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牛背山不远的一处树林里,学生军残部无精打采的靠在一起,炙热的太阳晒得众人昏昏欲睡,原先兵强马壮的学生军,此时只剩了五六百人,他们将大多数的同伴都留在了牛背山的谷底里。
颓废的情绪就像瘟疫一样传遍了整个部队,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股麻木不仁的表情,人世间最残酷的莫过于战争,它吸干了你的血,抽走了你的肉,麻醉着你的每一根神经,当你看惯了生生死死,你也就不会再把自己的生死当回事。
几个哨兵慵懒的站在远处放哨,三五成群的人背靠着背倚在一起,一向纪律严明的学生军,此刻成了散兵游勇。
这是史无前例的惨败,学生军几乎丧失了大部分的人马,更为甚者,他们甚至还有四五百人依然被困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下,何去何从,谁又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方文山来到刘亚楠的担架跟前,只见刘亚楠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武田医生见他过来,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一个礼。
“她怎么样?”方文山指着刘亚楠。刘艳萍抽泣了一下,擦干脸上的泪水,硬咽道:“情况很糟糕,她的肝和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这种手术,就是在正常情况下,成功几率也非常低,况且我们是在行军途中进行的手术,结果真是不敢想象,一切只能看天意了。”刘艳萍说罢又将额头深埋在双臂中。
方文山望着武田医生,武田医生两手一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事情-------,就是这么个情况,尽人力-------,听天命吧!”方文山昂首向天,满脸呆滞的怔在当地。事情发展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到底谁应该站出来负这个责任,是李微,可这事也不能全怪他,是党的错误指挥,是学生军的麻痹大意,还是-------”
只是,现在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在困境中为惨败的学生军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路在何方,方文山陷入了沉思。
野田正人端坐在太师椅上,自从来到中国之后,他就喜欢上了这些中国的玩意,不像在日本,不是跪着就是盘坐在当地,他总感觉拘束。
现在,他可以全身心的放松自己,把整个人都埋在椅子里,设计者心思巧妙,使椅子能很好的包住自己。
野田正人往椅背上一躺,鼻孔里重重的喘出一口粗气,感叹道:“中国,真是个会享受的民族。”
“哼!”渊颜一郎嗤之以鼻。“正是因为他们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享受上,中国,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是说?”野田正人挺直身子,“玩物丧志?”“也可以叫不思进取!”渊颜一郎嘴角挂着冷笑,显然对这个民族不屑一顾。
“那么?”野田正人站起身来,绕着椅子转了一圈,“方文山呢?”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渊颜一郎。
渊颜一郎轻轻一笑,“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另类,不过,他现在的处境------”渊颜一郎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的摇着头。
“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你。”野田正人像对待老朋友一样望着一渊颜一郎。“请讲!”渊颜一郎今天兴致颇高。显然战争的进展,让他感觉相当满意。
“好!”野田正人点了点头,“那我问你,战争打响之前,你有没有想过方文山会冲出我们的包围圈?”
“这个-------”渊颜一郎低着头,“说句真心话,一开始我就感觉我们不可能抓住方文山。”“奥!”野田正人瞪大了眼睛,“这一点倒叫人颇感意外啊!你可知道,我们总共调动了两万人马,人数上我们占有绝对优势,再者,我们准备充分,对学生军的行动又了如指掌,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野田正人语气里很是惊奇。
“不知道?”渊颜一郎摇摇头,“也许是被他打怕了。”这确实是一句非常丢人的话,但渊颜一郎是个实事求是的人。
“原来是这样------”野田正人陷入了沉思,两人许久没有说话,作战室里出现了少有的安静。
“他会来吗?”野田正人率先打破了屋里的宁静。“会,不来他就不是方文山。”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这看似没有头脑的问题,渊彦一郎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野田正人侧着身子,陷入了沉思,“你说------”他自言自语道。“他就剩了那么几个人,还会回来送死?”
“他才没有那么愚蠢呢!”渊彦一郎感叹道:“翻云山之战,让我触目惊心,松土岭之败,更是让我魂飞胆丧,不瞒你说,我很怕这个人。”渊颜一郎低下了头,毕竟,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并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
“你怕他?”野田众人吃惊的看着和自己并肩战斗多年的战友,在他的内心深处,渊颜一郎一直是个睿智而又果敢,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担负重任的人,可今天,当着他野田正人的面,他竟然会公开说自己害怕方文山,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渊颜一郎低下头,唉声叹气的道:“不错,我好像总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我好像每次都能预感他要做什么,只可惜我每次都无力阻止,等到他把事情做完了,我才知道原来事情还可以像他那样去做,是不是很悲哀-------”渊颜一郎摊开双手,脸上挂满了苦笑。
“可-----”野田众人欲言又止,“现在摆在他面前的确实是一道无解的难题,无论哪一种情况我事先都曾经设想过,就凭他那五六百人,就算插上翅膀也不可能飞过我几万人设置的重重包围圈。”
渊颜一郎“哈哈”一笑。“他们确实有一双很大的翅膀。”“什么?翅膀!”野田正人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是的,翅膀!”渊颜一郎肯定的回答,“你还记得翻云山之战,最后幸存的那名战士,临死之时说的话吗?”
“大鸟?翅膀!”野田正人“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来,我们是应该赶紧准备准备了!”
方文山目光呆滞的看着这些表情麻木的学生,他想尽快做出一个决定,可现在就算意志最坚定的学生兵也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按学生军私底下的议论,比死了好一点,是目前这支部队的真实情景。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方文远一屁股坐在方文山的身边。扔过了这一句关乎学生军生死的话题。有几个离的近的学生懒洋洋的回过头来,有意无意的望了方文山一眼,然后又依旧低下头去,不住的唉声叹气。
方文山不知道一个人承受能力的底线是多少,但目前摆在眼前的一个真实情景是,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每个人的内心里,他们都被彻底的打败了。
方文山扭了扭头,想说话可他的大脑里却是一片空白,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去。“你有什么办法?”方文山把这句话又原封不动的返了回去。
方文远啧啧舌,“按理说,我们应该去解救被困的学生军一师,先不说一师被几万日军团团围着,就我们自己目前的情况,也是泥菩萨过河------自生难保,进是难退也是难啊!”
“王政委呢!你是什么意思?”方文山点了王宁的将。王宁站起身来,尴尬的笑了笑:“你们知道,我是来搞,这个思想政治方面--------工作的,这个军事吗,我-------”王宁一摊双手:“一个外行,就不瞎掺和了,你们谈,你们谈,我旁听,我旁听。”说着又缓缓的坐回原处,闭起嘴来,不发一言。
“喝口水吧!”王清雅端过一杯水来,递给方文山,方文山接过来噎了一口,他看着四周颓废的人群,气的狠狠的将茶杯摔在了地上,王清雅吓得“啊”得一声,跳了开来。坐在地上的同学们听到动静,一个个缓慢有序的站了起来,目光直直的盯着方文山。
“都站起来干什么?干脆都躺进棺材里算了!”方文山气的火冒三丈,众人都低下头来,不发一语。“这都是怎么了这?”压抑在方文山胸中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喷发了出来,“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你们都经受不住,还指望你们能干成什么大事?比起那些惨死的同学,你们不知要幸运多少倍。”
方文山长出一口粗气,继续道:“你们究竟怕什么?是鬼子的刺刀还是坦克,我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有什么可怕的,看看我们的同学们,他们的身体被鬼子穿在刺刀上,可还依然瞪着眼,要跟鬼子拼命,你们究竟怕什么?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可怕的吗?”
“军长,你别说了!”大炮立在人群中,自己打着自己的脸,“要我们怎么做?大家伙都听你的,谁要是皱一皱眉头,我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对!我们都听你的。”王志凯也高声叫道,“下命令吧!下命令吧!”清脆的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方文山张开双手,示意大家安静,“就我军目前的情况,我------”方文山顿了顿,他本想说,“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转念一想,怕引起同学们的恐慌,话锋一转,道:“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集思广益,拿出一个好的决定。”
“站住!”方文山见一位同学转身要走,急忙叫住他,“你要干什么?”那位同学红着脸转过身来,不好意思的道:“报告军长,我,我要上厕所。”
“轰”的一声,同学们笑作一团,“别笑了!”方文山用手示意大家,有几个忍不住的赶紧捂住了嘴,“从现在开始,”方文山环视了一下会场,“我颁布一项命令,由于我们接下来商谈的事情,关乎着我们的生死成败,为妨消息走漏,任何人都不许单独离开营地,若有违反者,一旦被哨兵发现,就地枪杀,绝不留情。”方文山故意加重了语气,听得众人脸色阴沉,一个个胆战心惊。
“这是关系到我军生死成败的大事,大家都要严格执行命令,都听清楚了吗?”王志凯高声问道,“听清楚了!”人群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回答。
方文山见已调动起大家的情绪,适时的道:“我们的处境不用我说大家心里也都清楚,现在摆在我们面前首当其冲的一个问题,就是被困得李微一师,咱们是救,还是不救,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
“这个------”方文远站了起来,“这个一师被困,究其结果还是师长李微咎由自取,他现在被日本人重重包围,我看------”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但大家都已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军长------”王志凯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叹了一口气,又坐了回去。“刘姐你怎么看?”方文山点了刘艳萍的将。
刘艳萍红着脸,擦干眼角的泪,抽泣道:“这个,我不知道,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救人不啻于天方夜谭。”说完低下头去,她一只手紧紧抓着刘亚楠的小手,只要刘亚楠稍微有点反应,她第一时间就能感觉到。
“还有谁有不同的意见,既然是开会吗?大家都要畅所欲言,说说自己心里的想法。”方文山用目光打量着众人,可他目光所到之处,一个个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军长,你就下命令吧!我们都跟着你干,大不了是个死,没什么可怕的。”大炮站起身来,“咚”的一拳擂在一棵大树上,打的树枝乱颤,掉下一片片树叶来。
“没有人发表意见吗?”方文山环视了一周,仍旧没有一个人说话,“好!”方文山点点头,“那我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跟大家说一说,大家一起做个正面的沟通。”
众人都默不作声,方文山把地图在身前一摆,指着地图道:“我们现在的处境,虽说暂时摆脱了敌人的包围圈,但仍然在敌人的大口袋里,鬼子现在正从东西两面向这调兵,我们的处境依然不妙啊!”
方文山叹一口气,又继续道:“再说说李微被困的一师,李师长虽然有错,但错也不全在他,大家想一想,鬼子早就设好了埋伏,总得有人被包进包袱里,只可惜,李师长他很不幸。现在鬼子将他的部队都困在了牛驼峰,却迟迟不见他们有什么行动,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这就是野田正人布下的鱼饵,他在等着我们咬钩呢!”
“如此说来,我们是坚决不能上这个大当啊!”王宁不无感叹的道。众人私下里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
方文山咳嗽一声,大伙都赶紧闭上了嘴,内心忐忑不安的看着方文山,方文山摇摇头,“如果我们不救,一师就完了。”说着长叹一声,眼睛里流露出一股迷茫的神色。
“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的上这个大当呢?”方文远站起身来,劝说着众人,“虽说这事也不能全怪李微,但事已至此,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方文远的意见相当明朗,那就是明哲保身,见死不救。
“对啊!”王宁也站起来附和道:“明明知道是个圈套,我们怎么还能往里钻呢?眼下的情形,我们只有取道晋南,完成党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至于李师长的第一师,说句不好听的话,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王志凯第一个跳起来反驳,“再怎么说,大家也是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兄弟,见死不救,亏你也说得出口。”王志凯没好气的瞪了王宁一眼。
“嗨------,你这个同志怎么说话呢?”王宁也是一脸委屈的跳了起来,“我说过见死不救这样的话吗?反过来说,你怎么救,叫我们搭上性命,一块陪着送死,我告诉你,那不叫义气,那叫愚蠢。”
“你说谁愚蠢?”王志凯几步迈到王宁面前,不依不饶的瞪着王宁,“别瞪我!”王宁别过脸去,“军长是要我们发表各自的意见,不是叫我们打架,我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舍小家,顾大家,坚决完成党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至于因此而造成的牺牲,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说着又转回头来狠狠的瞪了王志凯一眼。
“军长-----”王志凯心下着急,“不能撇下一师不管啊!你若信得过我,给我一百人,让我去试一试吧。”
“带一百人?”王宁绕着王志凯转了一圈,“你问问,谁愿意跟你去!”说着向着众人高声叫道:“你们谁愿意跟他去送死。”
“我!”人群里跳出个大个子,是大炮。王宁不屑的轻蔑一笑,“还真有不怕死的,还有谁?”他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却没有人再站出来。
王宁得意的一笑,“好了,人给你配齐了,你可以走了。”“军长-----”王志凯满眼含泪的跪在了地上,“你要是不管,我就一个人去!”说着用手摸着双眼,哇哇的大哭起来。
“起来!”方文山猛力向上一拉,将王志凯提了起来,用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说过,现在是开会,集思广益,各抒己见,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王兄弟,跟你开玩笑呢!”王宁也感觉自己做得有些过分,赶紧借坡下驴,“咱们都得听军长的,军长要是说不救,那咱也没办法,军长要是想救,大不了咱们一块赔上这条性命。”
“好!”方文山安抚住众人,“既然大家都说了,那我也说说自己的想法,我们现在虽说是自身难保,但处于危难中的兄弟,我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方文山顿了顿,点点头道:“我知道,说要去救人,真的是比登天还难,但大家不妨反过来想一想,我们之前的那一次行动,不都是处于九死一生的境地,可每每我们都能化险为夷,我们靠的是什么,是勇敢和智慧,现在战争未打,我们自己先行胆怯,试想以如此心境,何以能胜?”
“军长,你下命令吧!我们都听你的。”人群里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方文山对着那人点点头,此时人群突然沸腾,大家高声叫喊着,“下命令吧,下命令吧!”
“好!”方文山高声叫好,“要的就是这种舍我其谁的霸气,我们不会盲目送死,但也绝不做缩头乌龟,我的意见是救人水火,当务之急啊!既然是开会讨论,那就需要征求大家的意见,我们按照民主的原则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同意救人的请举手。”方文山说着第一个将手臂举过了头顶。
“唰”的一下,台下众人齐刷刷的举起了右手,最后只剩了方文远和王宁两个人。方文远望着王宁,右手不情愿的张了开来,漫不经心的举过了头顶。王宁气的两眼发青,叹一口气,也无可奈何的举起了右手。
“好!”方文山点点头,“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我们就讨论一下怎么救人?”“嗨-----”王宁打断了方文山的话,“我首先声明啊,我虽然同意救人,但我本人不想参加这次救援行动,我是来搞思想政治方面工作的,打仗是外行,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那我就不得不说了。”方文山瞪了王宁一眼,显然对他的临阵脱逃大为不满,声音格外加重了几分,“既然是大家一致通过的意见,若没有特殊情况,任何人都得参加。”
“胆小鬼,别理他,军长你说你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对于这位年轻的军长,大炮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崇拜。
“什么情况才算特殊情况呢?”王宁紧咬住方文山不放。方文山用手指了指躺在担架上的刘亚楠:“比如说,像她这样。”王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只要不是昏死的,爬也得爬了去。”方文山点点头,“不错,大家都知道,此行极为凶险,留下谁对其他人都不公平。”
“好!”王宁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还请军长具体说一下作战行动吧。”“当然!”方文山铿锵有力的道:“大家都知道,我方文山绝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若没有胜算,我绝不会领着大家伙去冒险。”
“我们宁愿堂堂正正的死,也不愿苟且偷生的活。”王志凯高声叫道。“王副师长,你怎么说话?”王宁第一个跳起来不乐意了,一脸委屈的道:“我是怕死吗?我是缩头乌龟吗?死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我告诉你,无知的白白送死,才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事情。再者说了,我是怕死吗?我身上有党组织交给我的任务,我看出来了,现在我说话也没人听了,你们撒野撒惯了,受不了任何的约束,所谓投靠党组织也只不过是言不由衷的托词而已。”
王宁显得十分愤怒,方文山站出来安抚住众人,道:“我们只是就事论事,王政委千万不要生气,不是我们不听党组织的命令,我们目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自保尚且不暇,又哪有精力去顾及其他。”
“所谓将在外军君命有所不受,党组织若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一定会理解我们的。”一直没有开口的刘艳萍终于站出来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方军长,下命令吧,仗怎么打,我们都听你的。”王志凯也适时的高声助威。“好!”方文山对着众人使劲点了点头,“刚才我粗略的计算了一下,目前我军所剩的人数是576人,其中有114名是伤员,还有二十几人从来没有打过仗,也就是说,这一百三十多人,必须得留下。”
“军长,带上我们吧!”几个手脚有伤的同学争先恐后的站了起来,方文山双手示意大家坐下,道,“刚才王政委说过,盲目的牺牲是愚蠢,我们不怕死,但也不能白白送死,你们留下来,我们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就算我们回不来,学生军还有你们,学生军就不会倒。”
“军长!”伤员们眼含热泪的望着方文山,方文山也是热泪盈眶,硬咽道:“为安全起见,我建议王志凯师长领导的小组留下来,保护伤员。”
“别扔下我,军长!”王志凯跳了起来,“要留下,您就留下,反正我是说什么也得去。”王志凯急的满脸通红,“军长,让我去吧!”语气里满是恳求的意味。
“好了,不要争了。”方文山叫住王志凯,“你们小组在这次行动中所受的创伤最重,原先四百多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了一百来人,留下来吧,留下来的任务不一定比去救人就轻。你看这些行动不便的人,还有昏迷不醒的,你要保证,不能让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掉队,再说,我们现在还在鬼子的包围圈中,你要知道,我们走后,你不会有任何的支援,一切只能靠自己,学生军的将来,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你的担子很重啊!”
方文山拍着王志凯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叮嘱道,王志凯眼眶里闪着泪,在眼球上一晃一晃的,随着他一闭眼,一大滴眼泪“啪”得一声掉在地上。
“古人常有临终托孤,可我们今天不会走他们的路!”方文山豪气干云的道,“大家都知道我心里肯定有了主意,现在我就把这个主意说出来,我们营救的时间就定在今天晚上,天黑之前,我们爬上东面的云耸岭,然后我们按照老一套,下半夜时乘着风筝,从云耸岭上跳下,滑过牛背山,到达营救地点牛驼峰。行动之前,我们每个人事先都换上鬼子的军服,每个人身上还要多带一件,我们乘着夜色,到达牛驼峰上空,然后我们把从鬼子的军火库抢来的烟雾弹统统用上,我们乘着烟雾,将随身携带的鬼子军服扔在牛驼峰上,最后,一部分人下到牛驼峰,告诉李微我们的具体营救计划,让他们换上鬼子军装,其他人在牛驼峰下接应,待两军汇合,我们再乘着烟雾一起离开。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人群里发出一阵赞叹声,王宁点点头,又摇摇头,显然,对这次行动,他是极不情愿。
“还有一点,”方文山补充道。“如果我们都换上鬼子的军装,与鬼子混在一起,大家彼此很难辨认,为防意外,每个人的左手腕上都缠上一块白色的手帕,由于我们在行军之中,很多人肯定没有白手帕,没有手帕的同学请到刘艳萍医生这边来,扯一块急救用的纱布,到时大家都尽量将左手举高点,我们好加以辨认,还有不明白的吗?”
“没有!”台下响起一阵响亮的回答,“好,大家各自准备,天黑之后启程,连夜赶往云耸岭,还有站岗的哨兵要格外注意,为妨消息走漏,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义单独离开营地,违反者格杀勿论,绝不留情,听明白了吗?”“明白!”众人又是一致的回答。
“都各自准备吧!”方文山一摆手示意大家散会。方文山一回头,无意间看见王清雅独自一人倚在一颗小松树上,方文山心里酸酸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方文山缓步来到王清雅的身边,王清雅头也没有抬,人已瘦的不成模样,方文山在她身旁坐下,她好像早已感觉到方文山的存在,头一歪靠在了方文山的肩膀上。
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有王清雅的眼泪顺着脸颊滴在方文山的肩膀上。“你还能回来吗?许久王清雅才问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方文山不想隐瞒她事实。“不知道------”王清雅哽咽了一下,他心里也清楚,方文山此行是凶多吉少,“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可能回来,也有可能回不来。”方文山实言相告。“哪一种可能性更大!”王清雅对爱人的关心,显然要大过自己的生命。
“不知道!”方文山叹了口气,回答道。“不知道,又是什么意思?”王清雅想知道方文山的胜算究竟有多大。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方文山已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轰轰烈烈的恋爱,大大方方的告白,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的女朋友?你好像也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王清雅闭着眼睛哽咽道。
“我爱你!”方文山扭过头来,对着王清雅的脸一字一句吐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因为,因为,我们的国家亡了,我们都成了亡国奴,我们不得不在日本人的奴隶下生活,怎么恋爱?怎么告白?”
“我现在脑子里一团糟!”王清雅用右手压着额头,眉头紧促,整个人说不出有多么的楚楚可怜。“你不能不去吗?”王清雅哀求道,“留下来,我们像正常人一样,成亲,生孩子,过日子。难道不好吗?”王清雅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方文山做出的决定,但她想尽努力去尝试一下。
“我必须得去!”方文山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正是为了将来我们的孩子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了的成长,不再受外族的压榨和奴役,也是为了我们的父母不再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为了民族大义,为了家国情仇,为了把日本人赶出中国,我必须得去。”
“可你这是自己往虎口里钻,一个李微死一千次也不足为惜,你又何必领着这么多人去冒险!”王清雅气的身子直抖。显然她为自己不能说服方文山改变主意而深深的自责。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古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我们!”方文山用力将王清雅搂在怀里,王清雅气的身子直抖,方文山爱惜的道:“其实也不全是为了救李微,兄弟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往大了说这时国家大义,往小了说,这时兄弟义气,我们不能因为日本人的虚张声势,就踟蹰不前,胆战心寒。”
王清雅长舒一口气:“这份感情反正你也从来没有在乎过!”说罢两眼茫然的望向远方,她的视线仿佛穿过层层山恋和云雾。看到了她心里向往的地方------牛背山。
“清雅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方文山想尽量安抚自己的爱人。王清雅苦着脸摇摇头道:“你说的话从来都没有兑现过!”“这次不一样,”方文山拉着王清雅的小手。动情的道;“清雅,相信我,我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的!”
“随你便吧!”王清雅无可奈何地从方文山的怀里挣脱开来。“反正就算在一起你一样会让我感到孤单,再说我已经习惯了这种聚少离多的生活!”说罢闭起眼来,倚在树上,显得已是筋疲力尽。
“对不起!”方文山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亚楠!”说着缓缓迈步走了出去,王清雅依然是头靠在树上,连头也没有抬。
“亚楠她怎么样了?”方文山俯下身来,看着奄奄一息的刘亚楠,问道。“情况很不好!”武田医生搓了搓手,显出一副抱歉的模样。
“你不用担心,”刘艳萍站起身来,与方文山面对面的站在一起,“她的情况是时好时坏,再说我们都已尽了力。”“是啊!”武田医生也叹着气,“目前的情况,我们也是无可奈何,除了她自己,谁也帮不上她的忙,用你们中国的话说,叫尽人力以听天命吧!”
“我相信,她一定会好起来的!”方文山用坚定的语气道。“但愿如此!”刘艳萍叹一口气,“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也不想试图让你改变自己的想法,既然你做出了选择,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吧。我们这儿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亚楠和清雅的。”
“谢谢你!”方文山发自内心的感谢。“不用道谢!”刘艳萍低下头去,查看着刘亚楠的瞳孔,“就像你做出的选择一样,这就是我们做出的选择。”
方文山别过头去,他实在感觉亏欠这些人太多了,刘亚楠,王清雅,刘艳萍,武田医生,哪一个不是默默无闻的在背后支持着他。
“王志凯!”方文山高声叫道。“军长!”王志凯跑步过来,“有什么吩咐?”他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方文山,等待军长交给他的命令。
“好好照顾好他们!”方文山一句话用了三个好字。“军长放心,”王志凯慷慨激昂的道:“就算我倒下,我也要保证他们安然无恙。”
“你过来!”方文山在王志凯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两人远离人群,站在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上。方文山沉思了半晌,才缓缓道:“你要清楚,你身上的担子一点也不必我的轻,我走之后,一切只能靠自己,没有任何人会支援你,帮助你,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仔细的考虑考虑,几百人的性命掌握在你的手里,你要为他们每一个人负责啊!”
“我知道,军长。”王志凯露出坚定的目光,“我一点会多加小心的。”“好!”方文山拍拍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王志凯,“这是我照着手里的地图描绘的一个副本,你把它带在身上,以备急用。”
“谢谢军长!”王志凯上前一步,接过地图,仔细的放在身上,“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黑了,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就绪,请军长放心。”王志凯又要敬礼,方文山急忙打断他,“好了,你们按照计划,有秩序的撤向鸡鸭山,然后在那儿建立坚固的根据地,你要做得有两点,第一,不要让任何一个伤员掉队,第二要保护好学生军的枪支弹药,不要丢下一个弹头,你要清楚,我们这次行动都是轻装上阵,把这些宝贵的东西都留了下来,你要保证把它们都安全的运走。”
“我保证!”王志凯声音有点低,方文山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他的难处,本来他带着的二百多人大多都是伤员,很多人甚至都不能自己独立行走,健康的同学既要照顾伤员,又要带着弹药负重前行,其困难可想而知。
方文山没有继续向下问,他知道,摆在他与王志凯面前的是一道无解的数学题,“总之一句话,坚守鸡鸭山,等着我们回来。”方文山说完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回了营地,王志凯略一沉吟,他跟在方文山身后,亦步亦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