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将军。”
杰帕德说完放下堵住右耳的手指，挂断思维通讯。赶往工厂的路上，他以自己狩卫的权限申请了访问。
不久前他再次登入思维网络时，系统一股脑将搜集到的信息塞进他的脑子里，让他到现在还有些头疼。幸运的是，其中有一条是一名在这里实习考察的女学生不幸遭到感染，通过她，杰帕德确定了那批有问题的神经传感器的源头。
一道波痕突然有如闪电般穿过脑际。
为了获得第一手最真实的资料，他调用了女孩的思维映射，这个过程中，里面的某种工程的痕迹，与他身上同质的工程痕迹引发了共鸣。他对生物信息工程造成的改变异常得敏感，像这样的偶然和巧合，由于狩卫的工作性质，他早已见怪不怪。
抬起头，日已薄暮。天空，元素，气。他想起了一些曾经阿那克西美尼把组成世界的元素认作气的学说，还有组成天空，存在于宇宙中的第五元素“以太”。望着这天空，他似乎能理解为何古人为何会产生这样的认识，天空，紫色，红色，还有炽热的金黄，好像几个庞然的气交融着一般，以及天空的那份遥远与空灵，在地面上洒下浸满橙黄色的温暖另一个世界。
望着这天空，脑海中有些难以名状的思绪开始交织起来，面对遥无定形的问题对他发出叩问，他也无法做出什么回答。
再往前，高楼的巨大的阴影一刀截断日暮的光辉，也裁断了他的遐思。神经传感器的生产厂房就埋在这阴影中，四周的环境让他感觉有如隔世。这一带的建筑都有些年头了，因地处边缘并没有完全生物质化，表面灰色的材质似乎是混凝土，颜色被阴影洇染得黯淡冰冷。
眼前这栋建筑看似老旧，在信息流通上却是滴水不漏，属于完全封闭的信息空间，在不知晓内部状况，单凭登录的数据，贸然闯入是十分莽撞的行为，自己一开始计划协同作战的策略果然是没错的。
既然如此就由自己来充当先锋，先行一步踏入这思维网络与信息的暗室里。
杰帕德检查了一下工厂备用的信息传输线路，将他们逐一切断。
门开了，迎接他的是这个厂子的负责人，他并没有刻意去设计形象，就是一名二十岁左右普通人类的青年样貌，鼻梁上架着粗框眼镜，留着中规中矩的头发。
“从你的报告上看，我们厂似乎收到了一项很严重的指控。”
“事关重大，请您和厂里的员工配合我的调查。”
“请。”负责人皱了皱眉，让出条路。
“你的厂子里，一共有107名工作人员，其中80人使用素体对生产线进行监视质检，其余27人以思维态负责内部程序监视。”
负责人点点头。
“这样的厂子现在已经不多了。”
“高精密度，低误差率，我们靠着人工质检层层筛选，提供最优秀的产品。”负责人自豪地挺起胸膛。
“安排所有人做思维映射同步分析，然后把最新一批的传感器送检。”
人们的注意力都被这陌生的年轻男子吸引了过来，不仅是因为这个厂子鲜有来客，男子的外貌确实十分显眼，火焰一样的发色，在车间机械的热风中如同灼灼燃烧一般，但他头发下的面孔却是冰冷而严肃的，剑眉凝蹙，下巴稍扬，双目微瞑，双眸如同低温的焰心，暗红色冷寂而孤傲地燃烧着。
“先生，这样的话很难办的，你看，我们的订单量也是成倍的在增加……”
“我认为中枢病毒才是最优先需要处理的问题。”杰帕德寸步不让地驳回。
“抱歉，这里并不是中央辖区，我们和勒维达斯的体系也只是合作关系，工程上的调动还望请你从中枢进行审批，从你提交的文件看，你并没有掌握我厂生产的神经传感器存在问题的关键性的证据，在仲裁结果下达之前，我有权利拒绝你的无理请求。”厂长脸上礼貌的微笑渐渐被收回，不再掩饰其眼神中的轻蔑与厌烦，“我们厂为了完全抵御外界的信息入侵，采用了完全隔绝外界信息的材料封闭厂房，严格限制每一名员工的网络使用，在工作期间完全禁止使用网络与外界联系，在登录时也需要将神经信号再处理加密……”
“不必多言，我用它来问。”
杰帕德扬起臂腕上的橙色光刃。
光芒晃过面前，负责人感觉到那光芒摄人心魄的威力，不自禁地畏缩了一下。
“怎么，如果你问心无愧的话，大可不必躲闪。”
“我的想法有权利不受审问。”负责人冷冷地说。
“霍布豪斯，是吧，我也读过。”
杰帕德冷笑着，突然踏出一步挥刀冲上前，刀光划过了那个人的身体，意外的是，他并未感受到到任何有效信息流入，定睛一看，负责人的身形正在像泡沫般破碎瓦解。
单向映像？
咚——
大门撞出一声轰响，扼断了最后的一缕灰蒙蒙的自然光，宽阔的厂房被令人窒息的黑暗封闭。
负责人的身影渐渐淡去，不知何时，他注意到自己已被手持生产工具的员工将层层包围。
敏锐的听觉为他捕捉到铁门被撞开的声音，不用猜也知道是负责人想要外逃。
环视四周，杰帕德意识到自己身处相当的被动境地。在大门关上时，与勒维达斯中枢的连接就中断了，无法通过总系统的生物信号识别来锁定对方位置。
不过被改造成生物信号暗室的厂房也是个对他有力的条件，中枢病毒的载体无法以方便的思维数据形态直接逃出这里。
工厂的设计图他早已离线到自己的终端上，现在万事俱备。
快速分析完现状，他向屋顶的横梁甩出绳钩，借弹性生物纤维的张力快速将自己拉离包围圈，落到高处的平台上。这时前方又冲出了三五名员工，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吼声，挥舞着手里的钝器扑来。
确定了行动路线后，杰帕德瞥了眼第一个人的动作，脚步不动微微后仰，差距只毫厘之间，钢管在他的鼻梁前擦过，避开攻击，他撤步转身用出一个回旋踢。气浪撩动衣襟，脚深深陷入那个人胸口，之后，力在那一点猛地爆炸开——那名员工的躯体如同一枚炮弹一般发射向身后的人群，强大的冲击跟上来的人统统轰飞到半空。他紧跟着冲向前，穿过人群，踏着那个人的胸口一跃而起，跳向对面空旷的平台。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杰帕德回过头，只见人堆中一个大个子身影穿过落下的躯体，向他伸出手臂。
好快！
杰帕德心中一惊，没来及闪躲，左脚被大个子一把抓住。
天地颠倒，他的身体直朝地面坠去。楼下，人群已经包围聚拢过来。
他急忙调整姿势甩出钩锁，但就像已经有人计算好了一样，楼上一根钢筋同时射出，将他出手的绳钩打落。
摔入包围圈是不可避免的结果，他的肌肉记忆比意识更快一步做出反应，蜷身，右手按在背后的短刀上，顺着坠落的方向前滚翻，刀锋展开时他旋身向周围挥出一斩，稳稳地停在地面上。
于是，他再一次品尝到了惊愕。
手指上没有任何击中的触感，抬起头时，眼前的状况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周围的敌人都刚好处于他太刀的攻击距离之外，包围圈却没有丝毫的破绽。
如果是单人完成这种闪避并不会使他感到惊讶，对稍有训练的个体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一旦换做几十人密集的包围，前后之间的阻挡妨碍，难免会产生混乱。他正是这么估量的。
但这群人做到了，面对长度变化的刀锋，快速完成了阵型的调整，所有人相互配合避开了他的斩击。
杰帕德打量着眼前这群敌人，心里暗暗觉得不对劲。从刚才他们的动作的力量和精准度，彼此之间异体同心般的配合，哪怕是E-1战斗型细胞人都无法与之匹敌，不仅如此，这群人还完全看穿了他的动作，好像知道他所思所想一般。
周围的人再度发起攻击，他将刀一转，在周围编织出丝刃。不出所料，那些人全部停在了他的陷阱外，谨慎地左右移动，保持着紧密一体的包围圈。
形势陷入僵局，他知道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安静等待。
等待能够使他摆脱困境的，预先准备的“Plan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