢。细细回忆琢磨起来,这许多事情之间的细枝末节,从他们的话,到他们所说的人,再到他们本人,现在唯一能够告诉我更多信息的人,也就只有那个暂时不得不因为一些原因“隐身”起来的那个人了。
这样想着,我在走廊里停步下来,拿出手机拨电话给她。上次通电话,我只知道她是今天的飞机,但具体是什么时候的航班,我却是没有细问的。若是此时她正在飞机上,那暂时我就真的只能郁郁愁苦下去,任由这种糟糕的感觉吞噬我的每一个细胞。
电话通了,证明她还没上飞机,起码飞机还没起飞。可那边就是没人应答,我一直等到“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响起,才挂掉电话。紧接着,我又立马拨通第二遍。
冷鸢接了。
“有事问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
“刚才在忙?”我倒不像她那么直接,虽然这事情很棘手,但我还没着急到那份上。
“没有,只不过你现在和欣婷在那边,我又暂时不得不隐瞒一下我的存在,所以不可避免地要小心穿帮。”电话那头,冷鸢接着说道。“我在候机,没多久就要登机了,有什么事情现在就说吧。”
因为担心是欣婷让我试探才故意不接第一次电话的吗......并且根据我两次拨打电话之间的空隙长短,来进一步判断我这边到底是二次试探还是确有急事。这样细腻的心思,远超我印象之中的冷鸢。她现在已经有些聪明机警得让我心惊了。
“对于刘敏这个人,你知道多少?”算了,既然她那边时间不充裕,我也没了叙话的兴趣,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摄影系的老师。”她随即答道。“你去看过许仲了?”
“刚刚从他的病房里出来。”
“他就只和你说了这个人名?”冷鸢一副难以置信地语气说道。
许仲和我说的话的确不只有这么一个人名,但是关于那件事情的话,我就只得到“刘敏”这个名字而已。
“算是吧。”我跟着说道。“关于那件事情的话,我们说得不多,他身体还很虚弱,只是说让我们一起去找刘敏。”
那边的声音暂时沉默了,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冷鸢有意不说话,总之在大概五六秒内,这个世界仿佛全然沉寂了。
“咫峰...我知道你见了许仲以后,情绪上会受到一些冲击,这是没法控制的。”就在我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冷鸢再次开口说道。“这件事情,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不知是我一个人的,只是着急的话,对大局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她有些着急了,说的话也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想告诉我什么。我只不过是想问问刘敏这个人她是否了解,可冷鸢却似乎并不打算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简直怪哉。
“不是...你...”
“刘敏我也只是见过几次,和他并不熟悉,对他的了解应该和你的程度一样。”还没等我说完话,冷鸢打断我说道。“如果许仲让你去找他,那你和欣婷就先去找他就是了,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去找你们的。”
“你要登机了吗?”我没接她的话茬,突然问道。
“不,还要一会儿...”
“那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之前的冷鸢和我说话时总是能够保持着相对冷静,起码就算是我情绪大起大落之时,她也依然能够在说话语气和语速上保持平稳,可刚才她的话明显失去了那份冷静。虽然嘴上说着让我不要着急,但她不知道的是,尽管我在见到许仲的那一刻,我的确十分着急气恼,想要立马就挖出真相,让事实曝光在公众面前。可经过和许仲的短暂相处,又在阴冷压抑的走廊里漫步一会儿以后,我已经压制了心中的火气,着急解决不了事情,我又岂会不知?但冷鸢却没能体察我的心情,在我提起刘敏这个名字之后,她反而显得有些言不由己。
“关于刘敏,你究竟知道些什么?”许仲恐怕也只是知道些相关人物,对于当日火起背后是否真的存在阴谋,他并不了然,因此才会让我们去帮他查访。而他所能想起的第一个人,就是刘敏。加上冷鸢在听到刘敏名字时的不自然反应,我越发地想要去会会他,说不定他就是整个事情的突破口。
“大火之后,一直到我去找你之前...我一直都在寻找刘敏的下落。”冷鸢到底还是对我吐露真言了。怪不得她在听到刘敏名字的时候那么不自然,原来她之前早就已经在关注这个人了。“那天在舞池旁边,我和许仲一起看见的那个人就是刘敏,而后来走出灯光室,进到洗手间的人也是刘敏。”
“那刘敏岂不就是那个纵火的人吗?!”我吃了一惊,压低声音说道。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冷鸢随即说道。“但当我事后再去寻找刘敏,才知道,原来他也在那场大火里失踪了。只不过他并没消失得那么干净。”
“什么叫没有消失得那么干净?”我不解得问道。
“在礼堂洗手间的废墟里,找到了一条手臂,是左手。”冷鸢接着说道,所说的事情越来越超出我的预料。“经学校方面和法医鉴定,那条臂膀就是刘敏的,只不过没能找到他的尸体。”
“还有呢...”
“这次我全说了,咫峰。”冷鸢的语气恢复了那种冰冷,随即说道。“我找过刘敏,追查了很久,可一切都毫无线索。”
“可...可你为什么刚才不打算告诉我关于刘敏的事情?”我更加疑惑了。“你明明知道很多的。”
“我是一个‘尚在失踪’的人。”我话音刚落,冷鸢跟着说道。“我暂时不能代替你去做很多事情,寻找刘敏就是最重要的一件,他是许仲给你的唯一线索,你要和欣婷一起去追查。如果你连查都没查就知道了这么多,对于欣婷,对于那些以为我一直都消失火海的人,你又该如何解释呢?”
冷鸢说的在理,我没能顾及她现在的处境,她想事情好像总能想在我前面。
“那起码,我能接手你的调查。”尽管如此,现在无论是我、欣婷、还是许仲,时间都很紧迫。我已经没有功夫去进行冷鸢进行过的调查了,如果现在我只能照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那么我选择接手冷鸢的进度,而不是从零开始。“对欣婷,我会说是许仲告诉我的,而许仲也不会对此多做解释。相比之下,接过你的追查,会比我和欣婷两个人东奔西走地‘装样子’要实际得多。”
冷鸢又不说话了,电话的两头再次陷入沉寂。
“去距离学校不远的那个罗家村吧。”没错,又是冷鸢先开口说道。“据说刘敏的父母住在那里。”
“我知道了。”我随即说道。“我明天一早就和欣婷去罗家村找找。”
“咫峰...”
“什么?”
“一定小心。”冷鸢的声音好像突然变得有些微弱。“我要登机了。”
旋即,她挂掉了电话。好像是到了饭点,走廊里的几间病房先后打开了房门,阳光穿过房间打到原本阴暗的走廊,感觉整个空间逐渐温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