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瑶本来在天明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夏王的寝宫,得了下人的通报后就大步走了进去。
她脚踩着地下的花纹漆石,越过了宽阔华丽的中堂,然后走进了院子,院子当中高墙耸立,两边皆有池塘,里面喂养着一群不知种类但是却尖嘴獠牙的黑鱼,四面皆无花草,只能见到墙壁上到处都印刻着夏氏的图纹。
夏王不喜绿植,他说花草树木皆不会永生,顷刻凋零,唯有夏氏图腾定会永久不灭,所以整个夏宫之内可见之处,皆有夏氏图纹,而唯一的两棵巨树,栽在了地牢两侧,隐天蔽日,有生有死。
夏亦瑶虽不是第一次来夏王寝宫了,可是每次进来的时候,心头都莫名的有一种压抑之感,围墙之上猎物的皮毛,还有巨盅之内养育的蛊虫,都让她胃中有些翻涌。
她这次来,是来禀告昨晚的事情。
她走到了殿门口,只见门紧掩着,旁边也没有婢女侍从,看来都被夏王支开了,毕竟夏王这个人,只相信他自己。
夏亦瑶轻轻叩门,只听门内传来一阵低沉之声,唤她进去。
她缓缓推开门,这门沉的很,若不是她从小练武,一个普通的姑娘,一定是打不开的。
走进屋内,没有一丝光亮,阴暗的室内,窗子也紧闭着,只见夏王坐在桌案之前,他的背影就如同一只黑熊,那种生人勿近的杀气,任何人见了都会不自主的涌上一股畏惧之感。
夏亦瑶不过是静静瞧着,可是她明显的感觉到此时的她看到夏王的感觉,与与自己年幼时,多了许多的不同。
之前,她总觉得夏王是自己恩人一般的人物,若不是他,自己可能活不到今天,也正是因为夏王的器重,自己也才能完好无损的走到如今的位置,那时候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导致这么多年她听命于夏王,没有一丝恻隐之心。
可是如今她瞧着,这副身影,竟然就像一个魔王一般,他不断的吞噬着黎明百姓的鲜血,他无休无止的**,无情无欲的信念,让自己觉得陌生。
这么多年自己跟着夏王,好像没有做过一件善事。
其实她本是不在意的,这辈子自己是善是恶,在别人眼中是魔鬼还是菩萨,她都觉得没什么所谓,可是当夏宫建立之时,她看到了西北同往日根本不一样的苍凉,看到百姓挖着草根,喝着浑水,她的心突然就变了。
她心目中的西北,她心目中的家乡,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蒙氏被灭,夏氏独尊,夏王高兴欢愉,可是百姓却哭啼不休,原来的西北虽不富裕,但也绝不至于如此境地。
她眼看着自己的家乡变成这样之后,她就开始怀疑自己了,如此景象,倒有自己大半的功劳啊。
切不可悲。
“这么急切,何时要报?”
夏兖满吉依旧背对着,没有回头,他的桌前是一个巨大的网格,网格内是无数只蛊虫,他就坐在那里平静的看着它们自相残杀,等着新蛊王的诞生。
夏亦瑶在原地俯首。
“禀告夏王,昨夜…”
昨夜。
她见得小王正妻偷偷摸摸进了地牢,然后经过查证得知,她就是楚誉的王妃,此行定是图谋不轨,想问夏王应该作何处置。
她本就想的清清楚楚的话,到了这里,她竟然没有说出口。
她突然想到了昨夜,待那个叫阿锦的女子走后,自己在地牢内,同楚誉说了话,楚誉说的最明白的一句就是。
“西北再如此下去,只会变成炼狱。”
他已经很明显没有什么力气了,可是他依旧坚持让自己保持十分的清醒,然后义正言辞的同她说着话,还记得昨晚地牢中格外的冷,他不过穿了一件单衣,身上还能闻到一股药膏的味道。
但夏亦瑶进去后问他的第一句话其实是。
“你的王妃来寻你了,可惜啊,你和她都将葬身于此了。”
楚誉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保持抬着头看着自己,看得见他嘴角还有一丝血迹,应该是自己受刑时忍痛咬的。
“我同你说过,交出军令是你现下唯一的选择,可是你既然不听,那就只能等来世,再同你的那位王妃双宿双飞了。”
夏亦瑶明显的能感觉到,她说道那个女人时,他的眼神变了,虽然他强装镇定,但是就那么一点的小慌乱,还是被自己尽收眼底。
“你会告诉夏王吗?”
楚誉说的很轻,他皱着眉,抵着夜间地牢的寒气。
夏亦瑶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可能是因为自己猜到了他会说这样的话吧。
“若你即时交出军令,我就再考虑考虑。”
这样的话,在楚誉听来,已经算不得威胁了,不知为何,楚誉的心里从之前一次就已经有些看明白,夏清这个女子,心中藏着很多的不甘。
“你既然这样说,上次又为何把解药给我?”
夏亦瑶听言突然垂眸,竟然也觉得这地牢之间的风,有些太肆虐了些,吹的人心中难忍。
上次,她将解药给他是因为什么,她没有忘记。
不过是不想让他死,可是为什么自己不想让他死呢,可能是因为自己觉得他活着,或许真的能为这残破不堪的西北,带来一些改变吧。
见夏亦瑶没有回话,反倒是心中纠结,楚誉突然变了语气,这一次,他很心的在同她说话。
“西北再如此下去,只会变成炼狱。夏王就如同吸血虫一般,**无止无休,他从来不在乎国计民生,只在乎自己的权势地位,他甚至想将天下都变成他一人之国,可是你我都不是瞎子都能看得见,这西北之势远不如前,黄沙万里,残垣断壁,民不聊生,这就是他造的国,你冒死拯救西北瘟疫是为了什么?你拼死去悬崖峭壁之巅寻得赤菰草又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为了演一出戏让我相信你心善,然后给我下蛊么?真的只是为了用蛊毒威胁我,让我交出军令么?你心中有西北,所以我相信你自己心中最清楚,夏清最清楚。”
楚誉说罢,已经开始大口喘着气了,他用尽了此时所有的力气,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这么多天他最想问她的话。
夏亦瑶心中百感交集,涌上一股愤懑。
“不必说了!”
然后她就挥手离去。
然而这一字一句,此时的夏亦瑶的心中都想得明白。
“昨夜什么?”
夏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亦瑶才从满满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只见夏王此时已经站起身面对着她,神情严肃。
她顿了一会儿,心中想了数句话,然后才回道。
“昨夜地宫内死了一位夏氏逃犯,死迹可疑,想问夏王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