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开门走进小茅屋,点上蜡烛,在烛光映照下,她首先看见了叠放在小方桌上,封面上如同刀刻般工整写着《人生、心路、历程、回归》的厚厚文稿,刘春好奇地翻开封面,看着扉页上“告别邪恶”的词句……
这一刻,刘春完全忽略了对文字书写的欣赏,全身心陷入到“告别邪恶”的字句中,特别当她反复读到“我非魔鬼,我还做人……永远回归本善,万世为好人”的句子时,曾无数次回望门外瘫卧在地的莫伟,如此强烈的人文相对,昔日的肮脏大恶人,眼前的惨烈自虐者,在付出惨痛的亲情代价后,在人性觉醒的回归时,正在真实地用自己的灵与肉,告别从前那不堪回首的罪恶时光。
刘春心中顿时产生出情景交融的感慨,满腔饶恕的心,再次被一个复苏者,至真至诚的忏悔震颤着,她不顾势单力薄,拼力将软泥般的莫伟拖进屋搬上床,并流着眼泪烧水为莫伟简单擦洗、喂糖水,谁知才刚喂出第一口,莫伟便在剧烈咳喘中昏死过去。
急得在小茅屋里团团乱转的刘春,最后决定暂时离开,拼命也要将赵悦拖来一同搭救莫伟,于是她为莫伟盖好被子,迅速掩上房门,顾不得隐隐作痛的腿,一路狂奔下山……
刘春回到“勤一点”时,已是凌晨两点。
好容易敲开门后,刘春喘着粗气边说边往屋里钻,“快,四妹,快跟我上山,莫伟不行了!”
赵悦仍旧睡眼惺忪地站在门边,看着刘春,一时竟不明白刘春在说什么。
“四妹,”刘春边喝着水边道:“我去时莫伟正躺在小茅屋外面,浑身肮透了,正发着高烧。”
终于醒过来的赵悦,吃惊道:“我的老天爷,大半夜、你是啥时从医院出来的?我还说明天一早接你出院,咋啦,你真的偷偷上山了?!”
刘春放下水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赵悦……
回到床上躺下的赵悦,揉着睡眼不吭声,好久后才不紧不慢道:“你真是枉长了一颗菩萨心,莫伟本就是个大恶人,即使改了也是改过大恶人。就算死了又咋啦?死了我也恨他。”
刘春拉着赵悦,“不该这样四妹,莫伟他、都这个份儿上了我们更该管。”
“你还在犯糊涂,咋管?不该尽的义务都尽了,事情到这份儿上原本就与我们无关,我对他只有恨!”
“你真不帮?我们可是患难好姐妹呀!莫伟他……”
“听你总是成天莫伟莫伟的,我烦死了!”赵悦说着恼火地翻身坐了起来。
刘春被赵悦的话哽住了。
赵悦又道:“我知道你总为莫伟发愁,长此下去不是办法,以我之见,最好活死由他。”
刘春:“那好,那我一人管。以前我们是好姐妹,事情完后我们还做好姐妹。”
“只做头尾的好姐妹?那中间……”
“中间你少点儿味儿。”
赵悦愣道:“我少啥味儿了?”
刘春淡淡道:“人味儿,人心一分岔,就会少点儿人味儿。”
赵悦也被刘春的话哽住了。
刘春继续道:“以前的‘魔鬼’已经死了,现在的迷途终返者在受难,正常人不能用带血的皮鞭去抽打一个正在忏悔的灵魂,这世上没一个人就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好坏的转变也许并不是我们想象那么复杂,只要逢时逢事逢情就能改,不然就没脱胎换骨的说法。”
赵悦虽说仍旧故持己见,但语气显然缓和了些,“我以为,莫伟逃不脱我的四个分析,不信我敢跟大姐打赌。”……
赵悦的所谓四个分析是这样的——
1、莫伟目前只是一般小病,想必病好后会自动出走;
2、莫伟毕竟是个心理健康的大男人,明知即便如此也于过去的人与事无补,与其如此不如在极端中选条生路,反正她们不告发;
3、莫伟应该比别人更清楚,长此下去总有一天会连累别人,相信莫伟有一天会主动离去;
4、目前莫伟在赎罪中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心理障碍,或者叫心理变态,他会让自己活着在小茅屋受罪,但绝不会死在小茅屋。
赵悦相信自己的“直觉”,同时更相信刘春曾经对她讲过莫伟说“女人直觉很可靠”的话,何况莫伟曾经也说过他只在小茅屋住一年,而这些都无时无刻不在佐证赵悦“直觉”的正确性。
哪想刘春却不认同赵悦的分析,“我以为莫伟绝不是三两岁小孩儿,他绝不会轻易放弃极端固念,再说,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即便短时间不死也绝对爬不出小茅屋,我不承认自己忘记了莫伟所犯下的滔天罪恶,但这并不防碍我们在他迷途终返时提供人道帮助,更不能用同样的残酷回敬,只有启发他放弃自虐赎罪向法律投降,才能得到社会认可。”
但赵悦听后依旧不以然,仍旧固执己见,“我的好大姐,相信我的话,别再管了。”
赵悦话音刚落,刘春竟然无声而泣,赵悦一时也不明白刘春之态的所为。
刘春接过赵悦递来的水盅,“说实话,我们每一个从魔窟逃出来的女人,面对昔日的魔鬼,谁都有一万个理由恨他、打他……”
“那大姐恨过他吗?”赵悦接着更近一步逼问道:“你打过他吗?我恨不得把他杀了!”
“恨过,打过,还杀过,不止一次,而是成千上万次,比他对我们的手段还残忍,就是真正的魔鬼也不堪忍受,但那都是在心里,因为我始终忘不了自己是个正常人。”
刘春的轻声柔语婉如平常,仿佛无怨无恨,但她的双手却紧捏着水盅,任其潸落的泪水滴洒在纤柔的手背上。
本文为()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