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武国地处天正大陆东部,北起冰雪寒原,南接蛮夷古荒,东临无边大海,西抵浩瀚沙漠,国中沃土百万里,人口数十亿,一年四季更替泾渭分明,春夏秋冬循环周而复始!
自从两百多年前一统之后,轩武国就被分为九九八十一郡,郡下设州,州下设府,全国共计一万零六十七府,所以轩武国又称‘万府之国’!
其中的永安郡位于帝国东部,‘山川永安,天下奇观!’说的是永安郡的地形,以山川为主,郡内群山环绕,峰高水秀,层峦叠嶂,气象万千,是一些游山赏景人士梦寐之地!
在这群山之中,最有名的要属灵云山,素有‘灵云一览,天下无山’之说,讲的是绵延十万里的灵云山脉,集峻秀于一身,山中翠林密布,清泉傲岩,灵禽猛兽,多不可数,山峦迂回,峰高入云,灵气起伏,游览过后,天下便再无山可看!
而玄天宗,就在灵云山中,与长宁镇隔着数万里。
张易上路后一个月,通过耳闻目染,不断打听,终于知道了自己身处的这个帝国,是多么辽阔宽广,也明白了玄天宗,是个怎样超然于世外的庞大仙门。
老百姓知道世上有修练玄术的异士,称为修士,也有修练玄术的宗门,称为仙门,但却没有几人真正的见过,大家都是道听途说,偶尔见一些人施展诡妙手法,便莫名崇拜,直呼为‘上仙’,其实深究起来,大多都是些障眼法,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施展的是真正的玄术,而这极少一部分人当中,据说大部分来自轩武国第一仙门,玄天宗。
路上的景色颇多,风土人情更是百里一变,让张易大开眼界,终于明白,为什么镇上的说书先生常讲,走出去看看,会有另外一个天地等着你。
这一个月中,他读完了一本认字的书,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若是想修炼那门小男孩刻在石壁上的道法,他必须先弄懂脉络穴窍这些东西,而要弄懂这些东西,他必须先学会认字,幸好学完这本书后,他总算勉勉强强能将书看下来了。
而为了学会认字,他也经历了一番艰辛,只要遇到不懂的地方,便会找身旁的人请教,无论在茶铺还是路上,无论男女,无论老幼,他都会虚心以待,哪怕对方比他识的字还少,甚至是不识字,并没有帮到他,他也会诚心谢过。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三分之一的人会帮他,三分之一的人会谢绝,剩下那三分之一的人,连理都没有理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居然拿着本五六岁孩子才读的识字书,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尤其是那些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不但不帮他,还会耻笑一番后,将书直接扔到地上,每当这个时候,张易并不生气,他会心平气和的捡起书,然后转头走开,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如果虚心读书也是一件丢人的事,那这世上便没有什么光彩的事。
常言道,三年人下人,一生人上人,张易始终相信,他一定会成为长宁镇最有出息的人!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学聪明了一些,仅在头几天中被笑话过五六次后,便总结出经验来,只找那种穿着质朴得体,举止大方自然的年老男子请教,最好是个老夫子,不但会将那些字讲得清清楚楚,还将那些字的来历和用法也讲得明明白白。
这不,最近他遇上了一个沿途说书的老先生,说书是一种在轩武国常见的手鼓戏,左手握鼓,鼓下坠铃,右手轻拍,左手轻晃,鼓声铃声错落有致,加上说书人口若悬河的戏词,和惟妙惟肖的表演,很受老百姓喜欢。
这种鼓戏看起来很简单,只需一人一鼓便能开演,其实很考验说书人的本事,尤其是记性,因为成千上万句戏词说书人都要记住,而且还要配合好手中的铃鼓,说一段,唱一段,滔滔不绝的讲出来。
张易在长宁镇听过很多次,多是一些老人家走街串巷,挣钱糊口的手艺,戏中讲的也是些大英雄的奇闻妙事,他和乡亲们都很爱听。
眼前这个老先生是他十天前,在一间路边的简陋茶铺里遇到的,当时老人家正在唱着,轩武国第一开国大将军孙合的故事,有的没的编排了一通郎情妾意的趣闻,赢得铺子里很多人的喝彩,张易听得也如痴如醉,后来拿着书本找对方请教的时候,才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也是赶往定阳府的主城,定阳城。
长宁镇隶属于东平郡定阳府,定阳府下辖六座城池一百多座镇子,若是张易要去永安郡的灵云山,必须经过定阳城,而他这一个月来,只靠双腿走路,仅仅行了两千多里,虽说定阳城近在眼前,可灵云山却仍然遥遥无期。
不过张易毫不气馁,只要有路,就能走到地方,时间长短而已,即使要走上三年五载,他也不会退却,而且开始认字后,他发现包袱里那本书,是一门玄术的修练方法,里面还说了很多关于修行的事情,这正好给张易解惑。
可惜他身上的银子不多了,郭老汉‘打赏’的十两白银,没用一个月便所剩无几,他才真正体会到那句话的含义,‘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左省右省还是快花光了,如果这十两银子搁在长宁镇,够他吃上一两年了。
即使如今这般穷困,他还是拿出来了一两银子,给那个说书的老先生,当作为自己讲学教字的报酬,只是那老头拒不收下,他才作罢。张易想定阳城近在眼前,真是花光了银钱就去城里谋份差事,经过这一个月的连日赶路,他已不像先前那般瘦弱,胳膊和腿上的肌肉越来越多,身上也越来越有劲,他相信当擦桌扫地的仆役也好,做扛包送货的杂工也罢,都能挣钱,他是穷苦出身,又经历了生死,养活自己应当不在话下。
而且只要他弄通了经络穴窍,学会了那篇梦中小男孩写的道术,相信一切都会改变,张易总感觉,那篇晦涩难懂的道术,一定会给他带来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此时的张易正坐在路边的一个茶舍里,这是通向定阳城的官道,三丈三的路面铺满了石子,道旁种着常见的黄青树,入秋后绿油油的树叶开始发黄,在日头下泛着鹅黄光晕,远远看去就像闪着金光,很是惹眼。
路上的行人很多,有的骑马,有的驾车,有的坐轿,更多的是像张易一样,用两条腿慢慢走,人们的穿着打扮也各不相同,有穿金戴银的阔气翁,有披红挂绿的豪家妇,绝大部分和张易一般,是穿着一身粗布衫的平头老百姓,个个背着包袱,风尘仆仆。
可能是因为鼓戏唱得好,小小的茶铺里挤了二十多个人,而最里面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皱纹满面,瘦骨嶙峋,穿一件灰色长衫,洗得有些发白泛旧,却很干净,稀疏的头发用木簪挽了个鬓,捌在脑后,最特别的是,此人的身材极高,常人不过五六尺,而他却足足八尺有余,站在众人中很‘鹤立鸡群’。
他就是说书先生,姓高名大,叫做高大,张易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高是真的很高,却不怎么大,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跟一根站直的面条一样,如何能‘大’起来?
张易吃着桌上的便宜糕点和茶水,与大家一起听得津津有味,老头也唱得红光满面,吐沫星子横飞,一段完了又来一段。
“皮鼓敲一敲,手铃晃三晃,今日咱们接着讲,讲上回那个大姑娘!姑娘长得真是美,两只眼睛水汪汪,姑娘长得真是俏,小手细腰大腿长,说话像银铃,走路带清香,要是站在那里笑一笑,能让汉子心里直痒痒……”
说书的高大眉飞色舞,唱得绘声绘色,让一圈听者笑得前仰后合,也让卖茶点的老婆子乐开了花,不但给张易和高大这桌的茶钱减半,还送了一盘炒栗果,这种果子皮薄仁厚,用油翻炒后香气四溢,唯一的缺点便是壳太硬不好剥。
那高大一看桌上送了盘炒栗果,直接停鼓歇了场,也不管众人如何追问鼓戏的下文,剥起栗果喝起茶水来了,他好像很喜欢这种又香又甜的果仁,天天都买来吃。
“怎么样,小子?老头我刚唱这两段不错吧?”
高大坐下来就问,他每次唱完,都会问张易唱得怎么样。
“不错,比我在镇上听得好多了,字正腔圆,中气十足!”
他倒不是拍马屁,高大唱得确实很不错,否则也不会引来这么多的百姓围观,而且每次张易都会因为鼓戏唱得好,跟着沾光少掏很多茶点钱,于是索性夸上几句。
“那你小子还不拜我为师?要知道我这手艺可是吃香得很,非有缘人不传!”
说来也奇怪,十天相处下来,高大觉得面前这个小子还不错,非逼着张易做他的徒弟,学鼓戏走街串巷,靠手艺挣钱吃饭,而张易却不敢答应,他知道自己身上背了多少条人命,仙门不查朝廷也会查,现在查不出来,以后总会查出来,鼓戏能挣钱糊口,可不能帮他逃命。
老头捡起圆润的栗果,伸出皱巴巴的手掌,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也不见他怎么用力,就将坚硬的栗壳剥了下来,只留一个油黄香甜的果仁在手心里,张易每次见到都羡慕得很,可却怎么学也学不会。
“您老把这招剥栗子的功夫教我就行了,拜师的事还是免了吧。”
听到这句话,老头气得一哆嗦,将吃进嘴里的栗仁直接喷了出来,指着张易就骂。
“你小子还真不识好歹!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想做我徒弟的人多如牛毛,跪着哭着求我,老夫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你倒好……”
“知道知道,您老一身本领,博古通今,就是那些王公大臣,皇子皇孙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不敢有半点怠慢,只要您一句话,就算是当今圣上也得听!”
张易一听高大又要自吹自擂起来,赶紧搪塞过去,老头什么都好,一吹起来天花乱坠,如同他唱的戏文,怎么夸大怎么来,这几天听得张易的耳朵都疼了,可是老人毕竟教过自己认字,当面反驳自然不太好,干脆就搪塞过去。
高大听出来张易是在糊弄他,也不生气,仍旧剥着栗果喝着茶水,吃完喝完屁股一拍,拿着手掌大的铃鼓走了出去,像之前的三天一样,帐仍旧是由张易来付,算是给老头教的学费,至于偶尔得些听书者给的赏钱,也由张易收起来,老头似乎对钱的事一窍不同,根本不知道出门在外,吃饭是要给钱的。
晚上歇脚的时候也是如此,由张易找间便宜的客店,付过房钱后老头也一起跟着住下,二人好像心照不宣,彼此除了鼓戏就聊些有的没的,从没打听过对方的事情,包括张易背着的包袱,和那根从没打开过的竹水筒,老头也没问过一句。
可张易总觉得有些怪,但又想不出来是哪里怪,这天刚付完钱从茶铺出来,他突然想到了,怪就怪在,好像无论自己问什么,老头都能解答,不管是识字读书,还是脉络穴窍,从没有高大不懂的,甚至是他包袱里那本书上的玄术,张易偶尔问过一两句,高大也能解释得简单明了,头头是道。
按理说,像这么一个能读会写,又了解经脉穴位,还懂些玄术的老头,怎么可能靠沿街唱鼓戏挣钱糊口?就算给人写写字,算算账,帮人看看病,挣得都比这些多,更比这些舒服。
想到这点的时候,张易站在茶舍外面有些心惊,他自觉经历的不少,已能分辨出实话与谎言,可还是疏忽了一些,最让他不懂的是,老头给他的感觉没有一点敌意,难道这个老人另有所图?
看着前面几十丈外,已经越走越远的高瘦老者,张易咬咬牙跟了上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看对方到底耍的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