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子被摇动的声音叮叮当当,响在头顶,我和重影一直保持着暧昧的姿势不敢做大的动弹,正在祈求这批货的老板快些出现,好让我们有机会出来,箱子外突然一片安静,片刻后,还是那个低沉的声音先响起。
“你谁啊?”
“你们竟然为谁看货都不知道!”一个稚嫩的声音应道,猜想不过是十二三岁,不惧怕那个粗嗓门,想必小男孩身边定站了个了不得的人。
“哟!原来是秦老板!”粗嗓门突然变得很谄媚,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您亲自来验货。”
“货我拿到了,你们可以走了。”
此说话之人不是刚刚的小孩,凛冽中带着不容反抗的逼人气息。我身子一震,不自觉伸手抓了下重影的衣襟,感觉到重影也是一愣,说话人正是胤清!
刚才气势汹汹的粗嗓门还想对眼前的秦老板阿谀奉承一番,却被那小孩子催着离开了。当大伙离去之后,这个存放货物的仓里静得可怕,重影的呼吸声就在我的耳旁,仿佛要穿透整个木箱,我在黑暗之中寻到他的脸,艰难地用手轻轻捂住他的鼻嘴,我不能让胤清发现我在船上。
才捂了不到一会儿,我的掌心上已能感觉到有一层细细的水珠,重影也刻意控制了自己的呼吸,只是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
脑袋上方一声嘎达响,然后孩子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他坐在我们这只木箱上头了。
“秦老板,这些不过是普通的瓷器,为什么你要花上十倍的价钱从马老板手中买下呢,据我所知,这个价钱可以在定窑那儿买不知多少件上等瓷器了!”
胤清回答道:“自然是有我觉得比这瓷器更重要的东西。”
小孩笑着说:“你们的想法真奇怪!不过你和马老板买下我爹爹这批货,我们家来年一年都不用愁啦!”说着高兴拍起手来。
“你再帮我做一件事,我可以再给你加价。”
“真的?”小孩激动地大声问道。
之后就失去了声响,好似在耳语,我拔尖了耳朵也听不到他们讲了什么。随后响起脚步声,一个沉稳轻盈,一个快步欢悦。
脚步声慢慢远离,门上锁链声音钝响,夹带着小孩的话语,“你放心,这批货锁在这里绝对安全,要放多久都可以!”
四周陷入完全黑暗,仅剩的亮光也被关在了外边,而后是清脆的锁头弹上的声音。这里终于恢复寂静。
身上忽而一轻,同时顶上的木箱盖子“砰”一下被打开,重影灵巧一动就翻出了木箱,旋即把我从里面拉出来。
我和重影面面相觑,或许是看到彼此狼狈的模样,我们不约而同的笑出声。他上前一步,替我抹掉了滑落到脸颊的汗滴,又细心将我额前被沾湿的发丝拨开。
礼尚往来,我拿出随身带着的帕子,也帮他把脸上、额上和脖子的汗水擦干,由于刚才我一直捂着他的嘴鼻,所以人中处冒出一层密汗。
为重影擦汗的间隙,他自己在整理衣襟,我的手从他脸上拿下来的时候,恰巧从他的掌心处划过,一瞬间的温热,微妙的气氛,也顾不上那帕子被汗水浸透了一半,塞回腰间避开那突然炙热的目光。
船上的这个仓库非常严实,是很防潮的设计,大门一关闭,整个仓库便陷入漆黑,但也并非全看不见,一侧的顶上开有一排活动的小窗,外面投进阳光,使得里面光亮了许多。
转头发现重影在注视着一旁桌几上的烛台,似在琢磨什么。
“想什么呢?”我拍一下他,然后四处寻找能用的工具,“我们现在必须想办法出去。快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撬门的东西。”
重影不紧不慢对我说:“我倒是有办法能够不费吹灰之力让门打开。”
我咂咂嘴道:“不行,你不能用武力打开,我们会被发现的!”
“当然不是我打开,”重影诡秘一笑,“我让它自己打开。”
我半信半疑,凑过脑袋,“你倒说说有什么办法。”
重影从身上掏出几个铜子儿,在手上来回抛了两下,俯身撑地,一枚一枚将那铜子儿从仓库门底下的缝隙里投掷出去,将最后的两枚轻轻推到门缝处,做完一切后站起来拍拍双手和身上的尘土,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看着重影昨晚这一系列事情,我明白他说的让门自己打开的办法了,我苦笑,“路过的未必是贪财之人,况且在这繁华盛大的货船上,他们见过的钱肯定比这多。”
重影笑而不语,向我挑了下眉,示意我和他坐在一旁耐心等着。
果然不出他所料,没过多久,门外就响起了开锁的声音。重影拉着我躲在门边,当大门一打开,还未弄清楚进来的是何人,重影便一掌劈向他的后颈,那人当场倒地晕了过去。
我愣在当场,片刻后我不服气说道:“恰巧碰到一个财迷而已。”
重影呵呵笑,胸有成竹的说:“这你就不懂了,钱并不是引人来的关键,关键是这延展一地到仓库的铜板能勾起他们欲望的好奇心。”
我乍一听,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现在不是该争论这个的时候,我催促重影快些离开这个仓库,却被身后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勾住了,回头一看,刚才晕过去的人已经醒了,正抓着我的肩膀。
趁那人还没有完全清醒,正处在晕乎乎的状态时,我用力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摔倒了地上。
我边往外跑边埋怨重影:“你怎么没有把他穴道给封住!”
他解释道:“万一没有被及时发现帮解开穴道后果可不轻。”
我点头,我竟未想到这点,可是重影也太细心了,能够想到这一些,我看着他有些出神,忘了后面还有个人要追过来。
刚冲出仓库到甲板上,整只船响起了刺耳的铃铛声,回头看见身后那人艰难扑在仓库门口,用力拉扯着门上的麻绳,通过那麻绳摇响所有的铃铛。估计铃铛有上百只,布满整只船。
更可怕的是,铃铛声响起未多久,甲板上便冲出了十几个拿着棍棒的人,我脑海中瞬间忆起当初在家中被人用棍棒围堵的一幕,身体寒颤了一下。
一个捕鱼的木叉已经向我刺过来,本能反应的去摸腰间,才想起九节鞭已经不在身上。只一瞬的犹豫,我在那木叉面前已避无可避,就在这时,重影抽身快步飞向我,掌心一用力,把我打出好几尺外,那木叉只划破我的衣裳,未伤到我。
再这样下去必会将胤清也引来,说不定已在赶来的途中,可是现在有些事情我实在是无法向他解释清楚,甚至是不想让他知道的,现在必须速战速决。
我起身借力一踩桅杆,腾飞到空中,一个翻身进到了蟠龙海船的二楼,眼看甲板上围攻重影的人越来愈多了,我心急如焚,将手拢成圈,嘴对着圈向下喊道:“重影!你快上来!”
重影原地快速旋转起身,周身散出的逼人力量将围了他几圈的人弹了开去,身形轻盈,眨眼间他已稳稳落在我身旁。
重影拍甩掉身上因打斗而沾上的尘土,“这船很大,他们一时半会也上不来,我们赶紧找个地方隐藏着,等待时机。”
走进船舱的时候,重影向我扬了扬他的袖子,说:“他们真凶猛,回头歌言你可得帮我补好它。”
我仔细看过去,才发现他袖子被划破了一块,我看了看自己袖子上的破烂处,恰好与重影烂的地方对称,他也刚好看到我袖子上的小破口,开心说道:“行,回头我给你补。”
其实上到蟠龙海船的二层才晓得,这艘海船并不是单纯的运货船,二层的房间很多,就像客栈里一间间的包房,门口都挂着一个牌子,好像是门牌号。门口紧闭,也没有听见里面发出任何声响,刚才船上的躁动好似与这里毫无关系,两个世界般。
经过好一番的观察,发现能在二层里进进出出不受阻的只有两个人,他们同时进出,隔段时间就会从某一间房里出来走向下一间,手里捧着一个册子,表情总是严肃着,或者说他们总是面无表情的。
我和重影默契对视,心里已经知道对方所想。
我和重影并肩站在挂着“花”字牌的房间门口,手里捧着一个册子,封面是锦缎所制,镶有金丝线在边角,而里面其实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画着一件器物,一旁标有少许文字。由于时间匆忙,我们并未深究册子上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意思。
深呼吸一口,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向重影点点头,他会意回视,然后把花字号房门拉开,大步走了进去,我仰起头尾随走到房里。
房间里云烟萦绕,呛人的味道扑鼻而来,里面放着几张太师椅,在其上的人各色各样,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人,他坐在椅子上,肚子折起来像个簸箕,身旁站着的随从伺候着烟斗。
我顶着烟熏眼睛的酸疼,保持面庞僵硬,无一点表情,眼神木讷的将手中的册子呈给那个身怀簸箕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