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惠然在鸡窝前晃个神的功夫,那边姚琇莹正吭哧吭哧的往外搬饭桌,她赶忙上去搭把手。瞧着姚琇莹那纤细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的身条,姚惠然生怕她把自个儿给弄折了。
四姐弟的老子姚彦周还活着时,一家子住在祖宅之中,也有个三进的院子。后来一下子家破人亡,为了给父母及祖母办丧事,祖宅那个三进的院子便典了出去。除去了办丧事的银子,余下的银两便在城门附近买了一个沿街的只有一进的院子。
这院子原本住了一对儿在城门口卖炊饼的老夫妇,老两口没什么钱财,这屋子便也多年未有修缮,破破烂烂的,还十分逼仄。
一进门便是个巴掌大的灶间,两个人站在里面转身都困难。
往里走,便是一东一西两间屋子,姐妹两一间,兄弟两一间。再没有能摆开桌子吃饭的地方。所以每日吃饭的时候,都得把饭桌搬进小院子里,大家伙儿在院子里吃饭。
姚惠然感受了一下清晨的凉意,心里想着,吃饭这事儿得早点解决,眼下正是中秋时分,还不算冷,再过半个月可就要吃一肚子冷风了。
大姐姚琇莹虽极力想担起这一家子姐弟的生活,却终究是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况且每日里还得去城中富户家中做绣活,有些事情不到眼前那是顾不上的。
饭桌摆在了院中桂树之下,姚惠然跟着进了灶间帮着把饭食端了出来。原本这一家子吃喝都靠着姚琇莹,她每日里又赶着上工,早饭便十分简单了。
一大锅粥,一盘子软饼,一碟子脆腌小黄瓜,便是这一家四口的早饭。
饭食端了出来,那两个小子还没动静。
姚琇莹正要前去瞧瞧,却被姚惠然拦了下来。
“你且先吃着,一会儿胡大婶便要来拍门了。晨间吃不饱,晌午又该饿的发晕。”姚惠然将姚琇莹摁在桌旁,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屋子走去。
胡大婶是她如今们的邻居,每日里都来与姚琇莹一道儿去周家做绣活。那周家也是没白姓周,办起事来也颇为周扒皮。日日都要在后半晌才给做活的绣工们做午饭,且没什么油水。姚琇莹本就瘦弱,又是长身子的时候,几日绣工做下来,人都快变成小白菜了,绿油油的面黄肌瘦。
姚琇莹闻言嗫嚅了几声,便顺从的在餐桌前坐了下来。她不明白那个自小便骄横懒惰的妹妹怎么在大病一场之后,便突然变了性子。
虽然依旧一副当家作主的模样,却不再是一味的指使自个儿,也晓得关心姐弟,知道操心家中生计了。
“必须吃完两张软饼啊!”姚惠然进门前又回头冲姚琇莹喊了一嗓子。
姚琇莹正在晃神,这一嗓子让她回了神,便冲着立在门口的姚惠然腼腆一笑,应了声“嗳。”
娴静的正如《红楼》所述那般如娇花照水,行动时确也似弱柳扶风。
真是个古代闺秀的模样啊……
姚惠然啧啧了两句,便进了屋子。
天色还未完全亮起,灶间里又熄了火,眼前便有些阴暗。
两兄弟住在东间屋子里,姚惠然还从未去过。这几日她一直在西间那薄板床上躺着养病,期间两兄弟皆只来瞧过她一眼。大弟姚世宁还知道装装样子,出口询问两句她的病情,小弟弟姚世宣如今刚九个月,不会说不会走,被姚琇莹抱进屋里时吓得只往大姐姐怀里钻。
两兄弟摆明了不待见这位二姐姐,姚惠然倒也理解,毕竟她脑海里有着这位原主的记忆。
家破人亡之前,这身体的原主——姚惠然小姑娘没少欺负兄弟俩,尤其是大弟弟姚世宁。
姚世宁虽是庶出,却是姚家长子长孙,且是姚家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的男孩。再加上姚彦周的两个正室都生不出儿子来,不管是姚家老娘还是姚彦周都将姚世宁视作眼珠子一般。
姚惠然小姑娘自小便在这种氛围中长大,眼瞧着自己明明是嫡出,在父亲与祖母面前却处处不如庶出的弟弟体面,嫉妒之下没少对姚世宁下黑手。
加上她娘又是姚家院子里正经的太太,这黑手下起来分外便宜。
姚惠然穿过来这几日里,每每想起原主干的那些事儿,都分外感慨。不管是李氏还是这原主小姑娘都蠢的可以。
李氏倒还情有可原,她必然不会想到自个儿会遭遇这般飞来横祸、早早儿去投胎转世。她定是想着,自己个儿既然能生出女儿来,那定也能生出儿子来。妾室所出的庶长子,那自来便是正室眼中最膈应人的存在了。
而这身体的原主——姚惠然小姑娘确然让她娘教的有些蠢。她父母皆在时,她的确是家中嫡女,日子不说有多适意,总归不愁吃穿。
可如今家道已然败落,她也没了父亲。作为古代女子,那她所能依仗的便只有兄弟和丈夫。丈夫这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可是兄弟眼前就有俩。
而她不仅不赶紧上前缓和关系,竟还一如既往的对两兄弟横眉冷对、颐指气使……
想到这里,姚惠然为那个已然不知所踪、又和自己同名的十岁小姑娘深深的叹了口气。只是,这口气叹过后,便再不会多想了。
如今已经是她占了这身子,要过这破败的日子。她姚惠然从来不是那种会对命运妥协的人!便是破败的日子,她也要过出好风景来。
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东间门口。
姚惠然顿了顿,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先是一片寂静,然后乒乒乓乓的一阵响动,好似撞到桌椅一般。姚惠然挑眉,抬手又敲了几下,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有些狼藉,一个小小的圆凳子倒在当间。
而今年六岁的姚世宁披着件青莲色的小儒衫站在屋中,正仰着脸、蹙着眉,面色发红的瞧着她。
姚惠然见此状况先是一愣,晃过神来看到他衣衫不整的模样立时便明白了,这小子不太会自个儿穿衣裳!
姚世宁今年六岁,因着是庶长子,且过了几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平日里自有人伺候着,如今落魄了,一时局促也是有的。
姚惠然绷了脸,并未取笑他。瞧他憋红了一张小脸的模样,就知道也是个倔强的性子,这个时候要是嘲笑了他,估计得被他恨一阵子。
瞧了两眼那件儒衫,姚惠然几步上前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女孩儿本就比男孩早发育,况且这身体的原主还比姚世宁大了四岁,要给他穿衣裳,必得蹲下来。
姚世宁性子的确倔强,却不是个不知道好歹的。
这两日都是大姐姐来替他穿衣,他也用心学了如何穿衣,可今日放在床头是一件系腰带的儒衫,且大姐姐似是将他忘了……
神思流转间,儒衫已经妥帖的穿在了身上,姚世宁抬头看着又朝着小弟弟走去的姚惠然,憋红了脸终是道了一句,“多谢二姐姐。”
姚惠然头都没回,只吩咐他出去洗漱完后赶紧吃饭,再等会儿粥饭都该凉了。他嗫嚅了许久,再没说什么,自个儿推门出了屋子。
姚惠然这才回头瞧了一眼,心想着这种照顾古代早熟小男孩心情的事情,略累啊。一回头,那边还有一个更小的,此时刚刚睡醒,坐在榻上冲着她一边淌着口水,一边傻乐。
不得不说,这姚彦周的基因还真是不错。
四个孩子虽是四个妈所生,没一个难看的,甚至可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坯子。便是面前这个还不满周岁的奶娃娃,一双盈盈大眼水汪汪的,能瞧进人心里一般。
只可惜,这几日饭食跟不上,好好一个白胖包子瘦成了小饺子。
姚惠然瞧着冲着自己谄媚傻笑的小弟弟姚世宣,心里盘算着怎么给他弄点有营养的东西。这不出周岁的孩子,可不能随便养活啊。
将小弟弟收拾好,换了尿戒子,包在一床薄薄的包被中,姚惠然抱着他出了屋子。那边姚琇莹已经吃完了早饭,正要给姚世宁梳发,偏这会儿两扇木门被人啪啪拍响,胡大婶粗犷的嗓门儿便从门外传了进来。
“琇莹啊,不赶趟儿啦,快些点啊。”
“你快去吧!莫让胡大婶久等。”姚惠然抱着小弟弟在饭桌边坐下,一边催促着姚琇莹,“家里的事都有我呢,你就别管了。我给宣哥儿喂完饭就给宁哥儿梳发。”她说着话,只觉得刚才缓过来点的腰,又开始隐隐发酸,便将宣哥儿放在腿上,腾出一只手来悄悄的垂了垂腰。
却不曾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被坐在一旁的姚世宁瞧在了眼里。他愣愣神,随即垂了眼眸坐在一边安静的喝着粥饭。
姚惠然环着宣哥儿的手上端着碗绵软的米粥,一只手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给他喂到嘴里。这孩子,虽然生下来便没受过什么苦难,可如今瞧着也不并不挑食难养。
她一边喂着饭,一边想着放在西间屋子里自己床底下的那个小匣子……那个酸枝木的小匣子里是一些原来李氏惯用的首饰。姐弟四人搬来这院子后,这身体的原主姚惠然小姑娘一直偷偷藏着这个小匣子,从未告诉旁人。
那些个首饰瞧着虽不名贵,十分普通,好歹却是金石玉器,总能在银楼当铺换些钱财。以后不管是救急还是留着生财,总是真金实银的钱财让人安心许多。
姚惠然心中暗暗盘算着,一会儿让姚世宁在家看着宣哥儿,自己出门转转。
要改变生活状态,总得先了解一下这个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