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红的晨光,刚刚划破天际,牛尾村的村口就走出来一个穿粗布衫的少年郎,只见他眉清目正,肩挺身直,刚毅的面容谈不上多英俊,却给人一种恬淡自然的感觉,似是此人经历了很多风雨,心境早已古井无波坚如磐石。
来人正是张易,他在地下睡了四年,皮肤倒不像以前那般黑了,却还和以前那般瘦,身后背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白袍玉带那些搜来的宝贝。至于银色长剑,放在包袱里显得有些碍眼,拿在手里又太过招摇,他就找了一根手腕粗的竹子,做成中空放在里面,与包袱一起背在肩后,乍看之下,像极了一个赶远路的人,带着一包袱干粮和一根竹水筒。
身上的粗布衫略微有些大,是他在哥哥的枕头下面找到的,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去村里的井中,打了几桶清水,洗去身上的泥污之后,换了这身衣裳,旧是旧了些,总比自己那身小的强。
走出村口,张易来到一个小土坡上,驻足回望,小雨昨夜就已经停了,整个村子如今在朝阳的照射下,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的水雾当中,甚是迷离,如同他此刻的前途。
走过几个土坡,张易发现进村的道路长满了野草,看来不仅是村里人走光了,外面的人也很少进来,又走出几里地,去镇里的大路上才开始有了人影,都是些背着农具,去地里劳作的老百姓,还有一些背着草药包裹的药农。
最后他看到了那个亭子,那个当初捡到玉佩的亭子,顶部的窟窿已被修葺完好,而此时里面正坐着两个老农攀谈,似是好久没见的熟人,说些家长里短。
张易没有停步,直接走了过去,他觉得过去的就应该让它过去,后悔也没有用,因为玉佩造成全村人不见,是他心中隐隐的痛,这无法改变,既然改变不了,就做好眼前的事情,去镇上打探村民消失的原因。
……
长宁镇还是以前的长宁镇,横两条竖两条的街道又窄又破,地面上的小青砖依旧残缺不全,屋顶上的瓦片缝隙中,还是长满了许多黄绿相间的野草。
但是,长宁镇的人却不是以前的人了,打铁的郭老汉不知去了哪里,铁匠铺中只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看着身高马大,可瞧着却不像是一个打铁的,因为他有一双太过白皙的手,和一张文雅的脸,怎么看都不是干粗活的人,倒像是一个做学问的先生。
而铁匠铺外面摊大饼的贾老三,也换成了一个妖艳的少妇,浓眉红唇,顾盼摇臀,哪有一点良家妇女的样子?更让张易生气的是,这个女人居然不卖大饼,而是摆了一堆瓜子,也不吆喝,来个陌生人就冲人家乐,整个一站街卖笑的傻娘们儿!
镇子中央司理衙门前,站岗的军卒全换了,这个在张易的意料之内,原先那几个已被他杀了,朝廷自然要调新的过来,可这几个新面孔看着也有点古怪,个个摆出一副皇帝老大我老二的样子,面前过一个人就盯着看,里里外外用眼睛‘剥’了好几层,生怕错过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几家店铺换了主人,猛一看也没什么变化,但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人根本不是在做生意,而是另有所图。
张易压了压头上戴的草帽,这是他在路上顺手用细藤条和野草编的,看着像是遮阳,其实是想遮住面孔,他故作镇静的从衙门前走过去,转弯来到了街头的一个角落里,他知道这些人可能都与自己有关,或者说都与那块玉佩有关,难道是那些道人和军卒的家人要报仇,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吗?
刚想到这里,他便听到身后有人哇的一声吐了起来,扭头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又是吓了一跳!
只见身后站着一个粗腰矮个的白胖子,五十来岁,头发花白,一身绣纹细布衫,裂着一张大嘴,吐得直不起腰来,边吐还边笑道:“你说怪不怪,这年头什么人都有,有人租房,有人租马,还有人租打铁铺子!一个月十两,比我一年挣得都多,一租就租了四年,这群蠢蛋玩意儿!”
来人正是打铁的郭老汉,外号郭老吹!让张易吓了一跳的是,原先那个黑瘦的打铁小老头,如今却变成了一个白胖子,穿得还很‘阔气’,闻着他一身酒味,肯定是刚刚喝醉,听他这话的意思,是有人用高价租走了他的打铁铺子。
一个月十两,确实比郭老汉一年挣得都多,难怪穿得像个富家翁,而且喝得醉醺醺的,谁会用这么离谱的价钱租了他的铺子?张易觉得,只有那些视钱财如粪土的道人,才会如此大方,看来镇上这些陌生人,还真是冲着他来的。
张易走过去,扶起弯腰的郭老汉,用手在他背后轻捶,帮着他顺气止吐,开口问道:“牛尾村那些老百姓去哪了,郭老爹?”
镇上的陌生人是谁,不重要,那些人是不是找自己报仇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打听出来,村民去了哪里,所以张易开口便问最要紧的事情。
郭老汉可能真的是喝得太多了,怎么扶都扶不起来,最后还是歪坐在墙角,听见有人问话,眼睛也没睁就答道:“还能去哪?不就是那个玄什么宗嘛!”
“玄天宗?”
“对,就是玄天宗!听说是什么十万大山里出来的名门正派,我看也是狗屁!派‘上仙’来咱们镇查了好几回,说是有弟子折损在这里,到头也没查出个毛来,最后还带走了很多人。”
张易明白了,当初所杀的道人中,有这个玄天宗的弟子,所以人家才会派人来探查,而他几天前所杀的那个年轻人,应当也是去村里查探的人,正好遇到自己在院里,才有了那场厮杀,至于他包袱里的黑木牌,上面那三个字也定是‘玄天宗’。
可是张易有些不懂,如果村里人被玄天宗带走了,那应该很快就能查到,是他杀了那些道人,因为几十具尸首就在村口,为什么四年过去了,却没有人扒开自己的坟墓看看?
除非,这些人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是谁杀了那些道人,换句话说,牛尾村的村民从没告诉过别人,是张易杀了那些人,所以镇上才有这么多的‘眼线’。
玄天宗应该去村里了很多次,只不过一个空空的村落,肯定什么也查不出来,或者也去过后山的埋骨之地,但里面全是死人,一样也查不出来,而且这些所谓的‘上仙’,当然和强盗贼人不同,肯定有手段不开门不挖土,就能知道屋里和墓里的一切。
也可能,玄天宗认为,一个能够杀死众多修者的人,肯定早就逃之夭夭了,哪还会等着被人抓?查也是白查。
最重要的是,来长宁镇所有的‘陌生人’,他们最大的目的,应当还是找到当年那件所谓的‘仙宝’,为了不打草惊蛇,才会留下眼线继续打听,才会包下店铺寻找下落,毕竟当年没人找到过那件宝贝。
就在张易思量这一会,郭老汉竟然打起了鼾声,躺在地上睡着了,于是他好心拍了拍老头的肩膀,劝老汉回家去睡,结果老汉把他的手一推,嚷嚷道:“我还没醉,小二,再去打些酒来,别怕爷没有银子赏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十两的银锭,扔到地上,张易有些苦笑不得,他此刻还真是缺银子,那尸首身上宝贝不少,却没有找到银钱,所以想了想郑重的说道:“多谢老爹了,日后若是小子有钱了,当十倍百倍奉还。”
随后他又去镇上,装成一个歇脚的农夫,找其他老百姓问了问,依然没有什么头绪,大家知道的和郭老汉说的都差不多,于是他决定离开了长宁镇,如今的镇子对他来说,不亚于龙潭虎穴,不是算计着抓他,就是算计着他身上的那件东西,他虽说不怕,但也不会真傻傻的坐在这里,等着人家抓,既然村里没人了,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如今有郭老汉‘打赏’的十两白银作盘缠,不如去那个所谓的十万大山的宗门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乡亲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