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书生把邢铭翻过身,衣袖再也遮不住那巨大的伤口。浑身冻得发青,没有一丁点血色。双目禁闭,眉头深锁,神色痛苦。
以他在佣兵团担任医师的经验便一眼看出,邢铭此刻的身体正在承受数种伤痛,其中甚至还有威胁到生命的重伤!
医师啐了一口:
“好一个邢家!团长死了之后不派人收取他的尸首也就罢了,如今竟只为图一时之安,就将他儿子交给仇家。不愧是枫都城第一世家啊,利字当头,弃亲情于不顾。”连他这个在混乱之世闯荡了数十年的人没能都按耐不住情绪。
现在不是发闷气的时候!几个呼吸后,医师忽然想起有生命危险的邢铭,暗骂自己一句。
天色渐暗,医师脱下外衣将邢铭裹紧,随后赶到郊外的一处木屋。
屋内的陈设简单朴素,却无一例外都是比一般家具还要大上些许。
医师将邢铭轻轻放在一张巨大的木床上,解开他的衣衫,并熟练地翻出许多瓶瓶罐罐,清一色都是药物。
一番仔细的检查后,医师的脸色愈发难看——邢铭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邢铭的右手臂那个骇人的巨大伤口已经开始恶化,只要没有治疗,过不了多久,他的整条右手臂就会废掉。
左腿上的伤口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身体因长时间呆在冰天雪地里,寒气入体,侵蚀了五脏六腑,可能会随时带走邢铭的小命!
精神还受过巨大打击,且长时间处于精神紧绷的情况下,若不以适当的方法疏导,恐怕早晚会变成一个疯子。
“该死!”
医师已经遏制不住情绪,额上青筋暴凸,挥拳猛砸墙壁,木质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声音。但他终究不是修炼之人,仅仅是一个凡人,没几下,拳头渗出的鲜血就染红了墙壁。
稍微冷静后,猛地想起邢铭仍在死亡的边缘,便立即停下自己这无意义的举动,开始着手治疗。
……
当那一轮皓月的光透入窗纱,溢进屋内,医师紧张的脸庞终于缓和了一点,邢铭的情况也开始好转。
做好收尾工作,医师身心俱疲,瘫坐在椅子上,看着邢铭微微扬起的嘴角,不禁笑骂:
“这混小子,做的什么美梦,都不知道外边有人为他累死累活的。”说着,自己也笑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是邢铭自邢启遇难以来,做的第一个好梦——
那个声音却越来越近,带着他穿过记忆的大门。
夜幕星纱笼罩,圆月若银盘高悬于天际,洒下清凉月辉,树木,房子……一切都泛着月色的微芒。
也给邢铭披上了一层银纱,他猫着腰在一堵围墙上疾步行走,仔细一看,还能发现他的双腿有着白色光华闪动。
远处一棵大树上挂满了果实,在邢铭眼里,月光下紫色的果子仿若仙果,能瞬间填饱肚子。
咕噜~
肚子也适时叫了起来。他双眼一眯,见四下无人,顿时一个箭步冲过去。
哪知邻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惊走树上的鸟儿,连邢铭也吓了一跳,差点失足摔下围墙。
小偷?什么小偷这么厉害,竟连我也没有发现。
邢铭心中更惊,心中一晃数个念头闪过,当即停下脚步,四下张望。
突然,邢铭警觉大动,阴影里传来一声清喝。
“小偷,看招!”
那人见自己打不中,有些恼,直接用扫把捅向邢铭。
邢铭想躲,却没有落脚点,无奈只好用手臂抵在身前,挡住攻击。却再也站不住,摔在地上。
他只觉脑袋晕沉沉地,屁股似摔成了八瓣。
“小偷,看打!”
那人冲过来,扬起扫把就要把邢铭暴打一顿。
邢铭甩甩脑袋,大喊:
“慢!我不是小偷。”
“狡辩!不是小偷又为什么在我家围墙上。”那人走出阴影,面庞一扬。
邢铭终于看见了这个人,是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女孩子,但听见自己莫名其妙就在她嘴里变成了小偷,郁闷不已。
“我真不是小偷……”邢铭苦笑,揉了揉摔到的屁股。
不等邢铭继续辩解,女孩说的一句话险些他吐血。
“不是小偷……那就是色狼啰?”
邢铭虽然从小在禁地,但还是知道这个词的含义的,可不敢让女孩把这个名头安到他头上,不然以后出去都没脸见人了。
“我也不是色狼……”邢铭苦笑,暗叹女孩脑洞大开的同时,忙摇头否认。
“不是色狼……”女孩歪着脑袋,不知又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邢铭倒是趁机好好观察女孩一番:一袭碎花裙,不精致,但胜在干净。俏脸一副沉思之色,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带着笑意,嘴角微微翘起,头上除了一支木簪,并无别的装饰。此时微风轻轻拂起裙摆,月光照在俏脸上,是一种邢铭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意境,只想多看几眼。
就是那个扫把有点违和感,要是没有了扫把又是什么样的呢。邢铭出神地想着。
“哼哼,还说不是色狼,色咪咪地盯着本小姐,现在证据确凿了!”女孩再次举起手中的扫把,作势就要打。
“我真不是色狼!”邢铭从地面弹起,后退几步,严肃地说:“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哼,编不出来了吧。”女孩眉头一挑,跟进一步。
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邢铭不禁脸红了一下。
噗嗤
女孩莞尔一笑。
见状,邢铭倒不乐意了,小脸一扬,理直气壮道:“只是肚子饿了出来找东西吃,有什么好笑的。”
不料,女孩竟越笑越欢,竟还捂住了肚子。见状,邢铭满头黑线,正想说些什么,却又摇了摇头,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事,再跟这个古怪的女孩子纠缠,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转身走向那棵硕果累累的大树,熟练地攀到树顶,手臂一捞一收之间,手中便多了两个淡紫色的果子,闻到其散发的带走淡淡甜味的香气,肚子适时叫了一声。
“哎……”树下突然传来女孩的声音。
“啊?”邢铭咽下一口果子,转头问道:
“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风太大,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闻言,女孩面色一板,用“你是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抬手一指远处的茅房说:
“去那里解决,你要是敢随便乱来,乱棍打死。”说罢,便摇了摇头,哼唧哼唧地转身离开了。
邢铭正一头雾水,看着女孩的背影,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
突然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感觉就像有人用棍子在他肚子里搅动。
瞬间便明白了刚刚女孩话里的意思。深深看了眼手里的果子,想起什么,脸色变化不定。把果子一扔,跳了下去,却没敢就地解决,而是一溜烟冲去茅房。
毕竟女孩放言在先:要是敢随便乱来,就乱棍打死。他毫不质疑她真会这么做。
虽说打不打得过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柱香后。
邢铭几乎是爬着出茅房的,身体都虚脱了,腿软得不行,就是现在有人站在他面前,说他是他是一摊烂泥,他自己也会认同。
没走几步,就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虽然有点淡,但还是逃不过邢铭的鼻子。邢铭双眼放光,鼻子找准了一个方向就跟着走去,正好就是那女孩的家。
鼻子准确地把他带到厨房,女孩正端着一碗面,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讶然道:
“你的鼻子是有多灵,我正想去叫你,你就来了。”
邢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视线却还是不离那碗面。
女孩呵呵一笑:“别瞪了,这就是给你煮的,先去洗手再过来吃吧。”
闻言,邢铭大喜,飞一般地去洗手。
……
在消灭掉最后一滴汤水后,邢铭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瘫坐在椅子上。
“谢谢,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了。”
“真的吗,第一次被人称赞我煮的东西好吃。”女孩一笑,随即想到了什么,问道:
“对了,你刚刚为什么要去吃驱蚊果?就是那个紫色的果子。”女孩支起下巴,对这件事情似乎很感兴趣,脑袋摆向邢铭。
“呃,那个……那时饿昏了。”邢铭脸庞又是一红,随即解释道:
“不过我以前在书里看过的,真的!”
“哦?饿昏了啊……”女孩沉吟,又道:“难道你爹娘不让你吃饭吗?”
女孩好像又想起什么,望着天花板发呆,许久听不到邢铭应声,才发现邢铭不知怎么,头放得很低,都看不见他的脸。
“喂,你怎么了。”女孩推了推邢铭,有点不知所措,但此刻的邢铭跟她却有惊人的相似点——她曾在无数个夜晚里无声地哭泣。
所以直觉告诉她,现在最好沉默,等他自己开口。
……
当她不耐烦地站起来,准备要收拾一番家里时,邢铭打破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