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着小婴儿吃完了早饭,姚惠然自己也吃了几口。说实在的,姚琇莹的厨艺实在不咋样。豆粥熬得过烂,简直成了一碗浆糊,豆子的香气几不可闻。软饼烙的也不软和,火候有些急,也没撒把葱花啥的……
她一边吃着,一边在心中吐槽,待将一角软饼咽下肚后,回头一看,姚世宁已经吃完,筷子整齐的摆在腕上,小小的身子坐在一旁等着自己给他梳发。
还真是挺有样子啊,姚惠然在心中啧啧。
被溺爱着长大的孩子,身上多有骄纵跋扈的毛病,这样的孩子,姚惠然在现代时没少见过。她虽没见过古代孩子,但《红楼》里曹公不是有诗云:“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可见古代纨绔也是不少见的。
姚世宁落地六年,便被祖母与父亲当做眼珠子似得娇宠了六年。虽然确实宠的不识五谷、穿衣梳头都要人伺候,但是却没见他身上有那般跋扈的性子。
便说这吃食,家变之前他每日的吃食不能说是山珍海味,那定也是荤素搭配,家里的好东西紧着他来。
如今只能吃糠咽菜的,竟也一声不吭。
姚惠然寻思着,要么到底是庶子出身,虽在家中体面,到底是有硬伤。古人早慧,姚世宁四岁便跟着姚彦周开蒙,嫡庶之别不会不知。再加上家中还有嫡母正室,说不得哪一日嫡母生出弟弟来,这几年荣宠关爱便成了过眼云烟。
这样的孩子,自来懂的眉眼高低。
如今生活完全依仗两个姐姐,便是对原主姚惠然小姑娘再不喜欢,此时也只能做一副乖巧懂事状。
当然,这些都是姚惠然自个儿猜测的。
原主小姑娘自来瞧着姚世宁犹如眼中钉一般,眼里都是他的错处,又哪里能瞧到他的好处。所以姚惠然脑海中对于这孩子的记忆,基本上都是带着憎恨和怨怼的负面情绪。
这早饭吃着实在让人没胃口,姚惠然索性放下了碗。
抱着小婴儿,带着姚世宁回了屋子。
把小婴儿放回到他的榻上,姚惠然给姚世宁梳了两个小小的抓髻。她自来手巧,见过姚琇莹给他梳过一回,便记在了心里。
梳完发,姚惠然打量了一下两个男孩儿所住的东间。
与西间一般,两张床板子倚着墙摆放,底下同样垫了青砖,板上铺了薄褥子,只有如今还未满周岁的小婴儿宣哥儿榻上还垫着一件水红色的小棉袄。瞧着尺寸大小,应该是姚琇莹的衣裳。
屋子当中四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油灯,油灯旁是两本磨毛了边的线订书,上面那本写了幼学琼林四个繁体字。几张裁成A4样大小的宣纸放在一边,顶上还摆着一个小小的搁了半截墨头的小砚台。一支毛笔方才笔架上,瞧着毛都快磨秃了……
瞧着,是个上进的好孩子,日子这样了,还知道自个儿念书。
姚惠然看了看,没就此事发表意见,只对他道,“一会儿二姐要出门一趟,你在家里照看好了宣哥儿。”顿了顿,又问道,“你可有需要的东西,我也能给你带回来。”
姚世宁听她这般说道,先是愕然,随即蹙着眉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要二姐姐带回来的东西。”
他瞧着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屋子的姚惠然,嘴角紧紧抿着。此时他心中只想着,怪不得今日她行事这般蹊跷,原来不过是为了白日里能出门。大姐姐要去周家做工,要到晚间才能回来,她若是在外游荡一日,自己和弟弟便要饿上一日……
毕竟不是一母所出,便是大姐姐照顾他们,也不过出于那点微末的情分。小小的孩童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已然无父无母,往后在此世上免不了孑然伶仃。
想到此处,他眼眶里渐渐有些氤氲,却不待那水汽凝结成珠,便用袖子拭去,起身坐到桌前,拿起那卷了毛边的书开始诵读起来。
姚惠然走出屋子,先将摆在院中的饭碗收拾干净放回灶间的小橱柜中。这才返回到自己所住的西间,将原主小姑娘藏在床板底下的那一尺长、三寸宽、两寸高的酸枝木匣子拿了出来。
方才姚世宁眼中的愕然她也瞧见了,那孩子虽瞧着聪慧、有着这个年龄少有的事故,但是毕竟年纪太小,有时候收不住脸上的表情。
他恐怕是瞧着自己要出去游逛,只将他兄弟二人留在家中挨饿。
只不过,他既没有出口,姚惠然也不会主动解释。
说千言不如行一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嘛。
将那个酸枝木雕八仙过海的匣子放在床铺上,姚惠然扫了扫落在上面的灰尘,然后将匣子翻开。
匣子里上下皆铺了一层暗红色的姑漳绒,正中间用金线扣着三枚簪子,一枚和田白玉雕寿字,一枚青金石镶红宝雕荷花,还有一枚则是赤金雕嫦娥奔月。
姚惠然想了想,将那枚赤金的簪子取了出来,放在一边。她如今初来乍到,白玉宝石这些东西价格几何因人而异。
而金子不同,那是流通货币,自然有正规价格。
匣子里除了这三枚簪子,还有两对儿赤金一滴油的镯子,一对南珠的手串儿,外加一个喜鹊登枝的翡翠玉牌。
这几样算是大件了。
剩下的便是些戒子,耳坠子之类的小玩意。
姚惠然点了点,有三个赤金镶宝的戒子,镶的不外是红宝、蓝宝、金刚石这三样。还有六七对耳坠子,打眼看去,皆是赤金的。
她想了想,又自匣子里拿出了一对儿赤金的镯子,连同那枚簪子一块儿放在一方帕子里包了起来,塞进了怀里。
这两样东西都没有镶嵌宝石,她打算直接按金子折给银楼。当铺的水太深,她目前还不打算去淌。
将匣子合上,再次放到床板之下,姚惠然揣着东西出了门。
四姐弟如今所住的房子虽然破旧,却恰在溧水县城的东城门旁。进出溧水县城,大多都通过东城门,所以此处十分的繁华。
姚惠然一到街上,便觉得人流往来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小商小贩叫卖的声音。
她沿街走着,感觉竟有些目不暇接的感觉。
青石板的马路不算宽敞,目测在五六米左右,道路两边皆是摆摊的商贩。
姚惠然边走边瞧,有卖菜的,面前摆着一个竹篾子编的小筐,里面装着新摘的小白菜,菜叶子青翠欲滴,还带着清晨的露水,看着十分鲜嫩。她随口问了一句,那卖菜的小姑娘便脆生生的答她一文钱两把。
这回答让姚惠然顿了顿,她突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些事情。
估计是古代小说或者电视剧看多了,总觉得古代人的通用货币非金即银。也许大户人家、王侯将相确然都是这样,但平民市井的人家多以铜钱来作为主要流通货币。
艾玛,一两银子换多少大钱来着……姚惠然努力在脑海中回想。
大一那年,她选了一门选修课,讲的便是明代物价及金银兑换。虽然不知道目前这个朝代与大明朝相差多少……总归是古代嘛,金银的比例绝不会更贴近现代的一比二十。
说实话那门选修课,她真没仔细听,但是却记得其中关键的几个点——明朝在开国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物价是很稳定的,一两银子能买380斤大米,按照现代的米价,折合一算,一两银子就算是人民币七百块钱左右。
而明初金银的兑换比例则是一比五,即一两金子兑换五两银子。
至于铜钱么……中国自宋代一来,银子与铜钱的兑换比例基本没有大的变动,都是一两银子对一吊钱或者说一贯钱,而一贯钱便是一千文钱。
按照明代一枚铜钱一钱二分五厘的重量来算,一贯钱就得八斤多……
姚惠然一边在脑海中盘算着,一边打听着沿街小摊的价格,便是米店、布店、猪肉铺子,她都进门询问了价格。
白米一两银子两石,白棉布四分银子一匹,猪肉二十文一斤,而上等的羊肉居然比猪肉便宜,只要十五文一斤!
物价实在不算高,若是居家过日子,其实用不着将怀中的首饰全数卖了。
那两个镯子,每个皆有一两重,换成五两银子,足够她家四口人吃几个月吧?她一边走一边算,觉得当家真是不易啊。
倒是忘了问问姚琇莹在周家做绣活,一日给多少工资。
不过姚惠然也没盲目乐观,古代的物价那也不是什么都低的!至少在明代,有一样居家过日子必备的东西就比现代贵了许多。那就是食盐!她特别清楚的记得,当初那个给他们上选修课的老师说过,明代食盐的价格贵的离谱,折合成人民币相当于一斤盐要70块钱。
姚惠然啧啧了两声,继续向前走着。
走着走着,走到一家书局门口。
姚惠然顿了顿步子,想起了姚世宁小朋友那只剩下指肚大小的墨块和几乎要磨秃了的毛笔。心下一哂,抬脚便走了进去。
相比起米粮店、猪肉铺子的人来人往,书局里显然便清冷了许多。可见读书识字在这个朝代也是奢侈消费,不是一般市井人家能花费的起得。
姚惠然进了书局,打量了一番。
不大的屋子,十来个平方。
三面墙皆是架子,两面上摆满了书本,一面上摆了些砚台、笔洗、镇纸、笔架之类的文房之物。
当间有个柜台,一个中年掌柜正坐在后面打着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