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娆的父亲陈珏是建平府的同知,一直在青直的手下,这么些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辅佑青直,很得青直的看重。(uc书盟最快更新)
两家内眷也多有往来,陈玉娆比桂华只小两岁,从前内帏厮混,两人没少见面。陈玉娆今年也有十二岁了,和桂华算得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陈珏眼瞅着也奔不惑之年,往上升的空间不大,也就死心踏地的抱着家这棵大树。儿女年纪相近,两家又交往甚密,他难免有些非分之想。只不过青直从不曾露过口风,陈珏也就不好主动询问,免得被人讥嘲他有攀附之嫌。
横竖孩子年纪都不大,总有商量的余地。他也想着,就算家另定了高门贵女,但倘若小儿女私下有情,将陈玉娆送入家也未为不可。
陈玉娆和陈珏倒是父女同心。
从小她就喜欢桂华,觉得他尊贵、霸气,这几年桂华收敛了顽劣的性子,读书、做事、为人、处世,越来越有模有样,她那颗少女芳心也就越发牵挂到了温文儒雅的桂华身上。
建平府人人都夸朱七如何如何,陈玉娆也曾见过,他确实是潘安宋玉之貌,可惜只是商户人家,她便多有不喜。
关于朱七的风言风语,除了他的天人之姿,下剩的便是他多么宠爱表妹,陈玉娆就更不喜欢了。表哥表妹,向来做成亲事的多,难保朱沈两家不有样学样。有那么个娇艳的表妹做对比,想来朱七心性更高,陈玉娆才不愿意自讨没趣。
况且朱七一向行事稳妥,和同龄男子都十分疏离,对女眷就更是轻易不多看一眼。说他是守礼君子,那是夸他,在陈玉娆看来,他眼里只有沈轻罗,旁的女子入不了他的眼是真。
陈玉娆对沈轻罗说不上多喜欢,却也不是多厌恶,她得朱七青眼,那是她的福气,别人艳羡不来,谁让她是朱七的表妹呢?
可忽听得桂元无心一句“桂华顺道接了骄骄来”,她心下就是一动。要说近水楼台,可不只她和家,像付家、卢家都算,就是这沈轻罗,说声来家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她这里芳心暗许,却还不知道桂华那头到底如何呢?
她惊讶的道:“你大哥亲自接了来的?”
桂元很肯定的道:“是啊。”看陈玉娆吃惊中带着失望,便笑着道:“我估计他就是嫌在家憋的太闷了,乐不得找个借口出府逛逛。你也知道我大伯把我大哥二哥管的多严,轻易不得出门,每天我二哥都叫苦连天,要死要活,只说天热的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陈玉娆哦了一声,似是相信了桂元的话,却终究心下起疑,问道:“你大哥和骄骄相处如何?”
桂元认真想了想,却没什么印象,便想当然的推测道:“骄骄来的次数也不多,大哥现下也不怎么进内院,就是见个面彼此打个招呼罢了。大哥一向不待见朱姨娘,对骄骄也就那样吧,平平常常而已。”
陈玉娆轻声道:“我倒是听说,他和朱家七哥儿相交莫逆。”不看朱姨娘的面子,总要看朱七的面子,男人最重友情。uctxt.com
桂元大声嗤笑道:“什么莫逆,要不是我爹三令五申,他就该和朱家人往来了。”
陈玉娆轻蹙蛾眉:“怎么?”
“我大哥读圣贤书读的呗,他哪里耐烦和满身铜臭味的人交往……”桂元违心的把朱七贬斥的一文不值:“他读书不多,整天和他爹四处奔走做生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极善钻营……”
陈玉娆抿唇轻笑,多少了解桂元这是吃葡萄不着有点拈酸,等她说完了,递过去一盏茶道:“朱家七哥儿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瞧他性子极温和,谈吐也极清雅,倒是难得一见的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不是说你大哥二哥才和他去了一趟青化吗?那里有什么可玩的?”
桂元心酸的收了话头,眨了眨眼睛,道:“青化县是个小地方,没什么可玩的,听二哥说就爬了一座山,才住了两夜就回来了。”
陈玉娆循循善诱:“他们为什么去青化啊?”
“沈家那骄骄女家就在青化,听说是她娘新生了小弟,朱家母子这才去的……”
桂元有事,暂时撇开陈玉娆:“陈姐姐,我先失陪一会儿,回来再找你玩。”
陈玉娆朝她摆手,轻声曼语:“你去吧,我自己坐坐。”她闲极无聊,索性踱到沈轻罗身边,问道:“可有鱼上钩了?”
沈轻罗朝她微微颔首,道:“全凭天意。”她不过是拿此装幌子罢了,鱼儿上不上钩,她并不在意。
陈玉娆凝望沈轻罗,笑道:“沈姑娘颇有姜子牙之风,这是等愿者上钩呢!”
沈轻罗察觉这话里语气不善,轻抬美眸,在陈玉娆脸上一掠,淡淡摇头道:“不敢,说笑而已。”
陈玉娆索性也坐下来,一副十分熟悉的模样说起闲话:“早听说沈姑娘的万象居生意十分红火,沈姑娘年纪虽小,却如此能干,真让人佩服。”
真正世家小姐,谁肯屈尊纡贵、大张旗鼓的做生意?也就是朱家这样的人家,才允许沈轻罗插手店铺生意,没的让人讥讽眼皮子太浅,只重利,不顾名声。
沈轻罗早就习惯了众人对她的非议,像陈玉娆这样不阴不阳的话,她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当下也不恼,只淡淡的道:“大家捧场罢了。”
铺子开起来,自然是因为有人需要,假若都像陈玉娆说的这般清高,那就别去买呀?她们只顾的嘲笑旁人往钱眼里钻,孰不知她们过于耽溺享乐,只顾的骄奢淫逸,也未必就好到哪儿去。
陈玉娆尚不曾接话,付家妹妹便问:“对啊,总听人说起万象居,骄骄,你那儿都有些什么好玩的?”
沈轻罗拣和她们这个年纪相适的说了几样,付家两姐妹都瞪大眼睛,一副欣然向往的神情。
陈玉娆看不得这两个人的蠢样,又挑衅沈轻罗道:“你这万象居自诩包罗万象吧,不知道可名副其事?”
沈轻罗不屑解释,只道:“取其意而已。(最快更新)”真要吹毛求疵,她可没办法:“不知陈姑娘想要些什么,不妨说来看看。”她在这问东问西,必是有所求。假若只为看她的笑话,大可不必在些浪费口舌,同知虽然在青直跟前不够看,可要对付一个小小的铺子,还是容易的很。
陈玉娆小脸微红,随即道:“你那里可有品相俱佳的鸡血石?”
沈轻罗心下一动,想着刚才陈玉娆和桂华的二堂妹桂元交头接耳,嘀咕了半天,定然就是为此。她不用去揣测陈玉娆的心思,只知道这一刻自己想要做什么。
沈轻罗难得的扬眉露出一抹笑:“想必是陈姑娘不常出门,对市面不太了解,这些东西还是应该去玉器古玩店问问的好。”
陈玉娆面色微沉,轻斥道:“你什么意思?”
沈轻罗懒的理她。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她又不蠢,也不傻,难道听不懂?
傅家大姑娘便好心的解释道:“骄骄的店只卖各地特产,都是些手工品,你要的鸡血石,只怕还要去玉器古玩店问问才对。”
陈玉娆忍不住瞪了傅家姐妹一眼,傲然的望向沈轻罗道:“我不过是问问,你那小铺子声名不显,不过是由着小孩子闹腾的摆设,定然是没有的。”
沈轻罗唇角微扬,露出一个似嘲非嘲的神情,点点头道:“嗯,我那万象居里确实没有,可是我有。”
沈轻罗的声音又清又脆,不像别人家的姑娘总是软软的娇娇的,像是糖一样缠绵。她的声音像珠玉宝石,丁丁当当的,一个字是一个字,彼此碰撞间会发出清冷的,让人心底愉悦的感觉。
可此刻陈玉娆的感觉糟透了。
沈轻罗的话一向少,难得说个长句,却偏偏以最后四个字结尾,如同金石掷地,更兼余韵绕梁,格外的振聋发聩,尤其此刻的陈玉娆听来,更像是讽刺和侮辱。
万象居里没有,可她有!好嚣张的沈轻罗,朱家有钱了不起么?一家子都是铜臭味,再上佳的鸡血石也是暴殓天物,她就是拿那两块鸡血石刻上她骄骄的闺名,而后盖在掌柜递到她面前的帐册上吗?
真是好笑,真是讽刺,真是可恨。
陈玉娆气的直哆嗦,勉强攥着袖角,压抑着愤怒和要抓破沈轻罗一张娇艳容颜的冲动,颤抖的问:“你什么意思?”她完凭借着一股不甘心来支撑自己,她告诉自己,她不能输给一个比她还小,什么都不是的臭丫头。
傅家姐妹轻笑一声,道:“什么什么意思?今儿陈姐姐敢是不舒服吧,怎么屡次三番都听不懂人话呢?”
沈轻罗眼神示意她二人别多嘴,面色平和的望着陈玉娆道:“物赠有缘人,我可以白送。”
白送?
傅家二姑娘天真的问道:“为什么要白送?”
傅家大姑娘忍笑道:“骄骄不是说了,物赠有缘人么?”
傅家二姑娘打量陈玉娆:“她是骄骄的有缘人?有缘人长什么样,我不清楚,可怎么也不该是这副斗鸡眼的模样啊。”
傅家大姑娘也不明白,她也不觉得陈玉娆就是骄骄口中所说的“有缘人”,可既然骄骄这么笃定,显然是另有乾坤。
陈玉娆被傅二姑娘这么一打岔,气的更是脑门冲血,她冷冷的哼了一声,决定以自己高傲的气视打败这两个人:无视。
她只问沈轻罗:“白送不必,多少钱你开个价。”
送上门的冤大头,沈轻罗不宰白不宰,她一副“凡事好商量”的神情,道:“陈姑娘若有意,改天面谈。”
她夸的天花烂坠也没用,要让陈玉娆亲自见了实物,再谈价钱。
陈玉娆巴不得此刻把这事掰扯清,也就顺势而下,道:“我明天就去。你可别拿赝品劣品糊弄我。”
“不会。”沈轻罗只答了两个字,便扭过头轻声道:“鱼上钩了。”
陈玉娆眼睛瞪的老大,涨满了滚烫的泪。
真是气死人不偿命,沈轻罗在这蹲了大半天,也没见她钓上一只鱼来,自己在这和她说了大半天话,她分明心思没放在鱼线上,竟然这样也能钓上鱼来。
陈玉娆嫉妒的不行,眼睁睁的看着沈轻罗熟练优雅的把鱼解下来放进桶里,又把线抛进了湖面。
沈轻罗确实是个小美人,举止间都透着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人心魂俱醉。自己那么厌恶她,特别想看她出丑,可也忍不住视线随着她转。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受过良好的教养。更难得的是她完全没有小家小户那种畏首畏尾的个性,她什么都懂,什么都精,又落落大方,对什么都不在意都不放在眼里,愣是透着那么一股清傲。
陈玉娆一跺脚,恨恨而去。
过了几天,陈玉娆果然着人送给桂元一对鸡血石印章。
桂元兴冲冲的跑去向桂华献宝:“大哥,你看还是我对你好吧,知道你痛失所爱,喏,这不后脚就给你补回来了?”
桂华先是惊讶:“什么痛失所爱?”
桂元一副“你就别装了”的表情,道:“二哥说的,你最爱的两块鸡血石印章送人了,喏,我也寻到两块,快瞧瞧比你原来的那两块品相怎么样?”
桂华面色微恼:桂英这个大嘴巴,他怎么到处乱说?
可看桂元这模样,不像是知道他把鸡血石送给谁了。想到此,他也不禁有些欣喜,笑道:“有劳你了,我瞧瞧。”
原本他还满脸笑意,待打开盒子,看那一对十分熟悉的印章,不由的俊脸一沉:“你打哪儿寻来的?”
桂元不明白,刚才大哥还好好的,怎么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难道送错了,这东西压根不是真的?不值钱?桂元道:“我……朋友送的,怎么啦?不好么?我可听说这是什么大红袍,是鸡血石中的极品,莫非上当了?”
桂华抚摸着这两块温润的石章,并不接她的话碴,只问道:“这么名贵的东西,哪个朋友送的?”
听到“名贵”二字,桂元总算放了心:“就是陈家玉娆姐姐啊?真有你说的那么名贵?我瞧瞧……”
桂华打掉她的手,极为小心的护着,这才道:“你好生问问她,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太名贵了,我不能收,你给她送回去吧。”
桂元怏怏的哦了一声,歪头打量桂华。
这么说,送礼没送错,真正是投其所好了,可大哥不肯要,只是在乎是陈姐姐送的,还有就是太名贵了。
真是个怪人,收到价值不菲的礼物不该是喜出望外才对吗?怎么他会是这么个反应?明明喜欢的紧,自己想摸他都不让,口口声声的说不能要,退回去,可手还是牢牢的把着,这不典型的口是心非吗?
桂华神色不悦,透着隐隐的愤怒,桂元多年不见他这样动怒,心里再腹诽,也不敢多说,只得转述陈玉娆的话:“陈姐姐说了,是在万象居拿的,才几十两银子,不算多名贵。大哥,你一向不是矫情的人,怎么今儿这么扭扭捏捏的?也没什么啊,这是陈姐姐送我的,我没什么用,才转赠大哥。陈姐姐那你放心,我还了她一枝蓝宝石簪子,价钱和这鸡血石相抵,只多不少。”
万象居呵……果然,他怎么说天底下会有这么巧这么好的事。都说天上下肉,肉上带钩子,果然不假。
骄骄,你这样做又是为什么?
早猜着她不会收的这样容易,可她还的也太快了些。
桂元看桂华神色莫名,似有难言的痛楚,又有说不尽的委屈,还有更强烈的愤怒,不知道他哪根弦不对,便道:“要是你实在不愿意,那我还给陈姐姐好了。”
她作势要去取,却被桂华挡开,道:“等等。”
桂元心里暗笑,还是舍不得吧。她乖巧的哦一声,耐心的等着看他有何话说。
桂华咬咬牙,半晌才道:“算了,不用还了。你刚才说你给了她一根蓝宝石簪子?我回头再替你打两枝更好的来。或者,你和她说,就当这是我买的,要多少银子都成。”他顿了顿,又道:“算了,我自己去同陈大人说。”
桂华到底还是没有去兴师动众的打扰陈珏。
等他听桂元说陈玉娆是和沈轻罗赌气,才义愤之下甩出两千两银票,从沈轻罗那里买来这一对鸡血石印章之后,他竟只剩下苦笑。这个骄骄,一点亏都不吃,可也不占便宜,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他好些日子都委顿没有精神,偶尔自己一个人逛街,也只是远远的瞅着万象居的招牌发怔。他许久都没机会再见沈轻罗,直到他要启程赴考,才从朱姨娘那里转手得了沈轻罗的一块田黄冻石摆件。
所谓黄金有价,田黄无价,这块田黄冻石通体明透,色如凝蜜,润泽无比,显然是上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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