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悦从刘春的话语中,表情里感觉出两者的明显反差,一边替刘春擦着泪珠,一边陪着泪恨恨道:“回想当初三姐身上的血淋淋大字,三姐和幺妹的死,还有田洋的死,也包括我们所受的非人侮辱,这些都是烙在我心上的仇!印在我心上的恨!只要心中还有痛,仇恨的怒火就难灭!像大姐这样以善宽恶,我认为同样是对善良的犯罪,同样是委曲、不,纯粹是扭曲复仇者的人性!莫伟根本就不是人!”
刘春:“那是以前。”
“你再听一句劝好不好大姐,我求你别管了!”
“不,即使你不管我也管。”刘春说着站起身来,长叹一声出门而去。
刘春走出还不到二十米,赵悦追了上来,刘春哭了,回身抱住赵悦。
赵悦:“好啦大姐,我是怕你只要我做头尾好姐妹,我都后悔认识你了。”
刘春听后反而高兴得将赵悦抱得更紧了。
赵悦:“只要你还走得动我们就连夜上山。”
性格泼辣的赵悦,说动就动,迅速敲开邻家小药店,胡乱买了些连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合用的药,然后与刘春迎着黑夜,踏着进山小道一路紧走……
当刘春、赵悦气喘如牛赶到时,只见小茅屋的门洞开着,大木床上空无一人,刘春、赵悦相对一愣,随即便查看另两间小屋……
刘春傻愣愣道:“他会去哪里呢?我知道他就是爬也爬不动的呀!”
“看来我在前的分析不无道理,莫伟肯定又跑进深山死去了,这样一来我们所有的麻烦就变成没麻烦了。”赵悦说着来到小方桌前拿掉暖瓶塞,用手探着,“这水还烫手。”
刘春:“那是我昨天来后才烧的。”
赵悦不语了,随手又打开破碗柜,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土钵显然吃剩的,生着细细绿黑绒毛的米饭,土钵里爬着许多熟悉的小虫子,刘春看后将坏米饭倒在屋外。
赵悦在桌前读“告别邪恶”,她将其中的句子与不解全都装入大脑,走进了似理非解的半思半悟中。
赵悦:“大姐,你快来看一下。”
呆立门外的刘春被赵悦的呼唤传了进来,刘春看小方桌上文稿尾页的落款——
进山二百八十三天绝笔,莫伟。
刘春:“‘二百八十三天’到底是何月何日?我们来算一下莫伟进山的具体时间……”
“这还用算,”赵悦随口道:“不是我送食物那天就是第二天,谁知他在发啥疯。大姐,这字儿真是他写的?太漂亮了!”
刘春来到小茅屋外,拨弄着那些坏米饭。
赵悦来到刘春身后,“坏米饭有啥好看的。”
“我在想这饭是啥时煮的。”刘春站起身来,“早入秋了,再加上背靠深山的凉寒,吃剩的饭菜更不容易坏,坏米饭起码是十天前做的,否则绝不至于坏到这种程度。”
“听你的意思他连坏了的饭也、为啥、”忽然停下口来的赵悦,转身走进屋里,从破碗柜里拿起那个装酱油的瓶子一看:空的。
刘春在小茅屋外喊道:“四妹,我们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说到走进老深山,那还是刘春、赵悦儿时进山找柴禾的事情,但那时她们断然不敢深进远走,一般只有挖山药与打猎的男人们才敢猛闯一气。
此时,密林深处寒气特重,四下里仍有不少叫不上名的飞虫袭人于不防,茂密蒿草与灌木梢枝扫得人的手脸生痛,脚下的“吱嘎”乱响更令人鸡皮叠起。
刘春边趟着边道:“莫伟的病很重,就算他真想走也不可能走出多远,留意脚下四妹。”
赵悦不耐烦了,“他要自寻死路我们又何必再来寻这天下最大的麻烦嘛,我纯属无可奈何跟着死不心甘的大姐在做无用功。要依我说,沟死沟埋,路死路死埋,老虎叨去进肉棺材,一样是结果。”
刘春停下步子,抹着脸上脖子上的汗水,平静道:“要说认识莫伟也叫缘的话以前是恶缘,现在虽说不上变善了至少也叫人缘儿。多想想他的过去,再看看他的现在,你不知道四妹,特别是昨天晚上,我、要是莫伟真的死了他一定死得很惨!”
“找到又咋办?”
“就算是为他爸妈妻儿妹妹帮个忙,把他葬了,我相信就是三妹、幺妹也不会记恨我的。我理解你四妹,你要回就回吧。”刘春说完自顾朝前而去。
望着刘春渐渐远去的背影,赵悦感慨着刘春的美善与宽仁,既能一心一意善解不知生死的脱恶罪者,又能全心全意理解心有怨恨的同伴姐妹,就这样,在刘春的感召下,赵悦最终跟着找了下去。
大森林中,刘春、赵悦在不同心境的驱动下,在情愿与不情愿的结伴中,壮着胆子爬坡上坎,趟溪越涧,足足五小时也没能找到莫伟,两姐妹最后不得不顺着沿途留下的记号返回小茅屋。
赵悦在桌前再次看那首“告别邪恶”,看着看着,若有心思的赵悦,将目光再次投向破厨柜中,拌有异物的酱油瓶,心想:酱油显然不可能是正常吃完的,莫非他、那他是咋知道瓶子里有、未必那时刚碰上他下山,正巧看见我在、还有那些坏了的饭,他为啥会这样?天哪!
正在小茅屋中焦虑不安踱步的刘春,忽然向赵悦喊道:“四妹,我们刚才的思路错了,快!”
刘春丢下一个“快”字人已奔了出去……
山垭顶端,野梨树下,刘春率先发现背靠梨树,面向山中小道的莫伟,纵使早有心理准备的她,仍被眼前的惨状惊愕住了。
夕阳逆光下,莫伟衣着肮脏且褛烂,人瘦得完全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高耸,长发长胡,光着的左脚背上有一个小酒杯大的腐烂肉坑;平放小腹的左手背上腥腥脓洞露着骨头;形若骷髅的马脸面呈死灰,惟有嘴唇还略有蠕动,整个人形同山鬼树怪。
面对这幅怪异残照,刘春回想起两月前那个近乎荒诞的怪梦,她终于忍不住大放悲声,双腿一软歪跪在地上,在赵悦的搀扶下,刘春终于撑着站了起来。
赵悦自言自语道:“他咋会爬到这里来呢大姐?”
刘春抹着眼泪,“不要说了,现在最主要的是怎样将他弄回去。”
“要有绳子就好了。”
刘春拍了拍脑袋,“对呀!幺妹床下有草绳,你快去,趁着天没黑尽,快!”
赵悦“哼”着鼻子道:“说来也是报应,活该要由我们来找他。”
刘春不解,“咋啦?”
“你忘了那句‘猪拉狗扯浪打沙埋,死无葬身之地’的老话啦?你是农历九月间生的,九月是狗月,我是十月属猪,只遗憾在山里,他不能浪打沙埋了。”
“快去吧,不然就晚了!”
赵悦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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