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红发、身材高挑的贝尔·沃特林是亚特兰大最出名的性|工作者,也就是俗称的婊|子。她对于斯佳丽敌视的态度不以为意,反而对这位时常听说的名门淑女出现在这种地界感到惊奇。不过想起喝醉了酒睡倒在酒吧沙发上的那个男人,贝尔·沃特林什么都明白了。她轻蔑地觑了一眼这个在她眼中还显得过分稚嫩的小丫头,笑着开了口:
“奥哈拉小姐,怎么想着到这种地方来看看呀?”
她那两片艳俗的红唇开开合合真叫人心烦,斯佳丽厌恶地想着。哪怕发现贝尔正把她往隐蔽些的角落带,省得那些醉汉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也没能削减她对贝尔的恶感。
“我找人。”斯佳丽冷冷地回道,似乎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
贝尔不以为意,依然是笑盈盈的:“奥哈拉小姐认识的上等人,也要到这里来找吗?”
这女人真够讨厌的。斯佳丽冷笑一声,也不和她兜圈子了,直接反问道:
“难道沃特林太太不知道我来找谁吗?沃特林太太不还曾经借着威尔克斯太太的手给我送过一块手帕吗?”
贝尔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斯佳丽的敏锐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很快就掩饰住了这一点,装出一副回忆的样子:
“我实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借威尔克斯太太的手——天!难道您指的是我用来包金币的那块手帕吗?可我的确是真心实意要为邦联做贡献对于呀!”她嚷嚷着一摊手,“我哪里有针对您的意思!您一定是想多了!至于那块手帕——”她话头一顿,显出一种羞愧不安的样子,“您是明白的,像我这种人,哪里会像上等人一样随身带着帕子呢?一位好心的先生曾经在我那里留过帕子,而我就——天!”她忽然之间惊呼一声,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您不会是在说巴特勒先生吧!”
斯佳丽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她做戏。她手里拈着瑞特那块曾经被贝尔拿来包金币、最后又到了她手中的手帕,准备随时丢到贝尔脸上。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沃特林是在演戏。拿了瑞特的帕子用,还弄到她面前来,这会是意外?尤其这个女人还是瑞特·巴特勒的情妇,并且对他有所图谋!她就不信,沃特林会不清楚她和巴特勒的关系。换做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听了这些话还不气得哭着走了?可她偏不!
看着斯佳丽从头到尾始终没有一丝波动的面容,贝尔终于感到了一丝吃惊。斯佳丽·奥哈拉和她以为的很不一样,不过,这才像是瑞特·巴特勒会喜欢的女人。她感到有些跃跃欲试,但最终还是压抑住了继续刺激这小姑娘的冲动,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这么说你要找巴特勒船长?可是我恐怕你并不清楚,瑞特是来这里干什么的呢。”
“我管他喝得有多醉。”斯佳丽冷静地说道,心头在滴血,“我有急事找他。就是现在。”说完,她向沃特林伸出手,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一张皱巴巴的手绢。满脸挑衅。
贝尔抿嘴一笑,向她投来赞许的一瞥。发现斯佳丽避开后也不以为意,红发女人暧昧地笑了笑,说道:
“那么好,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叫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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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斯佳丽都时常会想起那个黄昏。冗长、沉闷而焦躁,她一个人站在混乱腌臜的酒吧门口,心中满是委屈却又硬是不肯在“情敌”面前丢人,倔强地站在那里,忍受着周围流浪汉和醉鬼指指点点的嘻哈与嘲笑,遍体冰寒。那种刻骨铭心的耻辱感令她永世难忘。
但也就是在那一天,在贝尔扭着屁股袅袅娜娜地上了楼没几分钟,一阵沉闷又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地敲在了斯佳丽心头。她抬起头,就看见瑞特焦急的脸。瑞特外套搭在胳膊上,方格子的衬衫扣子也只是胡乱扣了几颗,露出胸口大片的蜜色肌肉。但斯佳丽记得最清楚的,只有瑞特紧紧抓住她双肩时,那种急迫而又担心珍惜的眼神,他的呼吸打在她脸上,热乎乎的。他焦急地问她:“斯佳丽,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知不知道会有危险?”
所有的委屈都找到了发泄的缺口。斯佳丽用力眨了几下泛酸的眼睛,红着眼看向瑞特·巴特勒,嘴里不知是咒骂还是委屈:“可是你也来了。”她控诉道,又重复了一遍,“可是你也来了。”
为什么你要来这种地方。
瑞特一时语塞。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抱了抱斯佳丽,大力的。怀中的女孩瘦的厉害,他抖开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差不多能垂到她的膝盖上。
“怎么样?”他柔声问她,细心而温柔,“现在感觉冷吗?是不是有点懵?要不要来一点白兰地?”
听到最后一句话,斯佳丽终于觉得有了点儿力气,她皱了皱鼻子:“瑞特!”
与其说是发怒,不如说是情人间的撒娇。斯佳丽刚想说点什么补救——明明她还在生瑞特的气——对方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并弯下腰,再次将她搂在了怀里。
“嘘!嘘!别和我发脾气,斯佳丽——至少不是现在。”他边笑边恳求道,“贝尔还在上头看着呢,你不想让她看咱两的笑话吧?”
斯佳丽冷哼一声,虽然这家伙口花花没个准儿,但刚才也还算紧张她了。再说,她也喜欢“咱两”这个词——尤其是在贝尔·沃特林面前。
“先放过你。”她小声威胁道,接着,斯佳丽就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她下意识就抓紧了瑞特腰间的衣服。瑞特发出沉闷的低笑,男人有力的臂膀抱起她一路走出了酒吧在的小巷。他用手肘将斯佳丽的脑袋压在他的胸口上,不让她抬头去看。他一路骂骂咧咧,蛮横从醉鬼中挤出一条道来,没让斯佳丽被碰到一下,并最终将裹在他外套里的斯佳丽放在了他的马车上。
阁楼上,贝尔·沃特林紧紧攥着高脚的红酒杯,脸上划过一丝讽刺的笑意,遥遥向着瑞特的方向举杯致意。
“嗨。”当斯佳丽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瑞特已经爬到马车的驾驶座上,并扭过头来笑着向她打招呼。两个人的鼻尖差不多都撞在了一起,“嗨,亲爱的斯佳丽。回亚特兰大观光吗?真是个好主意。那我们现在一起来一场旅行好吗?”
斯佳丽差一点就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幸好她理智尚存,还记得自己在和瑞特生气的事。于是扭过头去,板着脸一言不发。
瑞特见她这幅样子,也明白一时哄不过来。他耸肩笑了,转过身吹了一响悠扬的呼哨,打马慢慢走着。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人影与马影都拖得很长。炮声已经停息了,亚特兰大显得安静。在这样的时刻,是很容易滋生一种名为“孤独”的情绪的。但是斯佳丽不会有这种担心。因为就在刚才,自从她上车起,名叫瑞特·巴特勒的男人就一直插科打诨,时不时探身回来,厚着脸皮说笑话讨好她。好几次,她都差点要绷不住劲儿笑出来了。
等到两个人的心绪都渐渐平静下来了,斯佳丽才终于开口问道:
“你怎么还在亚特兰大?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瑞特的眼中闪过笑意,黑色短髭下白光一闪:
“我是不是可以将这话理解为关切呢?”
“呸!不要脸,少自作多情了!”斯佳丽反唇相讥。
“那么您能给我解释下原因么?”他的眼睛在笑,嘴上却偏偏要装出一副谦逊又恭敬的神气来,仿佛真的是在认真向她讨教一样,“亲爱的奥哈拉小姐,您明明觉得我已经走了,却偏偏想见我一面。为此不惜跑到这种地方来……哎呀呀!真是令人感动!”他拍着大腿,笑了。
斯佳丽别过头不理他。
瑞特回头,温和地望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握紧了缰绳,然后才继续说道:
“可是斯佳丽,你不该来这种地方。这很危险,尤其是对好姑娘来说。假如——呃,我是说假如,你急着要找我。可以托个人带话,但你不该亲自来这种地方。斯佳丽,你令我很担心。”
他的语气严肃又真挚,让人听了心里发酸。斯佳丽眼圈一红,刚才的委屈又涌上心头,她嘟囔道:
“可是明明是你先来这里的嘛!是你先来的嘛!”
母亲骤然病倒,所有的压力都向她一人袭来。她肩挑着塔拉一大家子的生活,因此决不能垮下。可是世界上终究还是有这么一个人的,她能在他面前肆意说笑放松,流露最真实的自我。她能将所有的情绪都倒给他,靠在他身上休息,听他安慰和哄骗她——这个人就是瑞特,斯佳丽相信这一点。但是刚才的他太令她失望了。
瑞特含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再次说道:
“你过来找我,应该和我说一声的。”
“这很重要?”斯佳丽咬着嘴唇问道。
“是的,这对我很重要。”瑞特耐心地回答道。
而这一次,斯佳丽闷闷地答应了。
瑞特又抽了一鞭,驱使马车平缓前进。而他的声音也是一样的平缓悠长,从容不迫。他温和地询问道:
“斯佳丽,你怎么会突然回到亚特兰大呢?是不是塔拉出了什么事情?我能帮你什么忙么?”